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这样?”
纽约深夜起航的航班到达韩国时天已大亮,没有回家做整顿的齐子默径直带着南天一来到汝矣岛的现代总社,与已等候于此的小跟班李金成汇合,一切都很顺利,如果不包括李金成异类穿戴的话。
正统的阿玛尼西服套装,锃亮的尖头鳄鱼皮鞋,正规的商业精英打扮没什么问题,可那油头粉面的大披头是什么鬼?还有衬托你平时潇洒不羁的两颗大耳钉就不能取下来?齐子默下意识离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学生远了一些,古怪地责问道。
老师眼中的“惊艳”让李金成很得意,摇头晃脑地自我夸奖起来:“怎么样?我费了好多心思,就怕丢了老师您的脸。”
齐子默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遇到这情商低到爆的家伙只有掩面叹息的份儿,旁观的南天一忍俊不禁。好在现在没功夫与李金成闲扯,齐子默挥手示意南天一去与前台人员交涉,等候期间梳理了下稍后的会谈思路。
“各位请跟我来,韩部长与郑部长早已在会客室等候。”
在前台小姐带领下,一行三人走进了氛围休闲的接待房间,从摆放的六角茶几以及宽大的舒适沙发等装饰来看,这应该是与客户闲聊的地方。齐子默左嘴角隐蔽地勾了一下,他心里已经有了底,这次会面恐怕仅仅就是打个招呼了。
“齐理事,久闻大名。我是现代总社生产部部长,韩胜贤,我旁边这位青年才俊是企宣部部长郑允宇,欢迎您今天大驾光临。”见到三人到来,坐在沙发上的一老一少迎上前来主动作自我介绍。
“你们好,感谢韩部长、郑部长的热情欢迎。”
稍作寒暄,众人依次入座。
“齐理事的威名这半年可在首尔家喻户晓,一直很期待能有幸见识你的风采。前几天收到贵方的意向书,多次确认后才敢相信有这么回事,原来齐理事现在绽放的光芒仅是真容的冰山一角。”年老的韩部长笑容可掬地恭维着,释放着友好的信号,倒是他身边的年轻人除了刚开始的招呼外一直不闻不问地喝着茶。
“多谢韩部长的夸张,既然贵公司已经核实过意向书附带材料的真假了,不知道你们的态度是?”
在美国负责技术活的齐子默还真没做过推销员,不过在亚洲这块领域实属新事物,谈判节奏理应放慢一点,毕竟东方人对于新事物的忌惮远远高于好奇。但对方试探意味太过浓厚,齐子默也没了心思与对方细水长流,合作双方没有明白自己真实需求的前提下,任何诚意十足的合作方案都会事倍功半。
齐子默的强势直接让年轻的郑部长诧异地抬头望了他一眼,韩部长则面不改色,乐呵呵地端起茶杯示意客人喝茶。
“如你所言,我社在美国分部确实核实了贵方资料,合作意向书附带的运营现状我们也比对过了。也不怕您知道,与我社现所处情况符合度高达百分之七十。所以敢问下齐理事,不知您的团队是从哪儿知晓我社具体情况的?”
事实上,韩部长起初未把这封莫名其妙的合作意向书当成一回事,什么运营改革合作计划,闻所未闻的东西,在这焦头烂额的紧要关头他才没闲情逸致来学习新词汇。待他不耐烦地翻到资料中夹带的对于现代汽车所处境遇的各方面分析时,他才正视起来。
现代汽车集团自从上季度销售总表出来以后便意识到集团出现了严重问题,于是安排专门的调查组加班加点地从上到下审核各个部门,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弄出一份儿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韩部长已经过目不忘了。一是震撼,未曾想正常运作那么多年的现代集团内部竟然有那么多问题存在,二是浏览次数太多了,最近一个月的大小会议都需要研究一遍。这样的机密文件冷不丁在一份不起眼的意向书中看到,韩部长当时就吓出一顿冷汗,这就是为什么韩部长今天会约谈齐理事的主要原因。
“韩部长别担心,没有商业间谍。”
“这是我们专业,你们专业研究汽车,我们专业研究公司,包括你们这种研究汽车的公司,所以我们能根据大数据以及行业数据来推测出你们社大体情况是不难的,这也是我能大言不惭地来到现代总社与您商谈合作的重要筹码,不然我连你们什么境遇都不能大概掌握的话,可信度就太低了。”韩部长闻言点头,齐子默的话合情合理。
“话虽如此,齐理事公司的书面资历我们也了解且相信了,但并不代表贵公司就能解除我们现代的危机,虽然您所提的运营改革方案大体方针可行性得到我们运营部工作人员的认可。这件事事关我们现代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不得有一丝马虎!所以希望齐理事能够有更充足的资料或者更具体详细的计划来说服我们。”
对方有备而来让韩部长对这次会谈有了期待,心里同时也打起了小算盘,即使合作没谈成如果能得到对方的一些建议作为参考也是不错的。
齐子默神情带笑,暗叹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的销售员,无奈道:“韩部长,更为详细的计划只有根据贵公司真实数据以及更为各部门具体的运营情况来做出策划,而不是我坐在这里喝着茶就能空口说出来的,你见过哪个医生没给病人仔细检查就开医药单的?”
