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帕欣出事了。
与三女神显圣相关的帖子的数量正迅速在社区之上攀升。
艾尔帕欣是整个北境选召者汇聚的中心,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大多数位于艾尔帕欣以及周边地区的选召者与冒险团队,皆看到了那直冲天际的三道光柱。在夜空下,光柱的目视范围甚至一直覆盖到几十公里之外,直到多里芬这些地方,甚至皆能清晰可见。
但大多数人只看到了那光柱,却并不明白那光柱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在互相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北境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接二连三地爆出这样的新闻?三女神显圣,是不是与那个传闻已久的乌鸦预言有关?
可人们知之甚少,那些知晓内幕的人要不是原住民,要不选择三缄其口。一开始很少有人将这件突发事件与正发生在灰鸮镇的‘叛乱’联系起来,毕竟一方是艾丹里安的信徒,而一方是尼可波拉斯的追从者,皆与三女神没有任何关系。
但直到一个消息从古拉港传出:
‘坐标古拉港,玛尔兰的神选骑士动了——’
在视频之中,身披银盔银甲的骑士在风雪之中排成队列,高头大马。长长的队列之中立起一面面旗帜,旗帜之上战争女神的徽记高扬,寒风扯动着猎猎作响,骑士们的队伍在默然无声之中出城。
城门港口的守卫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不敢阻拦,只像是木塑一样立在两边,注视着这一幕的发生。
而不久之后,另一个消息传来,艾尔帕欣玛尔兰与米莱拉的神选骑士也相继离城而出。
在拍摄下的视频之中,人们甚至于长长的队列之中发现了艾奎因精灵游侠的存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们询问的帖子越来越多,可无人解答。
流浪的马儿从社区上移开视线,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回到星门港已经两周,他给了背后支持自己的团队一个假期,但自己却始终并没有离开艾塔黎亚太远——一直在这个地方,关注着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这半年以来,自从那场比赛留给自己心中的感动以来,他就开始始终留意着那之后的一切消息。但越是调查,心中越是惊异,从多里芬,到艾尔帕欣,再到梵里克与伊斯塔尼亚,关于那个少年一切,除了人们表面所知道的那些消息之外,他意外地察觉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薄薄的一张白纸上,正写着几个互不相关的地名:
依督斯,梵里克,涅瓦德,芬里斯,多里芬。
流浪的马儿将那张薄薄的纸举了起来,穿过柔和的灯光,注视着上面的标记——其中依督斯、梵里克与多里芬被画上了一个圈,再旁边注以一行细小的文字:‘龙魔女事件线——’
他轻轻将纸贴在墙上,在那上面还钉有一张考林—伊休里安全境地图,那地图上被划出大大小小不同的标记与区域,周围贴满了类似的纸条,乃至于打印出的新闻与截图。在艾尔帕欣旁边,是大陆联赛的新闻,与伊斯塔尼亚事件之后七海旅团每一个人的通缉令上形象。
那些形象被一一剪切下来,用大头钉在旁边钉成一排。
在多里芬旁边,则是关于多里芬幻境消失的新闻,与社区上相关于多里芬英雄的一些传说。
在都伦旁边,是南境同盟与bbK一战当中少数流传出的截图,而其中几张,在雾气之中拍到了奥尔芬双子星高大的身影,以及人群之间,立于叶华一旁——正显得有些意外的少年。
往南,涅瓦德一旁剪贴着一段当时很少有人注意过的新闻:‘几大公会精英选召者汇聚南境——’
‘有人拍摄到奥丁,冥,洗手与蕾雅在妖精居所一带会面,彩虹同盟与弗洛尔之裔在举行谈判?’
流浪马儿的目光在那里稍作停留——在涅瓦德的西边,地图上用涂黑的字体写着几个字——夏尽高塔,高塔试炼。
再往下,是梵里克,而关于梵里克的一切早已为世人所熟知,而七海旅团也正是在那里第一次崭露头角,龙之炼金术士之名因此不胫而走。流浪的马拿起笔,转动着手中的笔杆,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亲自去那个地方,否则说不定会有与对方一次会面的机会。
那也是大多数普通人,距离对方最近的一次,其后他们再一次变得行踪不明起来。
接下来就是依督斯与伊斯塔尼亚,人们大多知晓七海旅团在伊斯塔尼亚的经历——虽然伊斯塔尼亚王国对那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但大多数人还是经历了那场大战,并拍摄到了那场大战之中的一些画面。
虽然人们并不清楚依伊斯塔尼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或多或少猜得出来,七海旅团的人肯定与之有关,说不定也参与其中,否则那之后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他们还在那里拿到了自己的船——
一艘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风舰。
但依督斯——
流浪的马儿记起那个时候社区之上一个流传并不广,但相当有意思的传闻,好像弗洛尔之裔的苍之旅团在那个地方剿灭血鲨海盗之时,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与另外一些人起了冲突。
并且苍之旅团的旅团长青亲自参与其中,还在直播之中不大不小丢了一个面子,说是遇上了那个传说中的剑圣R的学生。
剑圣R,流浪的马儿有些意思地心想,那都可以算是上一个时代的人物了吧。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那地图的上方,久久地停留其中一个地名之上。所有的线索皆连成了一条线,但只有这个地方,环绕着它,像是有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斩断了一切与之有关的消息。
只有在这里,链条生生断开了。
“他们究竟有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呢?”
