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地,辽阔万里,其中名城数以百计。通玄山以东千万里,有一城池城方百丈,坊市井然,乃是前朝帝都所在之地。
这城池有名曰长安,取得乃是“长治久安”之意。只是朝代兴替,本就如日月星辰,天道变幻般,无常不定。是以,这长安城虽是城池越修越宽,人口也是日渐增多,但是这颜色却已早不是当初的那般颜色。
长安城内城却是皇城所在,内城城墙之上有一城门宽约数丈,名为朱雀。
朱雀门侧,数里开外,紧邻宫殿楼阁,有一玉石砌就碧池,碧池之中芙蕖丛生,在这盛夏时节,却是开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般别有一番风姿。
碧池左近有一雕栏玉砌的亭台,乃是专供这长安城内的达官贵人,休憩赏景之地。
此刻这亭台之中,却是杯馔酒宴俱全,数个衣冠锦绣华丽的人,却是推杯换盏正酣。
此时,一个身穿虎纹锦袍的年轻人,却是踏步而入,向那数个锦衣华袍之人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天色已晚,再过片刻便是宵禁时刻,还请诸位大人,速回各自府邸休憩。”
他话语方落,一声断喝怒骂却是凭空响彻在这亭台阁楼之中,“你这狗东西,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你个小小万骑校尉,谁给你这天大的胆子。”
那喝骂声方落,只见光影一闪,一脚向着那青年护卫踢来。那青年护卫依旧低头俯视着亭台地面,似是丝毫没注意到那灌满力道的一脚。
待那一脚离他身前只有一尺之时,他眼中光芒一闪,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手掌轻抬,待要猛然斩落下去之时,却听背后响起一道淡淡声音,“郭肃,你先退下。”
那青年护卫应声而退,瞬间急速退到亭台之外,万钧一发之间,闪过了那势在必得的一脚。
正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却是从容迈入亭台之中,对着那方放下右腿的一人淡淡说道,“武懿宗,你又算什么狗东西,这是我李家江山,干你何事。你要么遵我李家祖宗规则,要么赶紧给我滚回洛阳去。”
他一语说罢,却是扬长而坐,从石桌之上拿起一个空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那其余数人却是心下一惊,赶忙都站起身来,躬身退到一边。心中却是都暗自诽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临淄王,怎会寻到此处来。”
这几人目光又瞥过那立在亭台石阶处的那道矮小身影,顿时心中转了几转。心下这才恍然。
这亭台石阶之前立着的那人,却是当今大周武后的本家嫡侄,现今的神都金吾大将军,武懿宗。
武懿宗见那方才还畅饮正酣的数人,此刻却是一个个躬身立在一旁,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顿觉一口恶气从胸口升起,一张紫黑脸皮也是瞬间涨得半青半紫。
这武懿宗本就相貌丑陋无比,身材短小,此刻这般模样,与那桌前正自饮酒的玉树临风少年,顿时形成鲜明对比。其中一人,看到此番景象,却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武懿宗更觉恼怒无比,对着那端坐在石凳之上的少年,冷冷说道,“临淄王,你不在你王府府邸绕着奶妈打转,却到这里来干甚。这醉凡尘虽不甚浓烈,但也不是如临淄王这般,还只在吃奶的小孩子所能饮得的。”他这番话却是说得阴险至极,表面上谦恭不已,却实则暗讽那少年,乳臭未干,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少年闻听武懿宗言语,并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又连干数杯。如此这般,不过盏茶时间,他却是将大半坛子的酒,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武懿宗和其余那几人,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嘴角嗫嚅,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醉凡尘据说是仿仙酒酿制,因此其浓烈酒意,完全不象武懿宗说得那般清淡。反而,其浓烈程度,却是当今人间佳酿之中的最高者。
嗜酒如他,方才数人也不过饮了一坛的十之一二,就已然隐隐有了醉意。
眼前这临淄王不过十几岁小小年纪,而且观他饮酒,分明是初次饮酒,竟是片刻间饮去了大半坛酒。这酒量已不能用海量来形容,这分明已是酒仙。
众人愕然之余,却见那临淄王,却是运掌如刀,又削去一坛醉凡尘的泥封,仰头向喉间灌去,数息之间,竟是又饮去了大半。
那临淄王这时却是终有了一丝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右手食指虚指武懿宗,昂然说道,“你不过鸠占鹊巢,又哪里来的资格嚣张。总有一日,这天下还是我李唐的天下。”
他伸指在酒水之中蘸了一下,衣袖一震,瞬间将那满桌佳肴扫落在地,运指如飞,在那石桌之上画了起来。
不过片刻,一条栩栩如生的三尺小龙,却是在那石桌之上绘就完毕。
然后,只见他腰畔一样物事,突然发出青色光芒,直向那石桌之上用酒水画就的三尺小龙绕去,青色光芒闪烁间,那三尺小龙似是活过来般,凝结成形,瞬间升到半空之中,不住盘旋鸣叫,威势着实煞人。
武懿宗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无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三尺青龙,突然他惨叫一声,眼角流出两道血泪来。再不逗留片刻,转身向亭外奔去,那余下数人见状也匆忙跟随溜了出去。
一时之间,亭阁之中,只余那白衣少年一人。那白衣少年长叹一声,手掌又翻,那三尺青龙瞬间又回到石桌桌面之上,缓缓滑动,只凝出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李隆基”。
又数十里之外,长安城东,却有一海拔数百丈,绵延数十里的群峰,其中一峰却是应名为骊山。虽崇峻,绵亘,幽异,奇险不如他峰,但是相传乃是当年三皇旧居之所,娲圣出冶之地。因此千百年来,‘帝王多有幸离宫别馆’遂有今日‘绣岭温汤皆成佳境’。
此刻,却是夕阳西下,一抹红霞在夕阳的映照中,如美人薄纱般轻飘飘地洒在这骊山之上。远远望去,松柏满山,一片苍郁之色,实是美不胜收。
在这满山苍柏之间,却是静立着两人。左侧一人一身碧绿道袍,身后挂一紫红葫芦,虽无任何三尺兵器随身,但是周身却是散发出一道道摄人气息,却正是道宣。立在他身旁右侧一人,白衣白裙,眉眼如画,周身虽无半点灵气波动,却在道宣周身威慑气息笼罩之下,依然安然自若。那满山夕阳,美景,却是不能掩其容颜万分之一。却正是苏宛。
两人就这般静立远眺,沉默不言,许久,道宣才收回目光,周身气息也随之一散,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双眉紧皱,眉间瞬间多了几分忧愁神色。
许久,苏宛转头,一双俏目凝视道宣,淡淡说道,“这青石之势,果然不容小觑”,她话语一顿,唇角边却是多了一丝自嘲神情,“只是这天道人间之运势,大半要寄在这,对情劫痴迷不悟的人身上。也不知该是喜是忧。看来,当日,斋主找我所说的那番莫名奇妙的话,大半是为了此人……”
她话语未完,道宣却是猛然挥手打断了她,他神情之间似是多了几分恼怒,语气也是一冷,“我绝不会,让这等人,耽你一世修行。”他不待苏宛还要开口,衣袖一震,却是转身就走,那周身方才消散的摄人气息,猛然暴涨三尺,那满山苍柏之上,隐见处处白霜。
苏宛望着那远去的淡淡身影,抬头又望了天际那一抹红霞,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比起这个天道,我终究还是最不重要的”。
数里之外,道宣似是心有感应,他双目之中金光四射,嘴角一动,低低说道,“但是比起这世上其他任何东西来说,只有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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