趁着韩部长思考的空隙,齐子默循序渐进:“韩部长,你需要更让你安心的论据暂时是没有了,要更进一步只有让我们全面检查现代的身体情况才能有结果。在此之前,只有我们纸面上的专业性以及过往的资历可以给你提供参考了。”
“医生?”静坐许久的郑部长终于开口了,嘴角泛起嘲讽的意味。
齐子默回头止住欲打抱不平的李金成,从南天一手里接过两份文件夹。
“韩部长,这一份资料是通用汽车破产重组项目中,我司另外一个团队全程参与后的公开报告书,始定目标达成率百分之九十,你可以过目一下。”齐子默将较厚的那一个文件夹递给发愣的韩部长。
“另外送给韩部长一份小礼物,这份是针对贵公司在瑞士的专卖店年销售额未达到欧洲平均销售额,甚至低于德国分部年销售额的解决方案,你可以交给营销部作为参考。”一连两份的参考价值不小的资料让韩部长没空回话,专心致志地查阅了起来。
“齐理事以前就靠一张嘴皮子加两三份儿无关轻重的纸张来谈妥生意的?这怕在现代汽车行不通吧?”先前被齐子默无视的郑部长此时有了插言的机会。
这次齐子默也无它事可做,便回了一句:“我是技术人员,不负责销售,这是第一次。”
“哦?想必这次与我们现代合作对齐理事很重要咯?”郑部长抓住齐子默话里的漏洞趁机轻蔑问道。
“我们公司重视每一个合作对象,但我们的重视不是用来作为客户虚荣的资本,我来负责这次谈判是由于亚洲此行业领域的开发力度有限,而不是释放恳求的信号,郑部长别误会了。”
“如果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而且搞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的话。”未等郑部长反驳,齐子默又补充了一句。
“你…….”郑部长被反驳的哑口无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齐理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向上级报告,不知贵方给我们提供更为详细的计划需要些什么样的资料?”大致浏览完两份资料的韩部长完全没了初始的试探心理,他意识到对面底气十足的年轻人极有可能为岌岌可危的现代汽车带来一臂之力。
“这取决于贵公司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效果了,资料的完善度与分析报告的正确性肯定是成正比的。”齐子默没有给确切答案。
企业内部详细数据是商业机密,给得越多相当于对公司的威胁性越大,这让韩部长很是为难。
“韩部长,传送数据前我们可以签保密协议,严格一些也没关系,对客户资料严格保密是我们公司赖以生存的底线。”齐子默善解人意地主动提了出来。
被说到心坎的韩部长闻言一笑:“那就麻烦齐理事,那下次会面什么时候比较合适?一个月后还是?”
“韩部长,你尽早把资料传过来我们尽快做出分析,下次会谈就安排在半个月后,病早医早好,以防病入膏肓,对于贵公司来说,时间紧迫。”
双方定好第二次会面时间后,齐子默三人婉拒了韩部长的送别,自行离开了会客室。
才迈出房间,憋了良久的李金成就故意大着嗓门说道:“哥,干嘛不让我跟那小子比划比划?瞧他那得意样还以为地球围着他打圈圈呢!”