“一般来说,从艾尔帕欣出发的班船是不需要在芬里斯停靠的。”
“可是,那场风暴……”
比起推理,但有时候马儿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用笔在纸张上摩挲着,划出一条一条毫无意义的线条。在艾塔黎亚的时候,他已习惯于用各式各样的笔在纸上作记录,而回到现实社会之后,他也保留下这个习惯。
这时社区上的个人消息忽然跳动起来,提醒他关注的帖子之中有新的消息。
流浪的马儿放下笔,用手点开光屏,看完这最后一个消息,就得休息了。他虽然在旁人眼中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但良好的休息,一样也是工作效率的保证。
只不过打开那个帖子,流浪的马儿就怔住了:
“海之魔女,弥雅……?”
一刹那之间,关于一年之前的某个事件的一切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他的心头。
“海之魔女弥雅回复了那个帖子!”
一瞬间,消息便在社区之上炸开来。
但大多数人还未从三女生显圣的事件之中回过神来,这一天以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从早上开始关注这一切的人,都显得有些迷茫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该讨论那一个消息更好:“回复了什么帖子?”人们纷纷迷惑不解地问。
“还有什么,当然是‘关于北境的真相——’那个帖子。”
“什么,她回复了什么?”
海之魔女毕竟曾经是bbK的明星选手,就算时至今日,她在社区之上仍旧享有较高的知名度,甚至也仍有许多粉丝与追从者。只是自从与弗洛尔之裔脱离了关系之后,她就一直行踪不明,人们甚至不清楚她再一次前往第二世界之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这位魔女小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而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上,出现在这样一个争议的帖子当中?
“她说,”那个看帖的人还没看完,就忍不住先叫了一声:“卧槽,她公开表明完全支持另一方的立场,不……应该不是受赎者,是那些人……”
“什么!?”
这个消息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将所有人都震得东倒西歪。
在这时候站出来支持难民们,那不是等同于将自己与艾尔帕欣方面所定义的叛乱一方划上关系么?
“可为什么,她就算是站在联盟的对立面,也没必要在这时候站出来啊……”
“这是不是太冲动了?”
“……有这个可能性,弥雅小姐一贯头铁,要不也不会叛bbK而出了……”
“头铁,委婉一些,委婉一些,大家……弥雅小姐只是有些……一根筋而已……”
但这不过仅仅是粉丝之间的相互调侃而已,而更多的人关心的却是,那位海之魔女在这时候发表声明,究竟是在表达一个怎样的态度。
能在第二世界成为最顶尖的选召者,就算是有一些运气的因素,但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谁又会缺乏幸运女神的青睐?那些人中的佼佼者,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套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才让他们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这个高度。
他们在这样的场合所展露的态度,也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已。
“她究竟说了什么?”
“你还是们自己看吧……”
在光屏之前的流浪的马儿,已经一字一顿地读出了那个回复的标题:
‘何为正义?’
屏幕之前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了一下。
流浪的马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仿佛仅仅是这四个字,就足以令他心中涌起一种变幻不定的情绪来。
他不由轻轻张开口,长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去,目光注视着黑暗之中的天花板方向——在那里的深远与幽邃之中,只有一点正在闪烁的暗红光芒,那是应急灯的光芒——那萤火映在他瞳孔的深处,却仿佛已然看到了一段久远的时光。
那庄严的宣告,那金色的穹顶之下,闪烁的灯光,一千三百多个席位之上,所响彻而起的长久的掌声……
它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轰鸣着,所定格了一个时代:
‘何为正义?’
‘正义绝非恃强凌弱、弱肉强食,也非猜疑与争斗——’
‘在我们文明不断演化的进程当中,我们对于普适性的道德法则的定义也一再变化。但无论关于正义的本质的讨论如何发生变迁,可我们在心中对于公正的追求是始终与一致的。’
‘这是我们所属于的时代,与我们所经历的蒙昧,与未经开化的蛮荒;在这个时代我们摒弃兽性,不断追求着人性之中的闪光,并以此为骄傲,因为那象征着我们文明进步的根基。’
‘……我们所推开的这扇星门,在今日将象征着人类共同的勇气,而我们高贵的勇气,点亮的也仅将是黑暗,绝非其他。’
‘而我们所见证的战争的消弭,与和平的降临,在这一天,它将正是这一切问题的答案。’
‘从此之后,每当我们的后人向我们问道,我们如何用自身种族渺小的力量,去探索这无尽宇宙的未知呢?’
