长安城大部分时候都显得很繁华,可事实上绝大部分繁华都集中在某几个地方,在灯火不及之处,一样有着大人物们不愿意提起的卑微。
码头就在城南,大运河从长安城通向江南,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这里才会清净下来,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就是城门关闭的时候,除非有圣命,不然谁也没权利在晚上让城门打开。
从外地来的商人若是天黑之后才到也只能等着,不过倒也不用担心货船上丢失什么东西,只要他们进码头的时候领到一面红色的流云旗插在船上,谁也不敢捣乱。
不管是漕运还是陆运,进长安城插上流云旗就会万无一失,这便是流云会的能力。
码头附近都是仓库,很多大商户都在这里有产业,当然这些商户也都必须向流云会交通路钱,从十年前流云会崛起,这长安城里暗道上各路势力就不得不靠边站,因为真的打不过。
一间很大的仓库里灯火还亮着,外面的门已经上了铁锁,码头上的人都知道这地方是一群扛大包的苦力晚上睡觉的地方,倒也不会有人过多关注。
这库房很大,不过破旧,曾经建造了这库房的那家商行出事之后就成了无主之地,这地方晚上还经常出现些诡异的事,以至于越来越少有人敢随意靠近,唯独这些扛大包的苦力不惧鬼怪。
一个戴着白鬼面具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四周聚集了差不多有七八十人,看起来深色肃然。
戴面具的人看起来个子不高,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显然他在这极具威严,说话的时候那些壮汉连大气都不敢出。
“希望再过十年,长安城里就没有人再提狗篮子三个字。”
那人声音之中有些悲凉,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五湖四海来的苦命兄弟在这互相扶持,就有了咱们流浪刀,是......有些事不可否认,咱们为了生存什么活都接,所以被人看不起,说咱们下三滥,我认。”
“可人不能总是安于现状,被人骂狗篮子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没被骂够?你们够不够的我不管,我是够了,所以从十年前流云会突然崛起那天开始我就在求变,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流云会可以如此霸道嚣张?”
七八十人默不作声,没有人说话不代表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
“能拿下漕运陆运这最赚钱的生意,流云会要是朝廷里没人谁信?所以我们一时不变,就永远不是流云会的对手,也只能伪装在流云会的漕运码头做苦力,可我们是刀客,要对得起手里的刀。”
戴面具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后天就是书院大比了,我在十年前就把一个人送进了书院,可他毕竟资质有限没办法进入三甲,然而上天垂怜我们这群流浪的人,给了一个机会......”
“书院里陈子善要杀孟长安,我安排的人这会估计已经得手,孟长安死了,把事情推向于典和白小歌,然后再以孟长安亲人的身份把这两个人杀了,大比的时候我的人就有机会进入三甲了,入三甲,从文从武都是正六品,那就是咱们流浪刀崛起的开始。”
“刀首威武!”
有人低低的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把拳头举起来:“刀首威武!”
“再给我一个十年,我带着你们成为这长安城暗道上力量最大的一群人,说一不二。”
戴面具的人站起来,显然情绪也有些激动:“爹娘没有给我们一个好身世,我就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好身世!”
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人啪啪啪啪的鼓掌,但是掌声却不是来自人群之中。
戴面具的人抬起头往上看,随即看到了那个蹲在房梁上鼓掌的家伙,那地方本就不大,他还带着很多刀,所以姿势有些不优雅。
沈冷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还要把碍事的刀拨一拨。
“说的真好,我已经被你感动了。”
沈冷蹲感慨:“请问,你们还收人吗?我在你们这里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杀了他!”
戴面具的男人嘶哑着嗓子吩咐了一句。
几个刀客从角落里将藏好的弓取出来,弯弓搭箭......沈冷所在的这个位置确实有些尴尬,好像个箭靶子一样。
噗,噗噗噗......
四个刚刚把硬弓抬起来的刀客全都倒了下去,脖子上插着弩箭,精准的好像近在咫尺射进去的一样,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射出弩箭的人在哪儿。
戴面具的人往四周看,也没有察觉。
茶爷在窗外,库房的窗口很高,她是倒着吊在那的。
沈冷离开树林的时候本打算一个人来,后来想了想似乎不稳妥,于是又回了客栈喊了茶爷一起,来的时候沈先生给了沈冷一把伞剑,给了茶爷一个首饰盒,一个女孩子出门带个首饰盒当然也不算什么不正常的事。
这首饰盒可以有另外的形态,往两边分开,中间的部分可以抽出来,便是一把连弩,弩箭很短,都只有一寸长,但是精钢打造,分量不轻,射程比正常的连弩也不短。
茶爷倒挂着连射四箭,点死了四个刀客,剩下的人立刻就慌了,找人根本找不到。
“我带了一大波人马来,你们可要小心了。”
沈冷一翻身从房梁上直接跳下来,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茶爷也觉得有些不妥,一大波?