“你认识?”瞧着李金成义愤填膺的模样,双方以前应该有什么过节。
“我认识他,他装作不认识我。”李金成皱着鼻子调笑,讥讽意味很明显。
“自以为高人一等,瞧不起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自己私下里干得苟且事更恶心,还装得道貌岸然,这种伪君子看着就倒胃口。”
“那你别跟着了,我们要去吃饭。”电梯到了,齐子默故意将李金成撂在后面。
“别,只要不看到伪君子我就胃口好多了,走走,吃饭去。”李金成嬉皮笑脸地在最后一刻挤进电梯。
李金成的声音没有丝毫收敛,位于电梯旁边的会客室内能听得清清楚楚。被提及的郑部长没有明显的发怒迹象,如果不是注意到他紧握茶杯的那只手暴露出来的青筋,韩部长还以为韩会长的长孙心智成熟到一顿程度了。
韩部长找了个借口拿着记录本与两份文件夹离开了会客室,仅剩的郑部长也卸下了淡定的伪装,怒火中烧的表情流露无遗。
“小纨绔,不好好去夜店,尽没事找事。”
郑部长狠狠发泄了片刻,强行安抚住自己躁动的心境,跨出会客室来到大厦顶楼的一个宽大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得到门内主人允许后迈步走了进去。
“郑理事!”郑部长对着办公桌后面那位正伏案写着什么的中年人喊道。
“嗯?事情怎么样?”中年人头也不抬地问道。
“韩部长意动了,对方极有可能参合进来。”郑部长没有隐瞒,将会客室发生的一分一毫全部讲了出来。
“医患关系?很好的比喻啊。”中年人听完似乎不惊讶,也没有明显担忧情绪。
“父亲,你不担心那家伙真把危机解除了吗?”郑部长对于郑容熙理事也就是他父亲的态度很不解,对他们如此有利的局面有可能被人横加破坏掉,不是应该全力阻止吗?
“解除才好,难道你还想要继承一个破产的现代?”郑理事好笑地用手指点了下情绪有些激动的儿子。
“那不一样,我们上位后解除危机是何种意义,这是一个外人参合进来能比得了的吗?”
“那我问你,你有把握解决集团面临的问题吗?”郑理事将手中批改的文件扔给儿子。
“这….怎么会?”郑部长手中拿着的文件报告是运营部刚递交给董事会的,情况比几周前更为严重,这与郑部长预想的相差甚远。
“你还以为只是营销部出了问题?”郑理事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
“是的,我一直以为是这样。”
在郑允宇看来,销售额没达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连续几个月也可能只是全球经济不好,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况且首当被问责得是二叔郑容俊统筹的营销部,郑允宇更是乐见其成。在公司从上到下的彻查中,他只出工不出力。未曾想经过几个月的发酵问题会演变成如此严重,根据报告来看,不仅是销售连生产产线、调研、研发都情况不乐观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爷爷没说什么?”郑允宇慌了神,第一次意识到严重性。
“尽人事听天命。”
“啊?那我们现在还争吗?”郑允宇举棋不定地问道。
“当然争,有利局面有有利局面的争法,势均力敌有势均力敌的争法。”中年人斩钉李铁地说道。
“那个齐子默?”在郑允宇两父子立场,先前对齐子默肯定是不欢迎的态度,可现在如何对待郑允宇也一时没了主意。
儿子的惊慌失措让郑容熙有些失望,深叹道:“别差太远就好。”
另外一边的韩部长却未留在公司,而是坐车从现代总社来到三成洞的一处别墅。
“呵呵,好,后生可畏。”坐在庭院中央摇椅上的老人,不急不躁地读完韩部长带来两份文件,许久出声赞赏道。
“就按你之前说的那样执行下去,让他们做个详细报告商讨下可行性吧,也别指望集团自救了。”老人重新躺了下去,身体看似弱不禁风,声音倒是洪亮。
“那郑容熙和郑荣俊理事那边怎么说?”韩部长作为郑会长的左膀右臂,在现代效力三十余年,集团的一举一动自然清楚地很,两位继承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是不为人知的秘辛。
“他们能说什么?自己不争气,能怪得了谁?”
“这……”这种话韩部长可不敢对那两位说。
“放心吧,他们会妥协的。一个外人再怎么折腾也抢不了他们什么的。”、
老人言完,不再出声,仿佛睡着了一样,韩部长等了片刻也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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