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城门口,王怡锦的车队已经全数进城。此次来京,姚鸿达放心不下,便也亲自跟来了,毕竟王怡锦曾以尼布楚国主的身份见过清廷的皇帝,如今不过才过了两年,他的身量容貌虽然也有些变化,但毕竟极少,若是不小心被人认出了身份,只怕要有麻烦。
王怡锦却并不担忧,当日他在热河并未与任何人深交,如今只要在面容上稍作掩饰,想来也不会被人所察觉。不过此次他却是不方便带岳兴阿一道来京,便把岳兴阿留在了陕西,以便操练马家湾里的青壮。
姚英派来在城门口迎接的正是他的长子姚青,他一眼便看到了姚鸿达,忙上去行礼,口称伯父,随即才好奇的看了一眼年轻的王怡锦,他是姚英的儿子,自然知道王怡锦的身份,只是此前并未见过,如今初见,自然免不得有几分好奇。
感受到这目光,王怡锦不以为杵,眼神看了过来,对姚青点头一笑,眼神灵动中并没有不耐烦,也不见长途跋涉的疲惫,正是神采奕奕的很。
姚青给王怡锦也见了礼,这才说道:“前日大雪,家父正担心会耽误了公子和伯父的行程。”
王怡锦没说话,姚鸿达却是笑道:“累英弟担忧了,一转眼,青儿也这么大了。”
姚青面上一红,忙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还请二位随我来。”
说罢,忙引着王怡锦这一车队的人去到了万象居。马车一路进到了万象居的主院,有客人见到马车队伍鱼贯而入的场景,都在打探一二。因姚英已经先行叮嘱了一番,因此万象居的侍者们便只道,这是姚家商行的人前来盘账,客人一听便不再追问了,毕竟眼看着年关将至,商家派人来盘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此时主院中,王怡锦刚刚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抬眼便看到了胤禩正立在院门口,他穿了一身淡蓝色长袍,外面照着一件大氅,身形依旧颀长挺拔不显分毫的臃肿,一双眸子里正望过来,眼底全然都是与周围寒冷冰雪截然相反的温暖。
王怡锦的神色也是一凝,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那双桃花眼里也迸发出了浓浓的喜悦,紧走了两步到了胤禩的身旁,张开双臂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此时他们二人站在院中,周围一双双眼睛看着,见了这种场景,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呆愣了一阵。
姚鸿达也不例外,他虽然知道自家小公子和八贝勒的交情很好,但是真正见到他二人如此亲密无间的相处,却是头一次。姚鸿达不由心里一沉,隐隐有些不大好的揣测却是不便明说,只能走上前去,对胤禩拱手道:“见过八贝勒。”
他这一打招呼,胤禩自然不能不应,他总不好保持着抱着王怡锦的姿态回应,便也只能暂且松开了王怡锦,然后好整以暇的对姚鸿达点了点头,笑道:“姚大叔别来无恙。”
他一贯是称呼姚鸿达为姚将军,此时忽然改口,随着王怡锦称呼他为姚大叔,一来是因为怕将军的称呼引来麻烦,二来也是别有一番隐秘的心思。刚刚小锦刚刚下车就扑了过来抱住了他,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怀中拥着小锦,胤禩在电光石火间便也明白了小锦的想法,看来,小锦也是想要把他们两个的关系渐渐透露给一些道,因此才变得不再那么顾忌了起来。小锦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胤禩自然如他所愿。
姚鸿达听了这称呼,脸色又是一变,可不等他说什么,王怡锦却道:“姚大叔和姚管事也多年没见了,想来也有很多话要说,你们自去忙吧,我和八爷说说话。”
见王怡锦这么说,姚鸿达便也暂且应了,然后有些不放心的看着王怡锦和胤禩肩并肩的进去了主屋,这才心事重重的和姚英去了旁边主事的院子里。
主屋中地龙烧得正旺,刚一开门便有铺面的温暖之气,王怡锦欢喜的脱去了身上厚重的大氅,呼出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屋里面暖和。”
胤禩非常自然的接过了王怡锦手上的大氅,然后伸出拇指,轻轻擦去了他眼睫毛上凝结出的霜气水珠,温和地说道:“冬天赶路辛苦,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跑来了?”