于是她决定回去之后狠狠揍他一顿。
沈冷从腰畔抽出第一把刀:“我只杀当头的,叫刀首是吧?”
一个刀客劈刀过来,沈冷侧步让开刀子往前一抹切开那刀客的脖子:“也就是三。”
谁也没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有人躲在暗处举起弓箭准备偷袭,才举起来弩箭就击穿了他的脖子,那弩箭精准的令人发寒,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人注意到弩箭从哪儿来的。
沈冷向前,这次没有等对手先出刀,面前的刀客两只手举刀挡住沈冷的刀,沈冷连续落刀,当当当当当......五刀砍在同一个地方,对手的刀断了,沈冷的刀卡进那家伙脖子里。
沈冷看了看已经崩出来五个缺口的刀,略微心疼,然后继续向前。
“这个也是个三。”
又杀三人,刀上的缺口已经变成了十几个,于是沈冷弃刀,抽出腰间第二把刀。
向前,六七个人围攻过来,刀光暴雨一样密集,沈冷的刀在狂风暴雨之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密不透风,没有一刀漏空,这个过程持续了也就是二十息左右而已,但挡了多少刀没有人数的清......
沈冷一刀切死最近的刀客,再次换刀。
另外一边,凡是靠近沈冷背后的人尽数被连弩点到,没空一箭。
九箭之后茶爷往上伸手,漂亮的马靴四周有一圈小小的暗袋,看起来像是装饰,可这一圈暗袋里都是弩箭,钢钉一样。
她迅速的将连弩装满,再次瞄准,沈冷肆无忌惮的向前,因为背后没有人可以靠近。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地上已经倒下了将近二十个刀客。
沈冷扔掉第三把刀,将腰畔插着的最后一把刀抽出来,遥遥指向刀首。
茶爷在窗外挂着,心里想着傻冷子真帅,若是此时再说两句霸道的话,那就更帅了。
沈冷一只手握刀指着刀首,另外一只手在提裤子:“等一下哈。”
刚才插了四把刀,现在都抽出来了,裤袋有些松,他一只手提着裤子的样子顿时不帅了,唯有茶爷觉得这姿势也挺好看的。
沈冷把刀横着叼在嘴里开始系腰带,一个刀客立刻扑过来,沈冷不退反进,肩膀在那刀客胸口上撞了一下,身子旋转半圈,嘴里叼着的刀子在刀客脖子上扫过,血液喷洒。
沈冷系好了腰带把刀取下来:“其实刚才我说谎了,我说只杀刀首是吧,可我不是这么想的,你们都得死啊......你们这些人和南平江上的水匪有什么区别?”
刀首看着这个家伙心想你何必要说?
“走!”
刀首没有去迎战而是喊了一个走字,他不确定外面到底有多少人藏着,万一这是有人想趁机灭掉他流浪刀的话,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久越可怕。
人开始后撤,可是走不了。
弩箭又出现了,朝着大门口跑的那几个人全都被放翻在地,那弩箭精准的天怒人怨。
沈冷拎着刀往前:“本来隔着万千里我和你们不会这么早有什么纠缠,谁教你们要去动孟长安?”
刀首显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招手,两个人抬着一柄大刀过来,那刀刀柄有半米左右,刀身倒是有将近一米,一寸半宽,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匹马也能劈开,西域那些流浪刀客哪怕是诸国精锐看到这把刀也会心惊胆战,这刀有个名字威震四方......陌刀。
沈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原来你是西域重甲的人。”
“我不是。”
带着面具的刀首缓缓摇头:“早就不是了。”
刀落,沈冷举刀迎上去,沈冷的刀断,不得不退后。
刀又落,沈冷抽刀迎上去,刀再断,不得不退后。
刀首落三刀,沈冷断了三刀,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把刀,从树林里捡来的刀都是凡品,不是大宁武工坊精制的制式佩刀,所以沈冷有些想念自己的黑线。
那人个头不高,比沈冷矮了差不多一个头,出刀三次已经有些气喘,年纪确实不小了。
这刀重五十六斤,以他的年纪体力根本无法持久。
“老了啊,三刀不能杀人。”
刀首语气尽显苍凉。
沈冷骤然出刀,刀首的陌刀比之前的三刀慢了半分,可是半分已经足够,沈冷的刀子划过去在刀首脸色留下一道血痕,面具一分为二掉落在地,于是沈冷看到了那血痕旁边的酒糟鼻,脸被血染的更红了些。
刀首疼的咧开嘴,露出那黄的让人有些恶心的牙齿。
沈冷的刀停在半空,微微叹息:“你今天不该喝光那壶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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