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的出现很显眼,但其实数量并不多,小石城现在有上万人口,印第安人不过两三百人而已,甚至没有来这里做生意的美国人多,大多数人还是中国人。
蔡氏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城里最大的布庄,叫做蔡和兴号,是一家广东人开的布铺。
蔡氏在柜台前向掌柜的打听有没有南京布,掌柜的说有,拿出来一看,却发现是假货。掌柜的说还有,又先后拿出了许多南京布来,竟然都是假货。
布是真布,但不是南京布。蔡氏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机织的印染布。质量还算不错,在松江一带能卖20文钱左右,土布是30文钱。
蔡氏有些不高兴:“掌柜的,做生意要实诚,你这哪里是什么南京布。就是江南的印染布吗。您给句准话,有没有真的?”
掌柜的摇摇头:“没有。哪有那么多真的南京布,整个县城都没有。真的得去美国人的城里买。从中国发来的,就没有真的。官府截留了一大半,官用都紧俏。真南京布,一尺在松江都得一千钱,到这里都得万钱了。没人会买的。”
蔡氏心里一惊,怎么这么贵,她做工人的时候,南京布虽然也很贵,是土布的四五倍,但也没高这么多。
掌柜的叹道:“这仗打完了,洋人都去买布,价钱就给抬起来了。去年我这里倒是有真的,但卖不上价,赔了。今年就不进了!东家倒是也想进真的,可不,给人骗了。”
说着掌柜的抖擞了两下柜台上的布料,面露嘲讽之色。来美洲经商的,就没几个是正经商人,过去都是种地的,转行做买卖,没什么商业文化,笑脸迎人那一套都还没学会呢。东家是北边一个老保长,来这里成十年了,前些年雇番人帮忙种地,攒下了几千亩的家业,有了闲钱就跑这里开了买卖,美洲缺乏商业,生意倒也兴隆,没几年反而比种地挣钱了。
去年少东家接手家业,跑这里来坐镇,凡事都要插手,让老掌柜颇为不悦。索性放手让少东家折腾,眼睁睁看他买假货也不提醒。
蔡氏十分为难,受人之托,却买不到布,回去怎么交代。
走出蔡和兴号的时候,愁容满面,她还打算去其他店铺看看,买卖人的话未必能当真,掌柜的说城里没有南京布,没准有呢。
“夫人!”
她刚走出布铺,一个年轻人就悄悄跟了出来,在她紧身后叫了一声。
蔡氏吓了一跳。
对方赶紧失礼:“小生无礼,惊扰夫人了。”
看来人一身绫罗绸缎,思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蔡氏也不敢怠慢,屈膝还礼。
“公子唤小妇人何事?”
年轻人道:“小生蔡礼,见过夫人。”
蔡氏顿道:“公子也姓蔡?”
蔡礼一愣:“莫非夫人也姓蔡?”
蔡氏笑道:“娘家姓蔡,夫家姓张。”
张蔡氏。
蔡礼又是一礼:“不想异乡遇到了同宗,这也算是缘分了。晚辈有一事相求,不知夫人方不方便?”
蔡氏笑道:“公子但说无妨。”
蔡礼却看了看四周,指了不远处一块地面:“说来话长,恳请夫人移步相商。”
蔡氏看了看天,出门很早,现在才到中午,她腹中也有些饥饿,见对方指的地方,是一处茶摊,正好吃碗茶耐一耐饥饿。
就点头跟蔡礼一同过去,谁料对方并不是让她来茶摊上谈事,而是将她引到了茶摊后的大酒楼中。
“这里的扬州菜是极有名的,厨子是地道的扬州人,方圆百里难找。不知道合不合夫人胃口。”
说着就要点菜。
蔡氏突然局促起来:“公子,有话就直说了,何苦破费。”
蔡礼道:“不破费,不破费。”
然后让店小二上四个凉的,四个热的,问过蔡氏后,没有要酒。
蔡氏更加局促,她越来越不知道这年轻的贵公子想干什么了,顿时觉得跟他来酒楼有些冒失,不过她一个中年妇人,又没多少姿色,所以刚才没多想,现在不由有些脸红,跟陌生男子上酒楼,这要是传回去了,还不得被堡子里的人唾沫星子淹死。
菜上来了,蔡氏口中生津,腹中更是饥饿,这样的席面她可没见过,乡下的酒席没这么精致。
蔡礼再三礼让,蔡氏就是不敢动筷子。
“公子,你有话直说,不说小妇人就告辞了。”
不但不敢吃,反而站起来就想走。
蔡礼连忙道:“夫人且慢。恳请夫人救我啊。”
蔡氏一愣:“公子可是病了?病了得瞧大夫,我可救不了你。”
蔡礼叹道:“方才瞧夫人好眼力,莫非做过这布行的买卖?”
