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泽的目光扫了过去,接触到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与一付求助的秀眸,不由心头下意识地一荡,暗忖:这女子好美,此次江南之游,所见佳丽何止千百,但似这等绝色,却是初见。
那人,年约三旬,中等身材,白面无须;身穿一件金光闪闪的儒衫,手里摇着一把金骨折扇。虽然文士装束,脸颊上却涂了厚厚一层霜粉,嘴唇更点着猩红胭脂。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妖饶作态;非男非女,不伦不类,浑身带着妖邪之气。
他这一迟疑,却上了她们的当,因为九个青衣女尼右手发剑,只是为了分散皇甫泽的注意力而已,就在她们长剑一阵乱劈之后,好像漫天剑影,布成了一片剑网,左手却在此时,同时扬起,打出一蓬飞针!
独孤克的满脸肥肉颤抖,桀桀怪笑道:“皇甫泽,咱们跟你那穷酸师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此次出山,半为剑谱,半为寻仇。偏巧这两件事都应在你一人身上。小娃儿,你就乖乖认命了吧!话落,身动,脚下一错,倏忽欺身而上;左袖疾抖,拂向皇甫泽的胸腹;右手屈指如钩,闪电般攫向肘间的‘曲池”穴道。
因为这是一间女孩子的闺房,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相当精美,绣帐锦衾,妆奁鸾镜,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同时鼻中也可隐隐闻到非兰非麝的幽香。
三年前,自从在西湖上和慕容萱相遇,两人行遍大江南北,也大多宿居林梢民宅,而绝少寄居旅店之中。原因无它,是想多接触自然气息,由其中培育天地情怀而已。当然,慕容萱那个冤家还有一种说法,便是省钱。当英雄还是要有钱,没钱便没力气,没力气打什么架?皇甫姓世家财富多的是,只是照慕容萱的脾气,多少有点大男人的,宁可和自己所爱的女人挨饿,可拉不下这脸来吃女人的。
两名灰衣人,从河边草丛里拖出一艘羊皮筏子,碧目老者带着江涛一跃而上。两名灰衣人正要上筏,林中蹄声又起——显然第二名灰衣大汉也完了。碧目老者满面杀机,冷冷向最后两名灰衣人问道:“你们两人联手,大约能支持多久?”
锦衣护卫们一拥追到崖边,飞镖、袖简明、兵刃……直如蝗群蔽空,纷纷出手。那红衣人紧紧抱住江涛,星丸般向下坠落。人在空中无法闪避,登时被暗器箭矢射得满肩满背,就像一只血红色的刺猬。
皇甫泽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广灵东北部的山林区里找到了一棵偌大的白菩提树。皇甫泽之所以会寻到这儿,是无意在山林中乱窜,不意竟见着了一个村落。山中聚集村户,本已是相当少见;而引起皇甫泽注意的,是这村庄外围的树林,显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有意布置,隐隐含了奇门遁甲之学。
老货郎如数家珍般的道:“小老儿这里胭脂、花粉、香油、各色绣线、大小钢针、钮扣、罗帕、汗巾,外带各色鞋面应有尽有,小姑娘不需要吗?“
慕容萱冷哼一声道:“不必装模作样,说出你的来路吧?“
老货郎阴阴一笑,道:“听口音,小姑娘还是武林人?“
“就算是吧!“
皇甫泽的这招,无疑是避免了双方血肉相搏,而彼此之间机巧变化,内力相激则更胜一层。只见皇甫泽的天蚕丝,原先滑地而行,烙下浅浅丝痕而去。不久,随即慢了下来,显然出手之人愈见功力。而且,前村之人亦复追来使劲以滞天蚕丝的前进。独孤克的一颗心都要提起来了,只见那蚕丝前进,已由一尺一尺而渐为一寸一寸,每一前进,似乎是只有“挣扎”二字可以形容。到了晌午,还差有六户远近。如此,又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才又进了两户。夜深之际,便仅剩最后一户了。
独孤克一掌劈落,“蓬”地一声巨响,泥沙飞扬。地上被硬生生未成一个尺许深的土坑,却连皇甫泽的半片衣角也没有伤到。皇甫泽剑眉双剔,怒道:“你们究竟跟我师父有何仇恨?定要如此苦苦相逼?难道以为我真的害怕你们吗?”
她这话,说得一点也不托大,天下之大,使迷手法要算岭南温家第一了,岭南温家祖传“迷经”早已落入她温思雨手里,目前虽然仍留在温家,可是最重要的一页,经她动了手脚,改写过来的。真正秘方,只有她一人知道,她不是天下第一,还有谁来?在温思雨面前使迷,岂非鲁班门前弄斧?她左手轻轻扬起,正是替六个青衣少女解迷,哪知左手扬过,六个青衣少女应该立即清醒过来;但却依然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些话,慕容萱半句也没有听见,她只是紧紧抓住崖边铁栏干,俯身下望;一颗心,早随着江涛向崖下飞坠、飞坠、飞坠……皇甫泽的影子越去越远,终于坠入那张大网中。身子一触网面,接连几次蹦弹,最后平稳地停了下来。慕容萱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目挤落两滴泪珠。一时间,说不出是悲?是喜?是哀?是愁?
