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内,兵丁护院往来穿梭,防范甚严,路径不熟,他未敢轻举妄动。落在围墙上的黑影,让他吃了一惊,从茂密的叶缝中,他看出来人身材窈窕,竟是个年轻女子。
老头子微微一顿,咽然一叹,脸色一转,黯然地又道:“如今年纪老啦!英雄暮老,岁月无情,爷爷这份争强好胜的心也随这穿梭日月、流水年岁淡薄得一丝也无了!拿刀动杖,辄动拳脚,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爷爷这把老骨头是不行啦。”
顺这激流下去,转过三里外的一处狭谷,远远地,可以看到两座村落,分别坐落在激流两岸。
村落之后,连绵崇山峻岭,形势蜿蜒,长不知几许。仰望峰顶终年云封雾锁,事物难见,间或偶尔云开雾散,除了一片青葱山色外,其他看不到什么。
端木朔沉吟片刻,不胜感慨伤感地又道:“江湖上刀口舐血的生涯不能沾上,一旦沾上,哪怕是沾一点儿边儿,想脱都脱不掉了,你爹妈就是一个很显明的例子,虽然说死得很惨,但那只是百万人中之一对,也许比旁人还幸运的多!唉!宣儿,你老是一天到晚埋怨爷爷只传你水里功夫,和一些防身拳脚,你哪知道爷爷的用心良苦呀!爷爷年纪老了,人上了年纪,火气就会跟着消减,不会也不愿去惹是生非,你不同,你年纪轻,世故浅脾气倔强好胜,忍耐不够……”
渔舟之上一前一后地站定一男一女,男的年逾半百,鬓发如霜,身躯微现佝偻,一脸皱纹重叠,颔下一大把白胡子,虽然如此,配上他那一身渔家装束,并不显得老态龙钟,反而显得精神矍铄,恍如壮年。想是数十年水上生涯之历练所致吧。
激流转过狭谷,流势顿缓,幅度陡阔,水色碧绿,清可见底。
“于得水啊,你这两天敢是被鬼蒙住了心窍么?怎地如此槽懂?那小狗要是葬身鱼腹,咱们岂不了却一桩心事,除一心腹大患?师父师伯也从此不必提心吊胆地寝食难安啦!而且小狗身上那本真经我虽以为是真,到底是否真的尚属未可卜知……”
站在船尾摇橹掌舵的是位年轻姑娘,面貌娟秀,长发垂腰,一袭紧身青色衣裤,裹在她那成熟的胭体上,益显刚健婀娜,绝无一般女儿家那股弱不禁风的样子。
站在船头上,躬着身子,抖解渔网,手脚利落熟练,一望而知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渔人。
尽管皇甫泽是如何地武学旷世,胆识超人,一叶扁舟航行在这浪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中,在他来说,到底尚属平生首次,目睹排山骇浪,小舟伏腾,身形时起时落,也不禁心中暗紧,玉面泛起一片微微惊骇神色。
由她那薄薄樱展及一双秋水般妙目上的一对微翘秀眉,更可看出这位俏姑娘性清颇为倔强好胜。
就在三更时分,营地上响起一片鼾声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嚎,声如野狼,直冲云霄,声音之大之锐,整个营地的几百号人,全被啸声惊醒。
慕容萱从江湖二十年前出道以来,仗着武功和使毒,在江湖上很是风光过一阵子,创下了响亮的名头,哪知今日逢到这么一个年青对手,竟把她迫得十分难堪,不禁恼羞成怒,大发雌威。她不再想着使毒,提起八成功力,一心要在武功上和对方一比高低。
皇甫泽不知何时,走至舱外,立身船头,负手眺望海天相接处,低声吟哦,正自沉醉于一轮红日,万道霞光,轻鸥数点,海天一色的奇景中。
端木朔喜极一笑,说道:“少侠毋用太谦虚,你的目的,是为了天下苍生,悲天悯人,舍己忘身破除‘九州门’,惊天动地之壮举,早已脍炙人口,妇孺皆知,武林中各大门派更是对少侠敬若神明,老汉虽然一介老渔,但生平最为敬佩少侠这种顶天立地的奇男好汉,前些日子,老汉还曾经指天大骂造物弄人呢,咦!少侠……”至此,一脸讶异,倏然住口。
只听他低吟的是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千古绝句,但却独具匠心,面对即景地改了几个字儿。
可是,前面山脚下,“砰”一声响,蓦然蹿起了一蓬绿色的火焰,阴森森,光闪闪,人们惊得目瞪口呆,张嘴结舌。
识得厉害,赶紧跃出窗外,人一落地,还没转身,背后又有拳风袭到。端木漾儿急忙转身,顺势一掌击出,可古山紫已到了她侧面,朝她攻出一掌。她只好撤招,步步被动,只有挨打的份儿。
更加吓人的是,绿色火堆的四周,就像从地下冒出的竹笋一样,慢慢地长出一团白色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这些东西由一团变长了,变到一定高度,直挺挺立着不动了。
端木朔呢,一上来便使出了阴风掌,他运起了六成功力,想在五招内击毙对方。皇甫泽功力本就极高,又服食过四颗大还丹丸,功力提高不少,这完全是独孤克所估计不到的。
此刻,五个兵丁手持灯笼,沿假山而过,顺围墙走来。皇甫泽已看出,偌大个花园,有四队二十个兵丁交替巡逻。至于有无伏桩暗卡,他还摸不清个头绪,因此藏在这株树上,不敢轻举妄动。与那个蹿到假山上去的女子相比,他似乎过于胆小谨慎了。