‘至少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们可以骄傲地回答他们:同胞们,我们将用理性的火焰,去照亮前路——’
在这个回复的一开头。
它所引用的这一段演讲,正曾经奠定与见证了《星门宣言》的诞生。
而那正是先行们的荣光,他们用自身的高贵去感召,而非施以力量,去改变了两个世界。
人们用自身的努力,第一次将两个陌生的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原住民与选召者彼此接纳,互相理解,并向着更深远的未知踏出了探索的脚步。
那便是第二世界的来历。
它本应当成为一座丰碑,而非瓜分利益的战场。
人们所共同付出的汗水,皆见证了那样一个时代的光辉,黄金的时代。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
弥雅提问道。
‘才能让我们对于这发生于眼前的苦难视而未见?”
‘这究竟是一场叛乱,还是反抗,我相信每一个人皆有眼所见。但是什么样的傲慢,才让它的定义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上?’
‘谁可以定义是非,谁又可以否认黑白?那些我们过去所摒弃的一切,是否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我们是不是要一次又一次重蹈历史的覆辙,永远也走不出这闭环的怪圈?’
‘这究竟是竞技,还是贪婪?’
‘……当他们希望每一个人沉默之时,我们选择发声。只因我希望,我们仍能回答那个来自于过往的古老问题。’
‘何为正义?’
那是长久的沉默。
但人们互相传递着莫名的情绪,却逐渐有一些意外的地发现,那个本该为此而发声的机构——超竞技联盟,此刻却好像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失声状态之中。人们并不相信联盟会为了短短几行质问,而无言以对。
他们向来没有那样爱惜自己的羽毛。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疑问正在铺开之时,海之魔女弥雅的回复之后,又多了一些人的名字与Id。
人们看着那一个个Id出现,一时间好像身处于一个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事件当中。而那个名词,本应当早已在四年之前,沉没于社区的记忆之中。
圣约山——
……
风雪逐渐变得很大。
姬塔抬起头来,看着团长肩头上所积的厚厚的一层雪,方鸻立于城头,默默注视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之中——那里是森林的边境,在风雪之下若隐若现,尖尖的树冠下幽暗萦绕,北境的林地之中流传着许多古老的传说。
“北边已经发现了鸦爪圣殿的哨卫。”
“他们至少有好几千人,足以封锁住向北边的道路了。”
人们在窃窃私语着,传递着最近的消息。
那个赶回来的受赎者民兵喘了一口气,白雾消散在夜色下的寒风之中,一五一十地向天蓝与爱丽莎答道:“镇上的居民们不太安定,虽然我们免去了圣殿留下来重税,可大多数人并不看好我们。更多的人害怕在那之后圣殿会展开报复……”
“这也是人之常情。”爱丽莎点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呢?”天蓝问道。
受赎者民兵答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两位女士,希尔薇德小姐帮我们想了个法子,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她有什么法子?”天蓝有点好奇地问道。
“希尔薇德小姐让我们不要对镇上的人太过假以颜色,这样他们心里面虽然有所微词,但至少表面上不敢对我们怎么样。”面对两人的询问,那个民兵老老实实地答道。
“啊,还能这样?”
“当然,为什么不能呢?”爱丽莎立刻明白了舰务官小姐的做法,“鸦爪圣殿的人手中有刀剑,但我们也一样,何况在那些人看来,我们是尼可波拉斯的追从者,恐怕比鸦爪圣殿的人还要更可怕一些。”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们总不能真对镇上的居民们动手吧?”
“当然了,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不会呢?”
天蓝听得眼睛有点亮晶晶的,总觉得自己某一方面的知识又增加了。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小脑瓜子里面大约是觉醒了某种天赋——如果可能的话,这位诗人小姐这会儿大约会和某位女士的信徒能找到一些共同的语言。
她与箱子是从难民营地返回的,本来是去送物资,结果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少年此刻正在和其他人简单阐述白昼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那把‘魔剑’的一切,他本就不喜欢说话,因此只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大致就是‘我拔出了剑’、‘我杀了人’、‘我结束了战斗’,诸如此类。虽然听起来干巴巴的,但大家还是能想到那时的凶险,而对于箱子手上的那把剑,也好奇万分。可箱子对此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而问过了黛艾尔之后,那个小女孩实际上也不认识那位面包作坊的主人。
“他只是镇上诸多难民的同情者之一,我并不太清楚他本来的身份,或许他是那位埃德温-克莱沃的后人也不一定。”面对众人询问的神色,砂夜摇了摇头,如此答道。
“或许等天亮了,我们得去会会这位面包坊的主人。”
但正是这个时候,方鸻却回过头来,打断他们的交谈:
“人来了。”
“什么人来了?”天蓝听得一愣:“艾德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深更半夜来这冷死人的地方干什么呢?”
但方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黑暗之中的一个方向。
在他手中,通讯水晶正闪烁着暗红的光芒,一个有些自信满满的声音正从中传出:
“艾德,我们到了。”
砂夜听到那个声音的当口,一时间不由怔立原地。她正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红叶……?”
但来的不仅仅是红叶而已。
在那里漫天的风雪之中,许多队伍正徐徐从森林之中走了出来,人们手中的旗帜,正穿过交错遮掩的树冠层,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飞扬开来。
那将是整个北境的自由选召者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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