青袍老者突然腰骨一挺,目**芒,沉喝道:“住口,杨某隐居后山,乃是奉掌门人令谕,也为了减少两派纷争,并不是怕了你们雪山派。”话声一落,又起了一阵强烈的咳呛。
那巨大身影,月光下看来有如山魈鬼魅,绿冠绿袍,白衬皂靴,手中持着一方两尺来长的铁笏,凸眼塌鼻、阔嘴匏牙、颔下无须,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十折不扣像城隍庙中的绿判官显灵。
这一幢圆形的房屋,中间是一座空旷的中庭,有假山、花圃、四周围以朱栏,一圈共有八间房舍。
皇甫泽不住地引颈回顾,不期发出一声感叹——原只说天源绝地,插翅难飞;想不到人生的变幻际通,竟会如此离奇与意外!现在自己是幸运脱身了,但想到忍辱负重的千面神丐、情深义厚的燕玲,以及被囚在地府五牢的老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晤?心里又不禁为之黯然。正感慨间,碧自老者忽然挥动拐杖,将羊皮筏子撑入一条小河岔里,接着移舟泊岸,点头道:“小伙子下来吧!”
独孤克口里说着,右手反掌一挥,一道骇人劲气,暴卷而出,他的扑击之势,快速沉猛,只听“波!“地一声巨响,端木漾儿的身形被震得反弹而上,如断线风筝般泻落三丈之外,但沾地即起,显然没有受伤,可是一张粉面,已呈煞白。
一行人来得很快,而且迅速把皇甫泽围在中间,为首老尼已五十出头,脸型清瘦,皮肤白皙,是峨嵋自衣庵庵主无垢师太,另一个脸型较圆,年约四十来岁的,是无垢师大门下首徒净缘。
老鬼见皇甫泽下来,又死命吹哨,只见神愈见疯狂。皇甫泽朗笑一声,天蚕丝由袖中生,循着地势方便,上下左右飞窜,竟将六只神的二十四条腿全然相系。那六犬受此系绑,便纷纷叠成一堆,无法前进半分。皇甫泽正待出手要击昏这六只神,老鬼已是大喝一声,运起大移转神功,凌空劈来。
端木漾儿咯咯笑道:“好啦!好啦!我相信你是位大英雄,该好了吧?我的大英雄,以后行走江湖,别逞强好斗。无缘无故树敌,总不是好事。你乖乖听我的话,包没错,咱们先去洛阳,即使找不到你那位燕师妹,还有一处地方不妨去试试,也许她会在那里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甫泽当先大吼一声,光明教的“七星追魂拳”已往不空身上招呼。同时,冷叶的“飞花皇魂腿”也往大悲和尚身上撩去。他们对光明教的武学实在有信心,最少,在江湖上还没吃过什么亏。而且往往出拳出腿之时,大攻对方于不备。最少、最少,他们自信可以全身而退。只可惜的是,大悲指和拂兰手更同出佛源,专制群魔乱舞!
正在这时,谷口突然又出现幢幢人影。这次来的竟达十余人之多,其中有男有女,憎道俗俱全,声势十分浩大。来人在谷口略为停顿,便鱼贯进入山谷。及至近前,却把林内独孤克和端木朔看得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皇甫泽弄不懂她又要自己进去,究竟为了什么?但她既然已进去,自己只好跟着过去,伸手一椎,举步走入,这扇石板门和方才一样,灵活的翻了过去,等自己走人,正好阖上。
那宽带,非丝非麻,乃是用极细白金丝内杂百炼缅铁绞制而成;可软可硬,刀剑难伤。两端各嵌锁扣,带上满布状如倒刺的短须,并经剧毒淬炼,带沿薄如锋刃,又可兼作刀剑使用,的确算得上一件阴毒霸道的独门兵器。
最前面,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瘦削文土,身穿一件纯白色的儒衫;修眉长目,神清潇洒,两眼精光炯炯显得颇为冷傲。其次是一位中年道人,鹅冠高耸,脸色苍白;颈项上系着一条紫色丝巾,色彩鲜艳,十分夺目。第三位是个奇装异服的枯稿老史,身穿一件五彩缤纷的宽大花袍;年纪约在六旬左右,面目阴沉,神情冷漠。最后,却是一位绿衣少妇,年约三旬,人也生得极美;体态丰盈,目似秋水,顾盼之间,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矜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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