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节 进击的二世祖(3)

  <="">徐季当然是不愿意终老在楼船衙门的某个港口。

  然后等到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了,还得运气碉堡,做事勤勉,上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会赐给一个某大夫或者某中郎署长的头衔,让他荣归故里。

  运气再好一点,成绩再多一点,那还可能混一个逢年过节,天子遣使慰问和看望,赐给酒肉和布帛的待遇<="r">。

  虽然说,在明面上,汉家上下的官僚将佐,都是说‘吾辈此生,旦尽忠王事而已,所谓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罢了……’

  但是,这就好比后世****的人民公仆们,大家都是社会主义的螺丝钉,组织叫我干嘛就干嘛。

  但实际上嘛……大家伙都还是觉得,当个比较重要的螺丝钉,肯定更有干劲啦。

  若能挂个书记名头的螺丝钉,那就更好了。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前面再加个总字。

  “君侯所言,与调楼船,好像没用关系吧……”徐季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淡淡的道。

  若陈蟜是打着让他冒杀全家的风险来讨好他,那这个事情,不谈也罢。

  “方今天子最重武功……”陈蟜慢悠悠的稽首道:“此事,我不说,都尉也应该清楚!”

  徐季闻言点点头。

  别说是今上了,打战国以来,谁家不是最重武功啊?

  自布衣而起,为一国宰执,从什伍而起,为一国上将军,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汉室虽然近二十年来,军队的阶级逐渐固化。高级将佐沦为列侯勋贵的盘中餐。

  但也不是没有从布衣而至九卿级巨头的例子。

  当今卫尉李广,就是如此。

  “但你跟我扯这些有什么用呢?”徐季在心里想道:“没有虎符也没有诏命,连丞相府的批文这种最次的遮羞布都没有一块。你叫我怎么跟你玩嘛……”

  “但都尉不知,当今天子。更喜欢那些有主见,能主动为中国拓土的干将!”陈蟜不疾不徐的道:“都尉难道就没看到,司马相如所书的那篇吗?”

  “普天之下,裒时之对,时汉之命……”陈蟜笑着道。

  这句颂扬楼船登陆朝鲜,将中国王化撒播给朝鲜人民,朝鲜百姓箪食壶浆,欢迎****王师的诗句。如今,已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诸子百家的年轻士子们,更是爱死了这句充满了*裸的大汉民族主义和唯我诸夏能称王称霸的诗句。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其实司马相如抄袭的诗经中的一段。

  但读书人抄书能叫抄吗?

  这叫引用!这叫致敬!

  “司马相如虽然不过一御前侍从,为陛下舞文弄墨而已,但,恰恰如此,才说明,这就是陛下的心声啊……”陈蟜得意的道。

  若论起揣测老刘家的皇帝的心思。薄窦两家加起来,可能也不如他这个能天天进宫,隔三差五。就能跟皇帝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的皇后之兄。

  若不是摸清楚了皇帝的心思,知道,只要玩出成绩,皇帝绝对不会反悔。

  即使某些事情做的过了,只要有成绩或者出发点是为了传播王化,皇帝妹夫也不会降罪<="r">。

  他才懒得来这怀化呢!

  有那功夫,还不如死皮赖脸的留在长安,哪怕天天被母上吊打。被他人指指点点,被人当成反面典型。教育后人。

  “都尉可知,我借楼船何用?”陈蟜看着徐季。发现徐季态度开始松动后,立刻抛出这个问题。

  “嗯,还未请教,君侯借楼船所为何事?”徐季此刻已经被陈蟜打动了。

  皇帝臭脚,可是人人都想捧的。

  只是奈何皇帝的心思,就跟着大海的波涛一样,没人能猜得到。

  自古以来,皇帝就是个多变的代名词。

  但,历朝历代,无论怎样的雄主,总有些软肋,能让人有机可乘。

  譬如始皇帝吧,爱修仙。

  高帝吧,讲义气,重感情。

  太宗嘛,爱惜羽毛和名声。

  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通常来说,只要抓住了皇帝的痒痒处,使劲拍马,作死的往那个方向去努力。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无论你有什么罪过或者错误。

  皇帝都会大人大量,大手一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回头就是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汉家律法虽大,但大不过天子的一句话,制度虽然严格,但却管不了皇帝。

  如今天子受命于天,四方宇宙,上下过去未来,天地星辰,万物生长,乃至于自然规律,在理论上,统统都要服从天子的意思而运转、发展。

  所谓律法制度,自然如此!

