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手来到餐桌前就座的齐子默,发现饭桌上只有三副碗筷。他记得爷爷说过母亲这代繁枝叶茂,不至于没一人陪伴在老人身边。难道家庭内部出现什么问题?
“别瞎想。”田老爷子留意到自己外孙的动作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你姨舅们工作地点几乎都在首尔,来回不方便。只有你二姨在保宁市检察厅工作,平时住在家里。他们都时刻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逢年过节肯定会回来的,呵呵…”能够得到外孙发自内心的关心体贴,老爷子颇为欣慰。
“只是想了解下姨舅们的喜好,便于下次拜访。”
家庭内部没出问题就好,对于家庭关系,从小敏感的齐子默非常在意,在他看来,人在外奔波一生无外乎是为家里遮风挡雨,家的安定是一切人生目标的起源。
田老爷子也不介意外孙打马虎眼,顺口接道:“开动吧,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华国菜,知道你对这方面有点讲究。你崔爷爷刚好可以换换口味,他也有些想法跟你交流下,你们边吃边说。”
“崔爷爷,还让您将就后辈的喜好。委屈您了,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开后询问便是,后辈一定知无不言。”齐子默立即开口道,不能等前辈主动和后辈开口,这是十分狂傲的表现。
“呵呵,没有,华国菜不错。”
“情况是这样,我们家这几十年都在专注于首尔的建筑事业,在韩国其他地区也有所涉及,但都是小打小闹。但随着政策改变,首尔的发展步伐也慢了下来。如果我们公司依然跟着首尔的发展步伐走,那么接下来几年很有可能只退不进;但是如果我们转战异地,比如济州岛、高阳等政策新开发区,风险又极大。我们的根基在首尔,其他地方的政策、关系我们没有任何优势,而且时机有点晚,竞争压力十分大。所以公司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彷徨的处境,进也不是守也不是。”说完自己的困境,崔老爷子也没有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期待齐子默能提点建设性意见。
齐子默也停下筷子,久久沉思未语。田老爷子对外孙的盛名听闻已久,也时常骄傲不已,不过那都是耳听为虚,田老爷子也想亲眼见见自己的宝贝外孙到底有多少本事。所以一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不发一言。崔老爷子看着齐子默“为难”的样子,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来好友家做客,不仅麻烦老友还要让其后辈尴尬,因此重新拿起筷子解围道:“哈哈,齐外孙先吃饭吧,这点事日后再谈。你毕竟不熟悉韩国地产行情,暂时没有好的想法是理所应当的。”
齐子默良久未语不是无计可施,而是在认真品位崔老子的话,回过神后便说道:“崔爷爷,后辈虽然不了解具体行情和韩国建筑发展情况,不过还是有些许想法,但是先要询问崔爷爷几个问题。”
“尽管问。”齐子默的些许想法让崔爷爷有所期待。
“崔爷爷是不是打算退位让贤了?”齐子默从崔爷爷最开始的困惑中品出老人对公司未来的深深担忧,并且保守性倾向十分严重。说明有偏向守住家业的思想或者建议左右了老爷子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崔老爷子接近7旬,虽然身体健康但是精力大不如从前,所以也准备把家业交给后人,但暂且只是个想法,今天只与老友提过一次而已。转头便看见老友对自己微微摇头,就更加疑惑了。
“齐子默没卖关子,随即答道:“崔爷爷话语中倾向保守发展的意向太明显。只有垂暮老矣的大雕才会眷念家乡,崔爷爷现在就像只寻求安稳的大雕,想将自己毕生成果以最稳妥的方式交给自己的后代。崔爷爷您与其说是疑惑公司未来走向,不如说是在接班人的选择上犹豫不决。”
“继续,继续。”一席直中要害的话语,完全勾起了崔老爷子的兴趣。
“我大胆猜测崔爷爷有两个主见相反的接班人,他们两人能力与见解都相差不多,但是两人性格天壤之别。一个开拓进取,想要更广阔的疆土。另外一个稳重踏实,倾向于稳步发展。而最终拍板的崔爷爷您刚好处于改朝换代的关键时期,思想不由得保守,担心草率的开拓会影响大本营的前进步伐。由此,很容易偏向保守一方的接班人。”齐子默条理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分析。
田老爷子眼神越来越亮,也放下筷子,认真聆听对话。崔老爷子没有表态而是接着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如何?”