王怡锦被他这温柔的举动弄得心里面也暖乎乎的,下意识就说了一句:“想你了就来了。”
胤禩闻言动过一顿,然后呼吸重了几分,一把将王怡锦抱进了怀里。不同于刚刚在院外的拥抱,此时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处,仿若要将对方融入骨血中一般,感受着胸膛里彼此的心跳声,两个人的头都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仿若交颈鸳鸯一般,鼻尖全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刚刚剖明心迹互诉衷肠后不久,正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便分别数月,期间纵然两个人都很忙碌,夜深人静休息的时候也能通过系统千里传音,可到底不如面对面的见着、摸着来得快慰。
“这次在京中待多久?”胤禩抱着王怡锦,声音低低地问道。
“待到年尾,便要回去海岛那边去见祖父祖母和爹娘。”王怡锦说完,便感受到胤禩的手臂越发的用力抱紧了他,显然是在传达着不舍之情,随即王怡锦便又道:“等转过了年,我再回来与你相聚,可好?”
胤禩“嗯”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喜悦,好半晌才松开了王怡锦,带他到桌边坐下,王怡锦这才将税关上的详细事情都和胤禩说了,之前千里传音的时候,他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些,此时见了面,才事无巨遗的全都说了出来。
王怡锦说完后,胤禩才把自己这边的事情也和王怡锦说了,说道老四遭遇的那一切,王怡锦的眼睛都瞪圆了,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意味,好半天才咂舌说道:“啧啧,康雍乾三个皇帝,原本也就雍正颇有几分作为,如今却被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了。”
胤禩听了眸光一闪,忽的伸手将王怡锦又揽了过来,一个火热的吻就印了上去,这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缠绵,反倒是霸道异常,直把王怡锦吻得呼吸不能憋得满面通红。好不容易胤禩才放开了他,王怡锦一面红着脸喘气,一面恼火道:“你这吃得是哪门子的飞醋?”
胤禩摊摊手:“我就是见不得他好,也不许你说他好!”
这话说得倒是无赖得很,王怡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一惯温和从容的胤禩做这样的举动,不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并不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扬起下巴道:“我还没问你娶媳妇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你还在这儿作怪!”
胤禩这才把有关毓秀和小十,以及钮钴禄家那个姑娘的事情都和王怡锦说了一遍,王怡锦这才知道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听闻太皇太后想让那个钮钴禄家的姑娘等胤禩四年,不由面上也是一沉。
胤禩握住他的手,言语温柔却坚定地道:“你不必挂在心上,前世那个女子我丝毫没有印象,想来是在选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让小十留心钮钴禄家的情况,到时候随机应变,总不至于让事情变得糟糕。”
王怡锦闻言点了点头,胤禩便又说道:“我已经同额娘、小九和小十说出我有了心仪之人的事情,此番你既然来了,我便带你去见见他们,可好?”
王怡锦既然来了,便已经有了准备,闻言自然没有不许的,对于见九阿哥和十阿哥,他并不紧张,反倒是想到要去见胤禩的额娘,他不免心中生了些许的忐忑,只道:“娘娘她,当真赞同我们的事?”