  而陈蟜身为皇后之兄,太长公主之子,出入宫闱,乃至与陛下把酒言欢,赏玩游乐,这都是日常。

  对天子的心思,自然应该算是摸得比较准的那一批人了。

  “听说过倭奴之国吗?”陈蟜笑眯眯的道:“我借楼船,正是欲往倭奴之国,将当今圣恩,汉家雨露也泽及彼辈!”

  在传统的士大夫勋贵思想和********里,在中国当一条狗,都要好过在夷狄当国王。

  为什么?

  因为在中国,哪怕是草木鸟兽也能享受到天子施加的雨露恩泽啊。

  近来,朝鲜、真番、马韩还有濊人的故事,更是用实际例子,佐证了这个结论。

  没看到沧海君、真番王还有韩王纷纷表示——中国爸爸的怀抱真温暖,我们永远是爸爸的好闺女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堂堂汉家外戚,隆虑候,安东都护府西北都尉,屈尊降贵,不辞海疆之阻<="l">。也要将那些在荒岛上茹毛饮血,刀耕火种,衣不遮体。结绳记事的倭奴之属,带来中国。让此等夷狄无知愚昧之辈,也能知道中国王化,享受到在中国的土地上被圣天子的光辉与雨露恩泽的待遇。

  这些倭奴,当真是就算死了,也是含笑而逝。

  应该****夜夜,感念他的这个恩德,为他劳作和耕种,直到死亡的哪一天。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啊!

  至于节操和仁义道德什么的?

  他是谁?

  陈蟜!

  大汉最有名的二世祖纨绔子,让长安大小官吏和地方百姓闻之色变,避之如虎的混世魔王啊。

  本来就没有那些东西……

  如今能洗心革面,愿意在怀化为中国守土开疆,而且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主动寻找新的劳动力,来为中国服务。

  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士大夫文人,应该写个百八十篇文章来歌颂他的迷途知返和浪子回头!

  徐季却是有些疑惑:“君侯难道没听说过吗?那倭奴之属,又矮又蠢。不顶用啊!”

  “再不顶用,十个倭奴,也该能顶一个壮劳力了吧!”陈蟜冷冷的道:“怀化别的没有。冰雪、草根、树皮还有糠米管够!”

  “另外,我还听说,燕国的蓟阳仓中,有十万石陈米,至今没法处理,我已经准备上书天子,请求调这批陈来怀化西北都尉治下!”

  徐季闻言,真是目瞪口呆。

  那蓟阳仓的十万石陈米的事情,现在。几乎整个安东都护府都知道了。

  实在是因为,那些陈米放的时间太久了。

  最后一批入仓的粟米。还是在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四年进仓的,距今已经有差不多十年了。

  鬼知道前面那些入仓的陈米是什么时候进仓的?

  甚至有人传说。当地的粟米,有些甚至能追溯到高帝时期,燕国为防备匈奴入侵,而储备起来供给军队食用的。

  换句话说,这些陈米,有爷爷米,也有爸爸米。

  就算喂给彘狗,恐怕都不愿意吃。

  要不是这次开发怀化,朝廷下令从燕赵调粮。

  燕国官吏巡查官仓,恐怕这些粮食还会依旧在仓储里存放着。

  然后,燕国就拿这些粮食,头疼的脑袋都快裂开了。

  虽然这些米,都是陈米,绝大多数,甚至已经黑的都快没有米样子了。

  但偏偏朝廷登记的储备粮食名单里有它们。

  换句话说,不能销毁,必须上报朝廷,然后朝廷派使者下来查看,确认果然是陈米,才能启动销毁程序,不然,就还得存着他们<="r">。

  但上报朝廷的话,朝廷那边可不管你什么客观理由。

  十万石粮食发霉发黑,朝廷只会认为,你们下面这些人办事真是太不靠谱了,以至于让国家蒙受如此大的损失!

  然后,地方官和仓储官,今年甚至明年的考绩,统统是下等。

  甚至可能给上面留下一个——这个家伙办事不力的印象。

  所以,燕国官员们是求爷爷告奶奶,请求怀化跟朝鲜甚至真番、韩国接盘。

  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只求有个大爷把这些陈米拿走就好了!

