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三章 有劲无劲

  长陵,梧桐落。

  先前丁宁和长孙浅雪所居的酒铺已经荒废许久。

  尤其当丁宁的身份被元武亲口揭晓之后,因为生怕皇后郑袖的打击报复,生怕被牵扯到说不清的是非恩怨之中,这条街巷之中许多有能力搬走的街坊陵居也已经搬走。

  再加上丁宁搬迁到墨园时的那一批,这条街巷中剩下了没有几户居民。

  大多数房屋就是空着,落满灰尘,结满蛛网。

  但常人恐怕不知,和梧桐落整条街巷的破落相比,丁宁和长孙浅雪的这件酒铺内里却是整洁如新,和丁宁、长孙浅雪所在时几乎完全一致。

  在丁宁的身份被揭晓之后,这里曾被神都监接管,属于任何朝官的禁地。

  在陈监首都叛出长陵,神都监都名存实亡之后,接管这处街巷的便是黄真卫的城门卫。

  之后黄真卫不复存在,接管这处街巷的便是徐福的数名老仆。

  这数名老仆只直接听命于徐福,对于这里的管控比起神都监在时还要严苛。

  唯有这数名老仆知道,元武到这里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

  是元武下令,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必须维持原样。

  并非是对自己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的敬重,而是丁宁这样的修行者所居的地方,往往会留下修行的痕迹。

  元武此时就坐在丁宁和长孙浅雪平时夜晚修行的床榻上。

  在他的感知里,床榻周围的墙壁里,地面之下,到处都是幽深幽寒的味道。

  这是九幽冥王剑的烙印。

  然而除此之外,却有一种分外平静平和的气息,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然而却温柔静默的存在于幽深幽寒的味道之间。

  能够从极度的仇恨之中解脱,化为平静而按部就班的构筑新的世界——自己的人生和修为,这种味道对于元武而言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街之隔便是繁华。

  和梧桐落只隔了一条院落的街巷里,飘着羊肉汤的香气。

  这条院落里新开了两间羊肉馆,互为对手,各有千秋。

  一间羊肉馆是白煮,锅灶上不分白昼黑夜煮着乳白色的羊汤,一块块煮好的羊肉在竹笼罩子里晾着,有食客到来便按斤两称取,切碎了用羊汤一淋,放上翠绿的蒜叶,只需撒上少许盐花,便有一种令人垂涎的味道弥漫开来。

  另一件羊肉馆却是老汤卤烧,带皮的大块羊肉切了,在瓦罐中收汁,浓油赤色,口味极重。

  两家不同风味的羊肉馆里的食客性格自然也是截然不同的。

  冷切羊汤是南方的做法,这家里面来的大多都是文士商客,还有许多南方求学的游子,性情大多文雅。

  而口味重的老卤肉则配以烧酒,烈酒冲喉,这是边民和关中北部的豪客最喜,这些人大多豪放不堪,喝得高兴甚至随身拿剑拍击桌面而歌。

  只是今日里,隐隐约约传到元武所在这间静室里的,却都是在议论同一件事情。

  “郑袖真是疯了吧?这算是什么事情?”

  “这会是真的?”

  “巴山剑场的人,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

  既是公开绝对,那按照长陵的规矩,便是要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看得人多,才看得到公平。

  寻常人之间的决斗或许没有多少人关心,但是郑袖和元武的决斗....世上除了丁宁和郑袖决斗或是丁宁和元武决斗之外,还有什么决斗比这场决斗更重要,更有看头?

  当长陵人尽皆知时,郑袖已经从胶东郡启程。

  ......

  天下人关注的东西,往往便会因为无数的猜测而变得有人真的猜中。

  有消息称郑袖没有乘胶东郡的腾蛇,而是和当年她第一次离开胶东郡来长陵一样,乘着胶东郡最好的船逆流而上,来往长陵。

  这条船的外表很普通,而内里极尽华美。

  对于当年的那条船,这么多年里已经有着很准确的解读。

  胶东郡门阀最难以忍受长陵权贵嘲讽他们是品味低下的暴发户,外表的普通代表着他们的谦逊和低调,而内里的极致华美,则代表着他们的巨大财富。

  当年这条船里最令人震惊的华美财富便是郑袖。

  据说当年郑袖登岸,初露在长陵人的视线中时,便不知让长陵多少的美人黯淡无颜色,不知让多少年轻才俊鬼迷心窍般失魂落魄。

  据说她当年穿的是一件鱼鳞霓衫。

  她的那件衣衫是用海中的各色鱼鳞制成,拥有天下最艳丽的色彩,然而每一片经过胶东郡匠师精心挑选和炮制的鱼鳞,却是轻滑柔软的如同羽毛,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羽衫。

  当年被长陵无数权贵视为土鳖的胶东郡门阀这样的一出,让长陵空巷,无数人蜂拥而至,到港口一睹绝代风华。

  而这次,尽管只是猜测,但长陵之外,大秦王朝的许多郡县,已经有无数人络绎不绝赶往长陵,赶往当年胶东郡船舶停靠的港口。

  只是又过数天,巴山剑场便有人证实了这个消息。

  郑袖将会乘船到达那处港口。

  而郑袖就会在那处港口登岸,就在那里进行这一战。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

  一开始还有人不断争论对错。

  争论昔日巴山剑场和元武之间的对错,争论郑袖和元武之间的对错。

  但随着那条不知道何时会正式出现的船应该距离长陵越来越近,似乎所有人都开始忘记对错本身,而似乎纯粹变成了看戏,变成了这一场大战的胜负本身。

  有道理,打之,无道理,打之。

  成王败寇,和胜负本身相比,讲道理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管他娘的对错,反正就是要打!反正这两人打一场,我总感觉很爽。不打还没劲!”长陵那两间羊肉馆里的食客越来越多,渐渐两个铺子的桌面都几乎连成了一块,有一名醉汉的叫声勾动了很多人的心声。

  对于寻常人而言,似乎更加简单。

  有劲或是没劲。

  当年巴山剑场带着秦人灭韩赵魏三朝,便让所有秦人觉得有劲,而现在,这一场决斗,不管当年巴山剑场和元武的对错,打起来就是让全部秦人觉得有劲。

  有人避而不战,就会让所有秦人觉得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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