即便是在百年后的现代,男子相恋之事也难以被世人认同,更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胤禩是良妃,不,现在应该说是皇贵妃,唯一的儿子,她当真能毫无芥蒂吗?王怡锦心里面还真是不怎么确定。
胤禩眉眼间笑意更盛,他点头道:“不必担心,我都和额娘说清楚了,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很想见见你,你不要担心。”
正说话间,喜寿在外面叩门,胤禩叫他进来,这才知道,小九和小十久等他不来便派人出来寻他,正碰见了喜寿。王怡锦一听便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随你一起去见见两位阿哥吧。”
胤禩点头道:“你也是舟车劳顿,正也该去那华清新池好好泡一泡热汤,将身子里的寒气都驱散了才最好。”
大冬天里舒舒服服泡一个热水澡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陕西不比尼布楚和海岛那边,那两地都是王怡锦住了许久的地方,以他从来不亏待自己的性子,早就把浴室弄得十分宽敞舒服。可陕西地界他只是停留了数月,买下的宅子便也没大兴土木。数月没有好好在舒服的大池子里面好好泡一泡,王怡锦也是非常心动。
等到了华清新池那边的正房,因已经是中午,小九和小十已经命人准备了饭食,正等着胤禩一到便开饭,毓秀正大大方方的坐在小十身边,她的脸上没什么羞赧亦或是其他不自在的神色,然而小十的眼底却隐隐透出了些欢喜。
胤禩一进门,三个人的目光便站起来往门口看去,等看到跟在胤禩身后进来的陌生少年,三个人便都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胤禩。说起来,小九和小十当年曾在热河见过王怡锦,但当时是在篝火晚会上,人多得很,小九和小十并没有太多注意到王怡锦,此时再见到便也全无印象,当真是和看到陌生人一样了。
“八哥,这位是……”小九和小十开口问道。
胤禩拉过王怡锦的手,当着三个人的面,语气自然地说道:“之前提起过我有心仪之人,便是小锦了。”
三个人听了胤禩的话全都愣住了,然后齐刷刷的看着胤禩和那个叫小锦的少年交握的双手半晌,这才又把目光往上移,细细的打量着王怡锦。小九和小十虽然知道八哥有了心上人,但都在心里猜测他们未来的八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今乍见到那是个男人,饶是小九和小十也不淡定了。
相比起来,毓秀倒是比他俩淡定得多了,她在得知八贝勒是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奇男子后,便也在心里想着,能让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的女人,可真是幸福极了。因早在心里认定了八贝勒是个与众不同之人,此时见到他做出惊世骇俗之举,公然声称一个男人是他的心仪之人,毓秀便没有太过震惊,反而是生出了一种果然不凡的感想。
她转头见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一副木雕一样的模样有些失礼,便伸手在他们二人背后推了推,然后道:“八贝勒请坐,锦公子请坐。”
小九和小十这才回过神来,也忙把胤禩他们两个让进了坐位上,只是好奇的眼睛还是落在了王怡锦的身上。王怡锦也是头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这两位阿哥,他一眼便分出了这两个少年分别是谁,不由心道,九阿哥果然如传说中阴柔俊美,而十阿哥则看着憨厚了许多。
他自然也发现了毓秀的目光,见她目光坦率清澈全然没有这个世代大部分女子的羞怯之态,颇有些现代女人的感觉,想到现代自家那位强悍不输人的二姐,王怡锦对毓秀非常有好感,对她点了点头,笑道:“我是姚家商行的少东家,早就听闻万象居多了一个女儿国,其主是位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毓秀听到他是姚家商行的少东家,眼神不由一亮,她自打打理了女儿国以来,自然便也知道支撑产业有多少不易和繁杂,想到眼前这年纪不大的少年便是这撑起了万象居的姚家少主,自然心里面多了分好感。
再看到那少年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赞许和肯定,和大多数男子那种不赞同的模样迥然不同,心中更是好感倍增,也对他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借贵宝地经营产业,我也要说一声多谢了。”
王怡锦莞尔:“当不得谢,女儿国虽然是新户,但租子和红利却是胜过旁人许多,我才要多谢毓秀姑娘呢。”
万象居里商户的经营模式有两种,一种是单纯的租赁院落,只要商户不违背万象居的总规矩,其余的事情,万象居一概不会插手。此类方法,租金十分昂贵自不消说。而第二种则是万象居参与分红商户的利润,同时万象居会给与商户更多的便利和保护。此种方法,租金自然是十分低廉。
因万象居和小九的关系,小九便推荐了毓秀这第二种方式,因此才有王怡锦这一番话。毓秀和王怡锦又说了两句话,同时见到八贝勒望向这少年的眸光温柔,不由心中一动,转头看向胤禩,正色说道:“我曾听九阿哥提起过,八贝勒期冀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胤禩没想到毓秀会忽然和他说话,闻言便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世上能找到倾心相许的人本就不易,两情相悦便更是难能可贵。我只愿与小锦相守一生,我们两个人之间,不需要旁人的存在。”
毓秀见八贝勒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么一番情话,到底是没听过这么肉麻的话,不由脸颊微红,但也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深深地看了胤禩一眼,又道:“原来如此。可是我却听说,前两日有一位远道而来的钮钴禄家的姑娘在京中亲戚家久住,慈宁宫还派出了两位教养嬷嬷过去。八贝勒既然有此打算,又将置那姑娘于何地?”