  但所有有关各方,去了当地查看后,纷纷跑了回来。

  坑爹呢这是!

  那米能吃吗?

  无论燕国方面怎么哀求,怎么拉关系,大家纷纷表示,我们才不做接盘侠呢!

  徐季相信,只要陈蟜提出这个要求,燕国上下立刻就会拉着陈蟜的手感激涕零,这是再造之恩啊,尤其是蓟阳仓的哪一条线上的官员们来说,陈蟜就会是他们的爹了!

  往后,蓟阳仓和与之相关的方方面面,念着这么个接盘之恩,对陈蟜的需求,自然也会一路绿灯,优先供给。

  这是双赢!

  而且,有且只有打算去那倭奴之国抓倭奴回来用的陈蟜有这个条件。

  别的地方,就算知道了有好处,也不敢要啊。

  十万石粮食啊!

  对很多屯垦团来说,可能就是一两年的产出了。

  大家又不傻,拿这些根本不能吃的东西回家,就为赚个面子?

  这样想着,徐季看向陈蟜的眼神也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人们口中所说的废柴?纨绔子?

  分明就是一只完全没有所谓的道德和羞耻心的披着人皮的狼。

  而徐季知道,这样的人,一旦决心做什么事情,再让他做成了的话。

  只能说,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想想看,开国的那些元勋,在跟随高祖从龙前,都是些什么人吧?

  陈平?盗嫂受金,至今没有洗白!

  萧何?区区一个县衙的长吏而已!

  樊哙?杀狗的!

  英布?专门在荒郊野外,敲人闷棍的……

  哪怕就是高祖本人,也是一个天天在嫂嫂家里蹭饭吃的无赖。

  但这些人,这些英雄豪杰,开国的君王与勋臣们,一遇风云便化龙,让整个世界都为他们而俯首<="l">。

  而这样的潜力股,必须抓住了!

  哪怕为此冒些风险!

  “即蒙君侯看重……”徐季站起身来,长身而拜:“某敢不从命?”

  陈蟜一听,心中如释重负。

  他清楚自己成功了!

  此刻,他感觉,自己真是苏秦张仪附体,郦生陆贾再世。

  这种快感,是过去在长安城里混吃等死,斗鸡走狗,所完全无法比拟的!

  “难怪高帝当年说:大丈夫当如是哉!我今天算是明白了……”陈蟜在心中道:“男人的乐园,在这官场,在这政坛,在这沙场之上,再漂亮的女子,也不如以智力、口才,说服一个人所得来的快感!再好玩的斗鸡,也不如征服一个国家好玩!”

  “皇帝妹夫没有骗我,这怀化,就是我的天堂啊,是我施展抱负和手段的最好场所!”

  “这里,没有廷尉;没有丞相,也没有御史大夫;更没有道德与律法,更加没有母上的念叨与训斥,旁人的不屑与议论……”

  陈蟜在他生命的前十七年,一直背负着这些东西。

  直到走出仁川港的官衙,陈蟜都依然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

  这让他变得非常亢奋,让随行的家臣,都很意外,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君上这样的精神面貌,纷纷称奇,在私底下议论说:“君上怕是在这官衙里见到了什么漂亮的小娘,正在打着歪主意吧?”

  但好像,以前,无论怎样漂亮的女子,君侯都是那副模样,成天都半死不活,只有斗鸡之时,才稍微有点样子。

  “难道是见到了一只雄壮的斗鸡?”也有人腹诽。

  但不管怎样,都跟他们这些家臣没关系。

  而当陈蟜的马车消失在仁川港外后,从仁川港的仁川都尉衙门里,一封奏疏,踏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

  徐季将送信的使者送出官邸,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也没办法,只能这样做。

  不然,万一陈蟜撒谎,出了漏子,他就是要死全家啊!

  现在,有了这个奏报,哪怕事后天子追究,那他就可以推脱‘实在是隆虑候要求,臣一时糊涂’,多多少少也能有所加分。

  而若是果然拍对了大腿。

  那就更能显示,他是天子之臣,忠于王事,敢于任事,而且不怕事的坚定立场。

  而再没有比这个印象,更能让天子喜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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