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腊月里一到，这个年代的孩子，基本上就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准备过年了。
一年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因为可以吃上肉，吃上一年到头都没吃到的好东西，最重要的是可以白面的包子和米饭，这是大年三十的时候，就算是家里再穷的，也会做一顿，白米饭或者白面馒头吃。
腊月二十三号开始，顾青家开始扫尘了，基本上就是用扫把绑在千担上面，在屋里把墙疙瘩里面的一些蜘蛛网，墙上的灰尘扫下来。
顾妈把这项工作，就全部交给了顾大和顾二。
顾青纯属打酱油了，没办法，谁让她小胳膊，短腿的，顾妈则是开始洗碗柜和盘子碗，一些过年是需要用的大锅。
就像是顾青家的碗，一个个都比顾青的脑袋还要大，而且这个年代的碗没有后来那样子精致，白的不彻底，带点灰色的，碗口很大，但是不深，顾妈边洗碗，还说这套碗筷，还是当年她结婚的时候，是个朋友给送的。
顾青问那个朋友是谁的时候，顾妈笑笑说是当年她去初中听人家上课时，班里的一个同学，当时顾妈因为交不起学费，就隔几天抽空走三里路，去初中教室外面傍听，这个同学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顾青听顾妈说，明白，这个同学肯定还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因为经常顾妈没钱买铅笔的时候，都是这个同学给顾妈一只铅笔。
后来人家上顾妈没读书了，那个朋友也就走了，但是在顾妈结婚那年，同学回来过，送了一套碗筷，那个年代这东西，都算是嫁妆里面的好东西了。
顾妈忆苦思甜的说：“当年家穷，你外公外婆没钱陪嫁我，还好你爸不嫌弃，我自己存了点私房钱，买了杯面和被罩。。。。不过等妞妞你以后长大给人家了，妈一定给你一副拿得出手的嫁妆。”
顾青听着顾妈这样子说，很不以为意，顾青因为是知道，顾妈前世后来说起过，那时候，外公外婆看不起没了爹娘了顾爸，觉得这样子的女婿，没啥子好补贴的，还把顾爸悄悄给顾妈的嫁妆钱都拿去了。
“妈妈，以后等我长大了挣大钱了，我养你。”顾青蹲在顾妈身边，帮着擦顾妈洗干净的碗筷，装作没听懂顾妈的话。
“好呢，我等着。”顾妈虽然不相信女儿的话，但还是挺高兴的。
“妈，妈，屋里好多老鼠子啊？”正在屋里打蜘蛛网的，顾大和顾二突然叫起来。
“叫啥，叫魂啊。”顾妈丢下手里的抹布，就看到顾二一只手拽着一只瘦不拉几的灰色老鼠子。
“你作死啊，这东西你也逮着干嘛，快丢了。”顾妈一看，吓了一条。
顾青也吓了一跳，这东西可不是好东西，老鼠咬人虽然说是这年代没听说死人的，但是想想鼠疫那就恐怖了。
“嘿嘿，怕啥，又不咬人。妈，房屋你们床脚下好大一个老鼠洞啊。”顾二笑呵呵，不理睬顾妈。
“对啊，妈，我看里面肯定还有老鼠子，屋里烧的有热水没有。”顾大正出来，问道。
“有，干撒？”顾妈问道。
“我看上次屋里的红薯，有的地方烂掉的几个，就是被老鼠子啃得。我和大哥商量，往里面到热水，把里面的死东西给弄出来，看它们哪里躲。”顾二气愤的说道。
“灶屋有水。老大你去把热水瓶提来。”顾妈瞪了顾二一眼，吩咐顾大做。
“老二你赶快把这东西给我。这东西有啥好玩的。”顾妈走过去，就一巴掌打在顾二的屁股上。
“妈，你打我干嘛，不就是老鼠子。”顾二伤心了，不明白，顾妈打他干嘛。
“二哥，你快放手吧，被老鼠咬了，要生病的，要打针的。”顾青看着汗毛的都立起来了。
“老妹你不会害怕吧？”顾二一听，拿着已经被打晕的老鼠子，在顾青面前甩了两下。
“妈，妈。”顾青真的吓着鸡皮疙瘩了，立马躲在顾妈身后。
“臭小子，你还吓你妹起来了，给我丢掉。”顾妈一把拉过顾二，把老鼠子扔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了一脚，还打了顾二一巴掌。
顾二一躲，就伸手，来抹顾青的脸。
顾青哇的一声叫起来：“妈，二哥欺负我，好恶心啊，妈二哥拿摸老鼠子的手，来捏我脸。”
幸好顾妈手脚快，一把拽住顾二，“别吓你妹妹，去洗手，你和你哥屋里收拾好了。”
顾二只好点点有，看着顾青眼珠子乱转，顾青就知道，这放假时间长了。过年了村里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在自家帮忙，自己这个二条性的二哥耐不住了，肯定想着坏点子整自己了。
看来有些人真是皮痒了。
大哥提着热水瓶出来，顾妈拿着热水瓶，跟着进房屋里一看，床里面靠墙的地方还真的有一个好大的老鼠洞。
