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父亲就告诉慕千雪,她是个有婚约的人,他的未婚夫是人中龙凤,是业界翘楚,是凌云航空公司大董事的三公子,也是业界最年轻,最帅气的青年飞机师之一。【】
这一切,她都只是听说。
听说他很帅,听说他很酷,听说他很优秀,听说他很有钱,高帅富,红三代,指的就是他这种。
大多时候,她是不愿意面对这段婚约的,他大了她足足八岁,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关于他的记载,实在太少太少,她唯一见过的,只是一张英挺帅气的侧面照,虽看不到全貌,但,至少那伟岸的身姿,她见识到了。
一见钟情?怦然心动?
不,她当然不会。只不过一张照片就能虏获她的芳心?除非她真的是个花痴,不过,很不幸的是,她从小就理智得可怕,才不过高中,已明白所有的白马王子,都只在童话里才完美,现实中,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
所以,在没有见过他的时候,在没有真正和他接触过的时候,她是不可能会爱上一张照片的,除非,除非…………
慕千雪的除非,没有再继续下去便已生生被掐灭。
因为,在那个飘着细雨的盛夏,她的父母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双双殒命,留下了即将要高考的她,和一个因为车祸而早产的妹妹。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命运很不公平,至少,对妹妹太不公平。
慕千雨,她唯一的亲人,最亲爱的妹妹,甚至从未看过父母一眼,就和她一样变成了孤儿。因为早产,她的心肺发育还不算成熟,为了保命,只能躺在医院地温箱里,一天一天苟延残喘。
那时候,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是,比塌天还要让人崩溃的,却是他给她带来的毁灭性打击。
她曾设想过他们可能见面的场地,或者,在飘满花香的公园,或者,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或者,在气氛优雅的餐厅,再或者,就那样简简单单在家里见面。
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
因为,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不在任何浪漫的地方,而是父母的灵堂。
傍晚,又下着雨,灵堂虽然点着烛,但光线并不明亮。他踏着雨水而来,笔挺的身姿,英俊的脸庞,还有那刚毅而凌厉的眼神,只让她想到了电影里那些特种部队里的精英。
“你就是慕千雪吧?”
那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直到后来很久很久,她都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声音,磁性而明朗,低沉而婉转,就像是她最喜欢的大提琴。
有那么一刻,她的心防在崩塌,自认为理智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了花痴的趋势。无论他的人品如何,无论他的成就如何,她只知道,那时候,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他长得不算很高,但也不算很矮,大约也就180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以她的视角看他的时候,依然只能仰视。那样的角度,让慕千雪觉得奇怪,所以,她想了想,终还是亭亭地立起,淡声而问:“我是慕千雪。请问,你哪位?”
答案分明已在心中,可她还是礼貌地发问,万一弄错人了呢?万一表错情了呢?岂不是很丢脸?
“我是宋天杨。”
“是你啊!谢谢,谢谢你来看我爸妈!”
闻声,他转眸而望,看向灵堂上两个黑白色的相框。他突然又启了步,直直朝她走来,就在她摒息而立,猜测着他意欲何为之时,他却突然又改变方向,走向了父母的灵堂。
三柱清香,虔诚而拜!
当他落落转身,他却已换了另一种口吻:“慕小姐,可以聊聊吗?”
以他和自己的身份,以他和自己的年龄,他完全可以叫自己一声千雪,或者小雪,再或者就叫慕千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她慕小姐。记忆中,这似乎也是别人第一次称自己为小姐,她敏感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原本恬静的眸子,亦在瞬间升华,变得防备而雪亮。
“当然可以了,不过,你要聊什么?”
瞅一眼灵堂,他似有几分犹豫,只淡声道:“换个地方吧!”
“不用了,关于我的任何事,都不必瞒着他们。”
她拒绝,是因为离开父母的视线她会觉得没有底气,她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哪怕他们已离世,可站在这里,她就还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至少,那黑白的相框里,他们的视线,还在注视着自己,给她无穷无尽的能量。
“你确定。”
“确定。”
隐隐约约,她已猜到了什么,她是个太聪明的女孩子,往往也会因为自己的聪明,而太过伤心。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我们俩个人之间的那场婚约。”
“然后呢?”问这句话的时候,慕千雪分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期待?紧张?还是害怕?或者,种种都有。
“我有女朋友了。”
心,沉入谷底,可她依然自若:“所以呢?”
“必须退婚,而且,越快越好!”
“…………”
他,终还是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而她,对着这样无理的要求,除了沉默,也只剩沉默!
根本就从未期待这场婚约,只是,父母双亡,她一个高中生,还要独自抚养将来可能会体弱多病的妹妹。她确实太需要一个依靠,哪怕,那个人不爱她,而她也不爱他都好。
这算是落井下石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来提退婚的事情。他这种人,难道不懂得他的行为,无异于在别人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盐么?
自私,自大,无情,冷酷!
这是她除了第一印象后,给他的最客观的评语。很想笑,可仓惶的她还那样小,在那样绝望的时刻,她唯一能做的,竟只剩流泪。
是的,她哭了,在以为自己的眼泪已因父母的离去而哭干的时候,她红肿的双眼里,又流下了一滴滴的眼泪。她哭着抬眸,用近乎指责的口吻问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
或者,他从未刻意板着脸,可面对着如此模样的慕千雪,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不这样,或者就再也硬不下心肠。她有双太漂亮的眼睛,晶晶亮如天边的星辰,那墨如深潭的黑眸,甚至让他也都不敢直视。
“这婚是现在才定的吗?这亲是现在才结的吗?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是要干嘛?逼死我吗?”很想很想就这么喷他一脸口水,可她瞅着他,那张帅气到足以媲美电影明星的脸上,毫无愧意。她突然还是笑了,每笑一下,眼泪就抖落一滴:“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这么通情达理,这个,你拿着,虽然我们做不了夫妻,但你的生活和学习我可以一力承担。”他说得很诚恳,似乎也很有诚意要帮她的样子,可她,却忽而觉得,耳中嗡嗡,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那时候,那张支票还是崭新的,她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那上面的墨香。她看着上面的许多零,很讽刺地想:自己的学费,妹妹的医药费,以后的生活费,等等等等!
屈辱的感觉,潮水般向她涌来。
就像是自己被剥光了放到展台上卖,论斤论两,论肥论瘦,只是,自己的价格,比之想象好像还高了许多出来。
这是她应得的,对,就是应得的,情侣分手不还有个分手费吗?虽然她们从未做过情侣,可退婚这种事,大抵也是该有种退婚费的吧?
为了那份骄傲,为了那份骨气,她留下了那张代表着屈辱的支票,就算是那时候,她穷到连给妹妹买奶粉的钱也没有,也始终没有想过要去取来一用。那时候,她还太小,根本就不知道现金支票的期限只有十日,十日一过,就算是留着支票也取不到钱了。直到后来她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市的政法大学,她才知道,当年的自己,真的是做了很冒险很冒险的事。
可是,她从不后悔!
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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