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藏一看到高延福进来,心里一紧张,这不是踩着点儿来戳破自己的谎话么?
不过,高延福是个眼头活络的太监,他看到安金藏,什么都没有说,没事儿人似的,走到了宋之问的跟前:“宋学士,皇上今日下朝早,想下会儿棋呢。”
听到这话的宋之问,脸色都变了,立刻紧张地问道:“皇上是否点名让之问去啊?”
高延福听了,心领神会地笑着:“并未说让学士去,只说是让弘文馆去个人就是。”
宋之问听了,似乎松了一口气,那眼神瞥向了安金藏。
对于宋之问的心思,安金藏一清二楚:刚才女皇怒而罢朝,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哪真的有心情下棋呢?现在谁去谁就是出气筒了。这个老滑头肯定不愿意当这个出气筒。而眼前,自己就是那个最好的冤大头了。
不过,对于安金藏来说正巧了,对于他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拐外抹角地想办法接触寝宫里的人,直接就见了女皇了。
他怕吗?怕。但是刚才那个喊破喉咙要为不相干的庞氏求情的徐有功鼓舞了他——他是从法治社会穿越来的,有责任代表现代文明去阻止女皇干这么草菅人命的事情,还有把那个想法很超前的徐有功的命保下来。
和宋之问的眼神交汇只在一瞬间,安金藏立刻做出了反应,在宋之问开口之前,主动说:“宋学士一早上朝,相比劳累得很,既然皇上没有说必须要学士去,那不如让学生去一趟如何?”
他面前的宋之问,第一次对他绽放出了笑容:“那就有劳安校书了,安校书青年才俊,风度翩翩,皇上定然喜欢。”
安金藏脸上谦虚笑着,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个宋之问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不是嘲笑自己乐工的出身,说什么不要总说这种下三路的事情,这儿替他顶雷去了,倒立刻就成了青年才俊了。
“那安校书,随杂家走吧。”高延福听了,笑着对安金藏说着。
领路的高延福,继续给安金藏领路了。
这一路向北边儿走去,就要去那个对他来说有点神秘的寝宫了。
过了万象神宫,安金藏看到了一座还在建造的宫殿,看这基座的样子,仿佛规模比万象神宫还要大,问着高延福:“阿福,这个在建的是什么宫殿啊?”
“这是天堂啊。”高延福小声说着,“大家都知道那是薛大将军给皇上建的礼佛堂,校书莫不是连这都想不起来?”
“薛大将军?”安金藏对号入座地搜索着,“你是说薛怀义那个玉面和尚啊?”
高延福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你总算想起来了。”
“好吧,原来薛怀义已经出现了。”安金藏嘀咕着,这不是女皇的第一个面首么,口碑可不咋滴。
过了天堂的工地,穿过一道朱门,安金藏的脚踏进了武则天的寝宫。
女主天下的寝宫,果然比前朝还要安静,传说中的三千粉黛,在这里,都没有了。
冷风嗖嗖的宫殿,偶尔有低眉顺眼的宫女和宦官经过。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些和前朝不同的清甜气息,类似于他那天从上官婉儿身上闻到的蔷薇香味。
他跟着高延福,能够感觉到他们在往西北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道门,和朝区庄严肃穆,风格雄浑的宫门不同,这一道宫门,雕琢着彩云如意,描金绘银,巧夺天工。
走近一看,上面写着“迎仙门”三个字,入了迎仙门,一个偌大的花园出现在了安金藏的面前,花园里流水潺潺,云雾缭绕,绿意盎然。
“好暖和!”安金藏由衷感叹着。
高延福笑说:“那是自然,这里的溪水,可是从温泉那儿引过来的。”
安金藏环顾四周,发现花圃中梅花怒放着如红云落在人间,他这才发现之前那闻到的清甜味儿原来是梅花的花香。
云山雾绕中,一座雅致的殿堂静静地落在那里,安金藏知道,这大概就是女王大人休息的地方了。
他抬起头,匾额上写着集仙殿三个字,想到之前高延福提起了薛怀义的事情,忍不住不厚道地想着这里大概发生了不少香艳的事情。就这么胡乱遐想了一下,他立刻暗骂了自己一声,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三俗的事情的时候!
进到了集仙殿,各种色彩的纱帘悬挂满了整个大殿,就仿佛进入了彩虹之中一样。
安金藏想着,女皇虽然年近古稀,但是在审美上,还真是有着一颗“少女心”。只不过,现在自己的性命就捏在这个活得多姿多彩的女皇的手里。
而纱帘之外,上官婉儿就站在那里,看到安金藏出现在她眼前,她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朝内略一张望,就轻步上前,走到安金藏面前,低声说:“怎么是你来了?宋之问呢?”
“额,因为他听说没有点名叫他,只是让弘文馆出人而已,所以就自己没来。”安金藏如实说着,并不打算给宋之问打掩护。
“这个老滑头!”上官婉儿低声说着。
“皇上还在气头上吗?”安金藏趁机打探着。
上官婉儿一双丹凤眼盯着他点了点头,随即叮嘱了一句:“小心点。”
说着,自己先进去禀报了:“皇上,弘文馆的安校书到了。”
“进来。”女皇只说了两个字,在外面的安金藏全神贯注地听着,但这两个字真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纱幔被侍女撩开了,安金藏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因为进入到武则天的视线,任何一个微妙的反应,都可能决定着他和他想要挽救的那几个人的生死了。
武则天的脸色并不好看,坐在龙榻之上,一张矮桌上已经放了棋盘。
而武则天对于安金藏的到来,并没有上官婉儿反应那么大。
安金藏知道,尽管,那天夜里,因为狄仁杰的事情,自己或许给女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一个日理万机的武则天,不可能只是在意他一个人。
摸清自己在领导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于减少不必要的情绪波动很有用。
而此时的安金藏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眼前有件最麻烦的事情等着他。他盯着棋盘侧一黑一白两盒棋子,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不会下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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