齐子默这下就真为难了,他经常负责的事情只是分析出大数据,给予一定建议。最终拍板做决定的都是客户公司的执行官或者BOSS,与他无关。他也不喜欢帮人做决定,虽然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把握,但他觉得参合别人的决策是件蠢事,往往一个决定可以影响一生。
“崔爷爷,您既然这么相信我姥爷和后辈,那我再说一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这个年代都是快节奏为主题,市场占领节奏变快,产品更新换代速度变快。在这样的激流中,稳步行舟只能被大潮推到下游挣扎。贵公司没在第一时间响应政策抢夺济州岛市场就已经落人后尘,现在就必须快马加鞭了。不过舰船的行进速度还要最终由船体这个大本营的承受能力做决定,所以开拓疆土的船长需要一个时刻保持冷静的大副在旁边充当警铃。至于怎样让未来的船长和大副忠于其职,我相信崔爷爷您这位前船长在卸任之前能够完美地处理好这点的,即使思想保守稳重往往是资历深的标志。”这种偏向性严重的话齐子默以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口的,他只差直接说出该谁来接班了。齐子默暗暗期盼着崔爷爷公司能够顺利发展,不然或多或少有他齐子默引导失误的旁贷责任。
田老爷子已经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彩儿生了个好孩子啊,苍天不负我儿啊。”说完,脸色红润,豪迈万丈。
崔老爷子极为满意,困惑已久的问题现在有了眉目,心中畅快不已。
“齐外孙,我正式邀请你有空去寒舍坐坐,跟我那两后人交流交流。给他们指点一二也够他们学个三年五载了。”
“崔爷爷过奖,只是一些粗浅的个人想法,还要靠崔爷爷回去与您的后辈们深雕细磨。承蒙老爷子看重,贵府我一定改日前去拜访。”齐子默立马答应了下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别太客气了,我拿你当亲切的后辈,就不用那么多繁琐的敬词了。”崔爷爷高兴说道。
田老爷子忍不住插话:“就是,听得我都烦了。你在美国那么多年怎么说话跟个古代文人似得。快吃饭,你崔爷爷的事解决了,该我了。”
齐子默感觉今天来这儿时运不太好,一个坑挨着一个坑地等着自己。他可不认为田老爷子那狡猾的笑容下会有好消息等着他。果然,喝了一口汤聆听姥爷开口的齐子默得到了一个对于他自身来说不算太好的消息。
“韩国MBC电视台我们有8.4%的股份,是第三大股东,你把它接着吧。”
麻烦事来了,MBC电视台在哪儿齐子默都不知道,而且这个事儿很明显地不是长辈送后辈礼物那么简单,里面很有可能参杂着非常多难解决的问题。
田老爷子乐呵呵地继续说道:“以前你母亲的嫁妆,你父母出事后就没人管了。一直是随意记挂在我名下的,你回来了就拿去吧。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你要记住那是你母亲的东西。”
田老爷子也知道齐子默的七寸,直抓要害让他无法拒绝的同时还要齐子默认真对待。
话已至此,没其他选择。齐子默郑重点头:“谢谢姥爷,我会好好看管的。”
齐子默的态度让老爷子很满意:“那就好,由于我疏于管理,电视台内部肯定有不少问题。你必须解决好,保住这些股份应该获得的东西,比如第三股东的发言权和地位,明天就会有人跟你交接。”
“知道了,姥爷。”
虽然已经隐约猜测这里面有些复杂的问题可能让自己头疼不已,但是想到这是唯一与母亲有联系的纽带,齐子默也不再在意困难已否。面对难题,齐子默一直是迎难而上,无非不同的是时间投入地多少而已。
饭后,齐子默礼貌告别两位老人,开车返回首尔。临走前,田老爷子叮嘱外孙过年必须回来看望自己,到时其他亲人也会欢聚一堂。
“老田,这样做好吗?子默那孩子才来韩国,人生地不熟的,你就把他扔进MBC那个大坑,你都多少年没管那些股份了,就剩了个理事位置和年底分红了。你让他一个华国人冒然扔进去能做什么?”崔老爷子没看懂好友这步棋的深意,他认为这样的安排太过冒失。即使想把女儿的财产转移给外孙,也不应该让外孙接手麻烦摊吧。这个行为完全是以送礼之名行使唤人之事啊。
田老爷子放眼一笑:“我故意的,只是想给他填些麻烦让他多花些时间在韩国这边而已。从他前面的言行看得出来,他并不在乎生活的地点,他在乎对他生活有影响的人所处的区域而已。那就找点事让他在韩国多待一阵子,我死之前想多看他两眼,近点方便一些。”
崔老爷子被老友搞得啼笑则非:“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照你这个说话,让他娶个韩国媳妇就行了呗,他就不在韩国安定下来了吗?”
”谁家媳妇不跟着自己老公走啊,我女儿不是跟着子默父亲跑到海的另一边去了吗?除非人多了他带不走。”田老爷子本意随口打趣那么一说,不过随即顺着思路稍微斟酌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办法不错,有可实施性,虽然有点不符伦纲。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喝茶,良久没人开口。
“哈哈!”两位老人突然齐声大笑起来。
“你这老不正经了,这个方法都能想出来,人多了带不走。那要多少个才带不走?三个还是四个?”崔老爷子笑地腰都弯了。
田老爷子爆笑后也有些老脸通红:“不是还有女方家庭嘛,况且这个怎么带,知道对方存在还怎么带?既然带不了他就只能待在韩国了嘛。”
崔老爷子喝茶的手一顿,然后望向老友老而弥坚的双眼:”你认真的?那孩子好像是一根筋的人,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只是持不反对态度而已,八字还没一撇了。男人啊,再老实本分也忍不住伸头看看墙外面的世界。特别是一些参天大树,根确实只有一根,但叉枝就多了,总有两根伸出墙外的。那孩子如果真的能够枝繁叶茂,那我就帮他松松土,扩扩院子。”田老爷子也收敛了嬉闹表情,认真严肃地说道,同时向屋外伸了伸下巴,示意老友看外面。
屋外正对着齐子默先前观望的那颗大树,冬天的严寒并没有让大树有丝丝畏惧,仍然俊秀挺拔地屹立着。高耸的围墙只能到达大树的腰身,大部分粗壮的树枝都长出墙外,滚滚寒风吹过,依然纹丝不动。收回视线的崔老爷子举起茶杯向老友示意:“那我们就静待大树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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