胤禩和王怡锦相视一笑,他们都没想到,毓秀竟是在为这件事抱不平。毓秀目光灼灼的看向八贝勒,她对这位姚家少主很有好感,自然在心里面也盼望他们这一对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但是如果八贝勒嘴上说着衷情,背地里却要做那享尽齐人之福的事情,那她可是瞧八贝勒不起,更要给这位姚家少主提个醒。
“我自然不会辜负小锦,也不会耽误了那位姑娘,口说无凭,毓秀姑娘静观其变便是。”胤禩不便明说,点到为止。
毓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旁边小十也放下了心,有些告饶的看着胤禩,仿佛是担心毓秀惹了八哥不高兴一般。胤禩虽然被毓秀一阵逼问,但并没有心生任何的不满,见状对小十笑道:“毓秀姑娘一片赤诚,小十既然有心,苦苦在贵妃娘娘面前求来了毓秀姑娘,日后可不许欺负她。”
毓秀今日刚听得了小十的告白,此时被胤禩打趣,忍不住有些面上发热,忙低头喝水以作掩饰,小十却是半点儿都不掩饰自己高兴的情绪,闻言点头如捣蒜:“那是当然,我自己的媳妇,我自然要疼!”
小九往左边看看小十和毓秀两个,往右边又看看八哥和王怡锦两个,忍不住艳羡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腻歪了!”
四个人都笑了,他们这边正欢声笑语间,此时的紫禁城承乾宫里,皇后脸上的表情可称不上愉快。贵妃正坐在她对面,脸上的表情也同样郑重而恳切。
“以毓秀的身份,配小十,也太过高攀了。小十今年还小,今次秀女中即便没有相配之人,再等三年也是无妨,贵妃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听了皇后的话,贵妃却道:“娘娘的好意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实在是喜欢毓秀这个孩子,这般配不般配的,我却不在乎的。小十那个性子,我就想要给他找一个厉害福晋能够压他一压,也叫他少胡闹一些,我便安心了。”
当着皇后的面,贵妃自然不可能说出是小十心仪毓秀这件事,否则传到皇上耳朵里,便要糟糕了。皇后听了这话目光微沉,便坦言道:“我也不瞒你,我也给老四看中了毓秀那个孩子。她性子活泼些,若是在老四身边,许是能让老四也有些改变。”
这件事贵妃已经从宜妃那里听说过了,因此并不十分惊讶,但是面上还是适时的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沉吟半晌,才赧然地说道:“少不得请娘娘忍痛割爱了。”
话说到这儿,皇后自然也明白了贵妃的态度坚决,便有些头痛地说道:“这件事你且容我想想。”
送走了贵妃,皇后便想着等晚上老四来问安的时候问一问他的态度。如果老四对毓秀无心,她少不得也要卖贵妃一个面子。可若是老四想要纳了毓秀,那她说不得,要和贵妃争一争了。
就在皇后心思百转之间,此时被皇后正惦记着的雍郡王,正坐在临着万象居两条街的茶楼的雅间里,他对面之人正是一心想要靠着在皇上面前给万象居参上一本谋求起复的赵申乔。他们二人正在说话间,雍郡王若有所觉的往窗外看去,这一眼,便看到十多辆马车正驶进万象居,一时间竟将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赵申乔顺着雍郡王的眼神看了过去,他在京中为官多年,虽然这几年因病致仕赋闲在家,但对京中那些权贵人家的了解却是比初出茅庐的雍郡王要深得多,此时见到雍郡王在打量那一众马车,便出言道:“最前面进去的那三辆是裕亲王府、恭亲王府和简亲王府的马车,后面这几辆,是佟大人府上、承恩候卫大人府上、辅国公府上、一等公钮钴禄大人府上和户部尚书府上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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