顾青一看也惊悚了，突然想起了，前辈子小时候，小学的时候，那是还没建新房子，家里的老房子里面老鼠特别多，好几次，半夜都有老鼠爬上床，在人脸上爬来爬去的。
特别是顾青记忆深刻的一件事，班里有个同学，家里非常穷，听说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他爸后来娶了一个后妈，家里孩子多了，就让这个同学住在柴房里面，没想到晚上，这个同学竟然被家里的老鼠把耳朵给啃去了办边。
这是真事，顾青记得前世，自己印象中那个同学还是学校挺好的一男生，只是命不好，那时候，顾青也年纪小不懂，还跟着同学一起嘲笑过那个男生。
具体顾青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顾青记得前世最后听到那个同学消息，是高中毕业，那人考上了Q大。
不过现在想来，对那个同学内心却愧疚，幸好，那是个内心强大的人，顾青只希望这辈子，这个同学还是能勇敢坚强的走下去。
顾青出神回忆这会，顾妈他们已经用开水逼出来了好几个老鼠了。
竟然还有有一只老鼠子，还拖着一个用棉花稻草在做成的窝，里面有几只小老鼠，软软的红红的。
“妈，这几只小的给我吧，”顾二转着眼珠子问道。
“你要干嘛？”顾妈用扫把先把大老鼠打晕了。
“烤着吃。”顾二眼睛放光，脱口而出。
“你作死啊，老娘是不给你吃了，还是不给你喝了。”顾妈一听就火了。
顾青更是嗓子都卡住了，看着顾二哥，先是震惊，后来马上就眼睛红了。
前辈子小时候，确实听大哥后来说过，自家小时候确实因为没肉吃，吃过烤老鼠。
“你打我干嘛，我就是想吃肉嘛。妈妈。”顾二估计是真被打疼了，看着顾妈红着眼睛叫道。
“家里短你吃的，还是穿了的。让你吃，一天到晚就想吃的。”顾妈真的气着了，一扫把，把这一窝的小老鼠子打死了，看着顾二瞪着眼睛，出粗气。
“我不管，我要吃肉，妈你每次买了肉都是给外婆家拿去，我们自己都没吃。”顾二被顾妈这样子一瞪，就有些口不择言了，心直口快的说道，瞪着顾妈。
李梅眼眶一红，看着二儿子，还有正拉着老二的大儿子，小女儿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
“那你是亲外婆，不给你外婆给谁，你外婆外公年纪大了，这过年了。送点肉怎么了。”顾妈一口气喘不过来，大声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自己的孩子的眼睛。
“妈，明明昨天去买肉，你说给我们炖萝卜和肉吃的。”顾大拽着二弟，仰着鼻脖子，别的不说，只陈述事实，但是不难看出眼睛里面的失望。
顾青也很难受，昨天顾妈去买肉回来，没想到小舅来，然后顾妈就顺便把肉给小舅拿着，让小舅带回去给外婆他们了。
顾青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他们三兄妹确实很难过。
顾妈当时安慰他们说过两天再去买的，顾青相信顾妈肯定会去买的。
但是大哥和二哥确实兴致勃勃的等待吃肉等了那么久，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那啥，昨天你小舅，顺便来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了，明天妈回去多割几斤肉的，你这死孩子，怎么就不理解大人呢。”顾妈也有些心虚，另外心里也很心疼自己儿子。
“可是妈，那是你答应我们了的。”顾青张张嘴，最后还是说道。
顾二跟着点头，扭过头，别扭的不看顾妈，但是眼睛却红了。
看来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让孩子难过了，顾妈走过去抱抱老二的脑袋，看着三个孩子说：“妈一会就去先割一斤肉，今晚咱们吃猪肉粉条，好不。”
李梅背着用袖子擦擦眼睛，也哭了起来，这都是穷惹的货。
她也知道让孩子们委屈了，但是昨天小弟来说问的是春联的事情，李梅知道这是爹娘想来要钱了。
但是李梅不想说的详细，就顺手把肉给拿过去了，把那事也敷衍了过去。
娘家爹娘的心思，李梅不是不清楚，但是都是自己的亲爹娘，她做儿女的只能是忍着。
不过，今天从孩子这糟心的话中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即是羞愧心酸又坚定，都是做爹妈的，怎么说都不能委屈自己的孩子，李梅反思了起来。
从这件事起，顾青后来觉得，顾妈是从这时候开始变的不再那么软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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