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伐备钟鼓 声其罪也

  第一次出头露面,卞秉竭尽全力的迎接来宾,遵守礼仪,展现笑容。

  但他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笑,到底应该怎么去迎合他人。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性格深沉,喜欢安静,稍稍有些自闭心理的卞秉,终究胜任不了“接客”这个大事业。

  顾忌到今日宴席来宾过于重要,伏完不得不让有些“冷面”的卞秉留在堂屋,“照应”那些已经进门的宾朋。

  或许是今日宾客太多,以至于把伏完忙坏乐晕了,他忘记嘱咐卞秉在开席之时,要顾忌身份,前去偏屋入坐。

  而卞秉更是没有赴高级宴会的经验,不懂这方面的规矩和礼节,自然不懂得什么叫避忌。

  当入座之后,筵席开启之时,再想回避,已是不能。

  对此,长公主刘华很是生气!

  自己老公的意图她又怎会不知,如今闹出如此荒唐的事情,长公主伏家的面子算是丢尽了。

  这些年来,伏完几番提出要娶开阳卞氏为小妾,但都被长公主刘华温和隐晦的制止,究其缘由,就是身份问题。

  【汉代娶妾是太正常的事情,即便是帝婿,也可以赢取小妾,但需要公主的同意。】

  平民的妾身可以娶,唯独不能娶倡户贱民。

  即便刘华为了成全夫婿心意,不要什么长公主脸面,但伏完可是在朝廷有官职在身,一旦娶了倡户,被御史纠察举劾,势必影响仕途,这可是她所不想要的。

  眼下弄出这么大的一个乌龙,她刘华要是再没有脾气,就不是皇帝的女儿!

  自然,宴席一开启,抱女儿前来见礼的刘华,发现卞秉坐在宗亲贵族里,不成体统的混吃混喝,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于是乎,刘华稍稍应酬一番,便第一时间借故把伏完叫走。

  等回到后室,她直接跟自己的夫婿摊牌,再也不愿顾全什么夫妻脸面的问题,让伏完彻底的死了这个念头。

  事发突然,这两口子一时冲动,没有想办法进行补救,也没有交代清楚,走得倒是一个干脆痛快。

  而在场的宾客,则对卞秉充满了好奇。

  彼此相互打听这位陪坐的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傻乎乎的卞秉,被人几番套话,便如实的道出自己的身份。

  于是乎,现场便炸开锅了。

  侮辱,极大的侮辱!

  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与倡户等同,这可不仅是损害人格,而是不可饶恕的名誉玷污!

  不少碍于情面前来、不是跟伏完太要好的官员,直接拂袖而去,用不告而别,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现场能留下的都是铁杆的伏完好友,以及长公主刘华这边比较亲近的汉室宗亲。

  但,他们同样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伏完两口子不在这里,顾忌身份不好乱发脾气,但对于这个倡户出身的毛头小子,他们可是有的是办法对付。

  自然,带有鄙夷不屑的笑意是最轻的惩治,更多的是尖刻的嘲笑与谩骂,就差直接出手用棍棒驱赶!

  他们变着法子找卞秉的各种不痛快,只把卞秉羞辱的自惭形愧、无地自容。

  卞秉的心理和精神力,因受不了这种刺激,而涣散以致于险些崩溃,更是因抑郁和绝望,而让他有了自刎一死的念头。

  之所以没死,仅仅是因为卞秉考虑到今天是伏完女儿的百日喜宴,见血视为不吉,才残喘苟活。他一心只待宾客散去,没人阻拦自己离开,再行了却残生之事。

  也恰好是这份残念,挽救了卞秉的生命,最终等到了刘良的驰援,如果再稍稍晚上那么一会儿,或许刘良就只能与卞秉天人永隔了。

  要知道,现场已经有人很贴心的把佩剑丢在地上,就等着看热闹了。

  一支歌曲,一只卞秉从未听过的曲子。

  或许那不应该称作歌曲,而是这位公子无的自问自答。

  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卞秉为之清醒,为之鼓舞,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去做什么!

  不愿被人嘲讽、侮辱?

  自己只能变强,强大到没人敢于略其锋芒,只有这样,才能停止一切无谓的争吵!

  而能让自己变强的,只有身边这位自始至终都扶持、护佑自己,有着大节不夺、凌云之志,气壮山河、唯我独尊气势的东莱公子无!

  卞秉终于找到了自己所能依靠的核心力量,重新建立了自信心,他的精神力得到了及时补充,瞬间充盈起来,变得生机盎然!

  “家主……”

  卞秉深深揖礼,刚想继续说话,便被刘良打断,“叫我主公!卞家还需要你来光宗耀祖!”

  “诺!主公!”

  “嗯,好!你仔细看……”刘良扶起卞秉,拉着他的胳膊,转身面对在场的众人。

  “好好记住他们的模样?今日之耻辱,它日我要你要百倍讨还!”

  “诺!”

  在座的宾朋,一开始被来人的气势所压,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甚至来人所说的话,都显有人听得清楚。

  欣赏一曲不知所谓的对白说辞,缓解了不少紧张的心理,只不过,歌词里的内容,又让一些人听得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

  但眼下里,鸦雀无声、万籁俱寂的,宴席最中央最为显眼的两人,他们之间旁若无人的对话,却是被在场的宾客听得一清二楚。

  这世界或许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见来人年少轻狂,不顾忌在场之人高贵身份,竟敢嚣张的胆大包天的指使倡户行报复之事,不由得一个个怒火中烧。

  再联想到刚刚听到的歌词,众人这才幡然醒悟,一个个叫嚣起来。

  有装逼的道:“汝是何人?竟敢妄言,苟媚蛊惑于大堂之上,教唆他人,行不义之事!”

  有附和的言:“极是,极是!小儿,快快报上名来?此地可不是汝,撒野的地方,还不道出,主家名姓,吾等,也好替汝家主人,教训一二……”

  有找死的说:“小子,汝可知,吾乃何人!信不信,吾当着汝主子面,剥了汝的狗皮?”

  ……

  ……

  各种各样,不胜枚举!

  全都是对“坏人坏事”进行声讨,可谓是伐备钟鼓,声其罪也!

  不得不说,伏完的这些朋友中,傻缺占了多数,或许是那些要脸的、懂事的,早就该走的都走了。

  大厅之上,全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傻逼汉室宗亲、纨绔子弟!

  只有寥寥几个聪明人,观察细致,看得洞彻,了解了来人的身份。

  可他们都是自顾自的明哲保身,或是表明自己耻与为伍的态度,第一时间起身站立,规避客厅两边,唯恐惹火上身。

  “哎呦呵?很好,很好。呵呵呵……”

  刘良没想到,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自己早就报上名号了,这些傻缺竟然会没听见。

  “听着!我叫刘无,表字傲然,东莱人氏。谁想做出头鸟,好死不死的,尽管出来,我一力担着……”

  刘良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些傻逼青年,至少也要替卞秉讨点利息什么的。

  “刘无,做甚?东莱地界,还有此等人……咳咳咳……”

  叫唤最嚣张的这位,还算是没有傻到底,可能他已经把“东莱”和“刘无”的字眼联系一起。

  突然间,他好像弄明白了什么,紧张之下,舌头上翘,唾液回流,直接被呛的咳嗽起来,话语自然戛然而止。

  要说纨绔子弟是傻子,那人才是真的傻子!

  纨绔子弟,不过是衣食无忧,不谙他务,过惯了享乐生活,性情比较嚣张跋扈、自以为是了一点罢了,可不是真的傻到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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