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运动和社会思想,在西方也正处于方兴未艾的初级阶段,许多设想都刚刚出现,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工人们淳朴的思想中,他们渴望看到未来那种人人都有足够的财富,人人不用辛苦的工作,就可以丰衣足食。
他们认为工人穷,是因为资本家的剥削,因此有一个共识认为,要改变工人的现状,未来的大同世界,一定不是资本家掌握财富和资产,那么谁来掌握包括工厂在内的这些资产呢,思想家们做了大量的设想。
有的认为未来的一切资产,都应该掌握在政府手里,所有人一起劳动,平分劳动果实,按需分配,没有贫富差距。
但由于绝大多数工人组织都感受到了政府对他们的压制,马教主在西方被多国通缉,让大家普遍不信任政府。于是又有一种更流行的思潮,让工会代表工人来掌握资产,工人们自己生产,自己经营,这样就没有了剥削。尽管跟全民掌握资产的理想状态还有差距,但作为一种过渡,一定比现在的资本家掌握资产要好的多。
所以当松江府工会收到皇帝的消息后,李先生自己都心动了,但他很犹豫,他认为这在尊严上过不去,他不太想接受皇帝的恩惠。
可工会中其他人都十分激动,认为这是大家摆脱资本家剥削的好机会。
“借钱吗,又不是不还,我们给他利息不就得了。”
老三畅想着。
“对啊,皇帝老儿的钱,干嘛不要。都是民脂民膏,还不都是从我们身上刮来的。”
李先生突然绕过了湾,点了点头。
“好,我们同意了!我要跟皇帝亲自谈,这笔钱我们不白要,虽然他是民脂民膏,但我们坦坦荡荡!”
李先生对中间人说道。
中间人笑道:“李先生见谅,皇帝说了,见面就不必了。他是看在几万工人迫于生计,衣食无着的份上,皇上跟李先生不是一路人,所以就不用见面了!”
中间人说这话很解气,因为他就是汪老板,曾经被李先生用这句话鄙视过的。
李先生心里气氛,冷哼一声:“也罢。我也不想看到皇帝那张傲慢的脸。不过钱,我们是一定会还的。就按照贷款利率来算。”
中间人道:“皇上还说了,还钱的事情,你们记着就行。他说不急于一时,皇上叮嘱过了。还是要以经营为重,做好财务平衡,最好能请一些专门的人才,在经营上,得按照市面行情来做,切不可随心所欲。”
李先生冷笑道:“别的不说,说起生产,还轮不到皇帝来教我们。”
中间人耸耸肩:“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各位同意,那就签字吧。”
他拿出了一份协议,上面是贷款的额度,总计三千万两黄金。
“皇上已经跟各家银行和其他债务人达成了协议,其中两千万两呢,是积欠的银行债务,一千万两呢,留给你们做流动资金。这笔钱可得好好花,用来尽快恢复生产,可千万不要都拿去做其他事情了!”
李先生一边签字,一边冷笑:“放心,我们虽然穷,但还没无耻到拿所有人的钱中饱私囊。这些钱是工会借的,就是所有工人借的,属于所有工人。”
工会同意借钱的消息很快就通过电报回复到了皇宫。
皇太子回复皇帝:“爹,他们把钱拿走了。”
周琅点点头,叹道:“借走就好,我还担心他们碍于尊严问题,不肯借呢。”
皇太子道:“他们又不是理学家,哪里会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事。”
周琅道:“希望他们能做好吧。”
皇太子道:“父皇难道不相信他们?”
周琅道:“我很担心哪。工会做产业,很可能打不过那些资本家经营的工厂。”
皇太子幸灾乐祸:“那样岂不更好,让他们认清自己是什么货色。”
周琅痛斥道:“你这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心胸。作为皇帝,你不能有任何立场,你不是资本家的爪牙,不是官僚的后台,你是所有人的代表,工人,工会里的工人,同样是你的臣民!”
皇太子认错:“儿臣知错了。”
周琅之所以担忧,不是他怕工人运动,他可以做出任何妥协,大不了他卷铺盖走人,让大家共和去,他担心的是内乱。各路政治势力在工业时代无法达成平衡,势必造成反反复复的内乱。如果是一个能够成熟管理自己的工会,周琅大可以将权力让渡给他们,然后让工会势力成为平衡新时代社会结构的力量之一,可问题是他没看到工会成熟的经营,他们还很稚嫩,斗争的手段很单一,而且思想太激进。
在中国,甚至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中,都面临这样一个困境,最敢起来反抗的,并不是最需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而是那些最敢于反抗的人,这些人往往都是理想主义者,有理想并不是坏事,问题是将理想付诸于激进的行动,带有感情的去从事政治,往往脱离现实。法国人在这种状态下不断革命,付出的机会成本太高。德国人在这种状态下纳粹化,全世界都付出了成本。
周琅发现,中国问题的复杂,远远超出西方国家。西方国家就一个工会,中国的工人势力就有同乡会、帮会和工会之分,而且同乡会一直依附于商会,主要是商业群体提供资金支持,帮会则江湖习气太重。工会又不够成熟,这样的政治势力很难成为平衡权力的一部分。
其实周琅更愿意看到的是,是一个成熟稳重,并且颇具政治才华的工会领袖,他站出来跟其他势力谈判,联合同乡会和帮会,带领他们,而不是跟他们内斗。
更复杂的还有,同乡会依附于商会,商会又是资本家的组织,结果资本家跟工人,在同乡关系下联合在了一起;帮会则跟成员之间,以江湖义气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都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工人,这更多类似于传统的乡村社会,地主即是乡村社会的意见领袖,又是乡村社会的资产所有者。
现在周琅帮助工会都掌握了资产,工会组织和工会成员,即是资本家,又是劳动者,这种关系之下,能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周琅根本就预测不到,因为人类历史上没有出现过。
让他意外的是,这种工团主义,借助中国目前的影响力,迅速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而且获得了高度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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