蔡氏摇头:“小妇在布厂里干过,寻常在家也织布。所以有些拙见,谈不上眼里。”
蔡礼一喜:“难怪。到底是个行家。”
蔡氏催促:“公子还有甚话?快说完罢,时候不早了,小妇还得赶回去呢。”
蔡礼叹道:“小生着实难以启齿。恶奴欺主啊……”
蔡礼一言,将他刚刚接受买卖,结果发现掌柜的做私账,中饱私囊。想要管吧,对方就撂挑子,让铺子里的买卖越来越差。又说了一些他家里的情况,家里弟兄多,地不够分的,铺子分给了他,这是他所有的家产,要是败了,他就得喝西北风去。
蔡氏也很同情,只是奇怪:“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能帮的上忙。”
蔡礼站起来躬身拜道:“小生斗胆,恳请夫人做我家的掌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薪俸保证夫人满意!”
蔡氏确实吓到了,感情是请她出来帮忙做买卖啊,她可是看了,那蔡和兴号确实是一家大布铺,门脸就有五六丈,后面还连着大院子,里面十几个伙计,装潢十分气派。她哪里掌的了这个柜啊。
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小妇人一届妇道人家,又不识字。哪里当得起掌柜的。”
蔡礼摇头叹息,在这美洲,什么都不缺,就缺专业人士,不然也不用受制于掌柜了,铺子里上到掌柜,下到学徒,都是掌柜的人,把他架空了。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见蔡氏把布料说的头头是道,把那掌柜的噎住了,以为是一个做过布行买卖的,没想到是一个布厂织布的,虽然懂布,可不识字,也确实是做不了掌柜。
蔡氏继续道:“要没有别的事,小妇人就告退了。”
蔡礼又让:“相请不如偶遇,菜都点了,夫人还是吃了再走吧。”
蔡氏用力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她惊魂未定,胸口仆仆的跳。
蔡礼不好强留,毕竟是陌生男女,传出去不好。
他突然想到一事:“夫人留步。方才听夫人说,在家平时也织布?”
蔡氏已经站了起来,点点头。
蔡礼道:“夫人要买南京布,这城里确实是买不到的。得坐船去美国人的城市,去新奥尔良去买。不过我知道南京布是彩棉织的,我哪里倒是有一些收上来的彩棉,夫人要是能自己织就送与夫人了。”
蔡氏一听,想了想,点点头。
她能织布,南京布原来也织过,后来用了机器,东家不织南京布,改织平纹布。
蔡礼又请蔡氏吃饭,蔡氏也确实是饿了,这才没有客气,扭扭捏捏的吃了个半饱。
吃完饭,俩人回到蔡和兴号后院的仓库,蔡礼引蔡氏进仓库,让伙计拿出了好几个布包来,打开后蔡氏看到确实是彩棉,有两种颜色,棕色和红色。跟她在国内见的彩棉不一样,中国的彩棉也有棕色的,但还有青花、紫花,也有土红色的,这里的彩棉虽然也是红色,但颜色更暗,像铁锈一样。
蔡氏想,如果小心的跟白棉混合纺纱,颜色能够淡一些,应该能织出差不多的颜色来。
“夫人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
蔡氏回答。
蔡礼笑道:“那我就找人帮夫人送回去,不知夫人家住何地?”
蔡氏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拿回去就成。”
蔡礼说道:“怕夫人拿不动,我这里棉花多的是,有这样的大包十多包呢。”
蔡氏笑道:“公子说笑了,小妇人可用不了那么多。就称个二十斤吧,公子给算一算价钱。”
蔡礼摇头:“要什么钱啊,留在我这里也是废物,夫人要是用得上,就都拿走吧。”
蔡氏拒绝:“这怎么行?公子是买卖人……”
说道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她感到有些委屈,堡子里的妇人们便宜从她手里买土布,反倒要说三道四,从小贩手里买假货却没什么怨言。
蔡礼却坚持道:“其实晚辈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夫人能织南京布的话,这倒是一笔好买卖。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兴趣。”
接着蔡礼将自己为什么买彩棉的原委跟蔡氏说了一遍,这些彩棉是年前他去墨西哥的时候,看到当地土人的集市上有卖的,他也看了当地人织的土彩布,布不好,棉花倒是真的,他心思一动,就想着买些彩棉回来,找人织成南京布,他做布匹买卖,当然知道南京布是怎么织出来的。可结果找遍了十里八乡,硬是找不到一个织布的好手,而且彩棉跟白棉不同,纤维短,用不成机器。
制布不成,这些棉花也就砸在了手里,还好价格不贵。
今天碰上了织布的行家蔡氏,他就萌生了这个念头。最后告诉蔡氏,让蔡氏把这些彩棉都拿回去,如果能织成南京布,他高价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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