只见她身着夜行衣,和自己一样,以黑巾遮面,紧身衣在她身上凸凸凹凹,透露出一个青春躯体。她背插长剑,身手矫健,落在围墙上后,不躲不藏,直朝园中打量。
此话入耳,端木朔的一双白眉往上一耸,倏又怒态一敛地喟然叹道:“与其不敌强碰之,不如忍气吞声躲避之,端木漾儿,你自己也应该明白,对岸是天性剽悍,各人谙武,终年以搏斗屠杀为常事的猎人,而咱们这边虽说每人俱是身体颇称粗壮,但究竟是一批丝毫不谙武技,民风淳厚的老实渔民,说什么也不是那批人的对手,和他们搏斗何异以卵击石,以羊搏虎?就算咱爷儿俩略通武技,但双拳难抵四手,好汉不敌人多,敌众我寡,不但与事无补,反而有害咱们这边儿数百家生命财产安全,咱爷儿俩羊入虎口,更难幸免,再说受欺凌,受压迫的又不止咱们一家,能忍就多忍点罢,要说这种日子……唉!过一天算一天,过到何时算何时罢。”
与此同时,月亮门内忽地升起四盏灯笼,用长竹竿挑着,把三四丈内照得通明。
此时此刻,慕容萱正想着,围在她后面的六条汉子,见同伙二人不是对手,便一窝蜂地拥了上来,使刀的使刀,使鞭的使鞭,把六件兵刃齐往她身上招呼。被迫得退进了月亮门的两条汉子,乘机又从门里杀了出来。
说话间,“嗖嗖嗖”!月亮门墙内蹿出几条黑影,落在姑娘身后两丈外。
只见那姑娘并不答话,迅快从背上抽出长剑,灯光下白光一闪,朝拦路的两个汉子攻去,这一剑使得巧妙,两个汉子瞧着剑是朝自己咽喉上来,也不知攻谁的一剑是虚。
一宗黑色物体顺流缓缓向下流漂来,随微波时沉时浮,老眼昏花,却一时看不出是何东西?
独孤克心中了然,老眼一翻,佯怒说道:“怕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后生能把你吃掉?平日瞪着对岸那批东西空自发狠,今日面对一个文弱书生却是如此胆小地手足无措……”
端木漾儿螓首微点,一双玉手摇起船橹,将小船划得如脱弩之矢般逆流破浪向上流冲去。
这位年轻书生,长得俊美绝伦,无殊潘安再世,卫介重生,只是星目无神,薄唇紧闭,面色死白,无有一丝气息。
皇甫泽方自一叹默然,那边儿一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啧啧怪声,跟着有人阴阳怪气地淫笑说道:“你们看,这三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好端端地为何叹起气来,那对含颦的娇模样儿委实令人心疼,如此美人儿,这般好机会,我岂能错过,嘿,嘿……”
小舟逐流而上,黑色物体顺流而下,只不过一瞬间功夫,小舟已划至黑色物体近前。
端木朔吩咐道:“这后生性命大概已可保住,适才一碗姜汤下去,再加上爷爷与他一番推拿,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你且在一旁守候着,爷爷要回屋歇歇去,一有动静,你再叫爷爷好啦。”
黑色物体缓缓漂来,瞬间已进人百丈,就在黑色物体漂近小船不到五十丈之际。
但是这种情形只能维持一刻,一刻之后,她却身不由主地微微偷瞥他一眼,一眼过后,她却又将一双妙目凝注在书生俊美无俦的面上,轻柔目光中流露着第三者难以体会的异彩。
渐渐地,她樱口边儿上泛起了一丝梦样甜美……
有的伤在腿上,有的伤在臂上,有的伤在腰上,有的伤在背上。看得出,这女子心存仁厚,剑招虽然凶狠,出手却轻,否则,这四人不是送命就是断臂断腿,哪里只是流点血就了事的?
这些均是来自字内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天下群豪、武林俊彦。毫无疑问地,这是一场自昔年最后一次黄山论剑后,数十年来最为震惊寰宇的一次盛会。
半晌,方自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个中年大汉,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轻笑说道:“朋友,今儿个这场盛会非同小可,想瞧热闹就少说话,否则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渐渐地,“九州门”的武林人物越来越多,但是空气中却是寂静若死、鸦雀无声,除了晨风拂过树枝,人们脚下的沙沙声响外,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之声,静的使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独孤克淡淡一笑,阴森森道:“掌门人不必如此,”人非太上,孰能忘情,好在离短会长,在下一俟南荒事了,不但兼程赶来峨嵋,届时还要叨扰掌门人在后山之上拨一席之地,容在下静静地休养一个时期,以备半年之后一搏群魔。”
皇甫泽看得清楚,两条汉子都是三十来岁,一身缁衣,想是宅中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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