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石也不知道，只能先打量一下这两户人家，似乎都是老来得子。看陈澄和陈清的年纪纵然不到花甲，那也至少有五旬开外，两个妇人也是皱纹爬满眼角。
但膝下的两个孩子却全都是七八岁的年纪，陈关保刚去栓好了白马，蹦跳着回来，活泼可爱惹人喜欢。
要不是名字对上了崔石熟知的原著内容，只怕说这是爷孙辈才更可信一些。
屋里的陈设颇为简单，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但突兀的是在厅堂正中，却有一尊比真人还高了几寸的观音立像，通体金光闪闪，前面香案上焚烧的线香吐出一缕缕馨香扑鼻的烟雾，似乎也是极品的货色。
难道是真金？
崔石眉头微微一皱，觉得这家里的状况极不正常。
礼佛倒没什么稀奇，即便是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也有人喜欢在家里供个佛像，或者是财神爷之类的。或许也谈不上有多信仰，只是图个吉利，求个心安罢了。
至少在崔石的认知里，家里供着佛像的，通常生活条件都还不错，至少是小康以上。倒很少见到自家穷困潦倒，还能保持每天早晚烧香拜佛的习惯。
或许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风俗，会有所不同，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像陈家现在这个搞法。
不管是陈澄、陈清，还是他们的两位内人，加上两个刚懂事的孩子，衣着打扮基本都是破破烂烂，补丁随处可见不必多提，有几个窟窿甚至没补。从气色上看，也全是面黄肌瘦，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条件差？
崔石分明记得，陈家庄陈澄和陈清这两家，可以说是相当殷实的人家。如果没记错，原文中有这样的记载，说是：水田四五十顷、旱田六七十顷、水黄牛二三百头、驴马二三十匹、猪羊鸡鹅无数！
即使按照现代的标准，这也分明是个级别不低的土财主。
别的不说，就说二三百头黄牛吧，按照二百头计算，往死了跳楼大甩卖一万块一头，这特么就两百万好不好！
崔石想想自己在接触大圣直播间之前，攒一百万都要靠卖房凑的大头。
两百万就不少了啊！何况人家又不是只有牛。
原本如此富足的陈家，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赤贫的状态？
西游记没法给崔石答案，只能自己去慢慢寻找。
崔石注意到，这两户陈家虽然看上去穷得厉害，但身上却有一件物事和整体的衣着不搭调，显得格格不入。
每人脖子上的一串佛珠。
崔石不懂珠宝，但托观音院那些和尚的福，倒也见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对珠宝有些基本的鉴赏能力。
陈澄和陈清脖子上这两串佛珠，质地莹润内蕴光泽，肯定是值大价钱的好东西。
再看厅堂里的这尊金光闪闪的观音立像，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很成熟的镀金技术吧，铜制的不可能亮得如此耀眼。
如果不是空心，而是实打实的如真人一般大小的黄金佛像，那……
那基本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陈家穷成现在这样。
可是，自己家闹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把所有的钱省下来打造纯金的佛像，这是疯了么？
唐僧和两个陈老头寒暄闲聊，崔石却越看越是疑窦丛生。
这会儿，那个大约只有不到七岁的女孩，可能是饿得有点惨了，瞅着家里大人在跟客人说话不注意，悄悄挨近了观音面前的供桌，把一只小手伸向了一盘油光闪亮的烧鸡。
“一秤金！”
就在那可怜女孩的手刚刚接触到鸡腿的时候，不幸被发现。
站在陈澄身边的那个妇人，应该就是女孩的亲生母亲，看着女儿已经偷偷掰下半个鸡腿，正要往嘴里送，怒不可遏地一声吼叫，眼中竟然射出惊恐的神色。
紧接着，她随手就抄起一根不知做什么用处的木棍，比孩子的手臂还粗，劈头盖脸就朝女童身上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大骂道：
“不争气的东西！菩萨的供品你也敢偷吃！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菩萨一旦降罪，别说是咱们家的福气断了指望，整个陈家庄都要受到牵连！”
“娘，我饿……”
营养不良的小小孩童，身上很快就泛起几道可怕的血痕，蜷缩在角落里，哭叫着说道。
“没出息！今晚你和关保就要服侍菩萨升仙享福了，你就忍不了这么一会儿？偷吃菩萨供品，胆子太大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不懂事的死丫头！！”
那女人还要再打，手里的棍子带出了呼啸风声，却被崔石抓在手中。
“你是孩子亲生母亲？”
崔石很难相信，但一秤金被打，除了他们师徒看得无法容忍之外，其他人似乎全都无动于衷，仿佛这个孩子是买来的捡来的，根本和所有人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位长老，你有所不知。”
那女人不敢跟崔石争辩，低下头解释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家一秤金和弟弟家的陈关保，被选作今年的金童玉女，很快就会被菩萨派人接走，自此侍奉在观音菩萨座下。这是何等的造化和福气，偏偏这死丫头不知轻重，竟然在这个时候偷吃菩萨供品，万一菩萨怪罪下来，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金童玉女侍奉观音？
崔石立刻觉得不太对劲，追问道：“每年都会选一对童男童女？这规矩多少年了？是谁来接走的他们，怎么知道是去侍奉了菩萨？”
“总有个十几年了吧，今年终于轮到我们家啦！”
陈澄喜气洋洋地答道：“观音在人间的化身，灵感大王会来接走孩子们。当然是去侍奉菩萨，照之前那些人家的说法，孩子跟随菩萨修行，还时不时会托梦回来报个平安，说是只要修行刻苦，将来很有可能修成正果，也做个菩萨呢！这是多大的福气啊，我们家辛辛苦苦拜佛十多年，才终于让孩子入了选，谁知道小孩子不懂事竟然贪吃，真是该打！”
呼！
崔石吐出一口浊气，听到灵感大王四个字，已经再无怀疑。
嘿嘿，只是没想到，这通天河下作怪的妖魔，竟然换了个套路，不但吃了童男童女，还让这陈家庄整个被蒙在鼓里，更加心甘情愿地把孩子送入妖魔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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