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已是暮春时节,中州大地之上早已被一片片碧绿色代替。通玄山千刃山巅之上,在如洗碧空之下,一株株桃树却是花开正艳。
透过云霭薄雾,望东方极目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座座檐牙高啄,栉次鳞比排列的雄伟殿阁。殿阁之间,不时有紫霞碧光闪过,远远望去,犹如仙境一般。那处所在,却是当今天下玄道之首,玄元一门主脉殿群所在。
通玄山,后山。与前山的热闹景象不同,这里却是寂静得很。那株株花开正艳的桃树之中,此刻却是长身立着一人。这人一身粗布葛衣,面容恬淡平和,正徒手在桃林之间,挖着一个方圆数丈的泥坑。
他周身悬浮着一层淡淡的碧绿色气息,在微风吹拂之下,虽是飘摇不定,却是凝而不散。这分明是,玄元心法修到太清混沌后期的迹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泥坑才堪堪挖好,那人又在一株株桃树之间来回踱步,不时从桃树之上采下几朵花瓣,又从花蕊之间取出残存露珠。不多时,那些花瓣,露珠却是满布于他周身漂浮的碧绿色气息之间。
他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古册,轻轻翻到其中一页。
“酿制此酒须于暮春之初,集晨曦之露,花开七分之桃花花蕊,山泉之水,混以尘藏百年佳酿。三两桃花,三两晨露,三两陈酿,一两山泉,方酿一两。”
这短短一句话,那人却似是看得痴了,只呆呆定着那卷古籍,沉默无语。许久,有微风拂过,那卷古籍被风拂动,悄然合上,露出卷首几个古朴大字。
“醉凡尘顾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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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玄山以北三十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名唤“归云”。因了这座城镇位于中洲腹地与西域之间通商的官道附近,这座城镇竟也热闹非凡。巨商富贾,达官贵族,甚至修仙之士,在这座城镇中都可见到踪影。
人群聚集的地方,杂乱之事也就更多。这个小镇中,就有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帮派,叫做“妙手帮”,取妙手空空之意,以偷盗为生。
不知因为是在背后有人撑腰,还是这个帮派之中的人,技术确实是高超没被人发现,竟少有官府干预,倒也在此地相安无事。
初春,正午,太阳高悬。因为刚过了春节的缘故,这座小镇倒也比往常更加热闹。城中城隍庙因为正在举办庙会,更是城中最热闹的所在。
人群之中,突然挤出一个瘦削的身形,他额头上有着细微的汗珠,此刻正气喘吁吁,显是奔跑过急。他看上去年纪在十一二岁左右,脸颊修长,颧骨凸起,显是常年挨饿,营养不良。但细细看去,眉目清晰,竟也看上去清秀俊朗。
他身后一个比他喘地更加厉害的人,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喘气道,“小不点,你跑这么快干吗,师傅也真是的,让我们从城东跑到城西,究竟想干吗?”那被称作小不点的人,打掉他放在自己双肩上的手,望向面前这个体形肥胖,面带笑容的人,说道,“你去死啊,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叫萧原,不叫小不点。”
他说完再也不理会身边的人,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向前跑去,跑过数步后,突然回头对待在原地不动的那个胖子,说道,“快走啦,你也不想被师傅骂吧。”
那胖子也不再多话,大口喘了几口,跟了上去。一炷香后,两人终于在城隍庙的一处僻静的小巷子的巷口停住了脚步。两人正在四处张望,突然从巷子里面传去一个浑厚的声音,“贼头贼脑的望什么望,还不快进来。”
两人望了望巷子,再也没有犹豫,闪入这道僻静的小巷子。那胖子刚站定,就笑嘻嘻地对着眼前的人说道,“师傅,你好像忘了件重要的事。”
那中年男子,竟也一愣,问道,“什么事?”
“那个你刚才骂我们贼头贼脑,可是你忘了,我们本来就是贼啊。”
那中年男子一愣,一手打在他的肩膀上,骂道,“我怎么教出你这蠢货来,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们是劫富济贫。”
他身后突然闪出一个身影,竟是一个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眉如远山,明眸皓齿,素衣绿裙,竟是出奇地脱俗出尘。
她先向那个胖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活该你挨打。”
然后将双手在胸前叉起,来回踱着步子,学着那中年人的口气,说道,“你啊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们这些劫富济贫,济世天下,慈悲为怀的侠客,又岂是一般的盗贼所能相比。其实,是不是贼,不在于你干了什么,而是你心中是不是有贼的这个标签。”
她说完,学着刚才那中年人的动作,在那胖子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掌,故作老成地问道,“你懂了吗?”那胖子望向身后的人,叫道,“小不点,你看,紫兰这臭丫头又欺负我。”
萧原用力拍向他的另一侧肩膀,不顾他呲牙裂嘴,冷冷道,“她又没欺负我,管我什么事。”他不再理会相互打闹地两人,望向眼前的中年人,问道,“师傅,你这次带我们三个出来,究竟想干什么啊?”
那中年男子,看着眼前最为瘦小的萧原,眼中满是赞赏,笑道,“你们三人虽然加入我‘妙手帮’也有一段时日啦,但是我也没好好给你们上过一堂课。今日庙会,人也很多,今天我就给你们上次课。”
三人随那中年男子来到巷口,那中年男子指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说道,“我妙手一派,行走江湖,无非靠的就是,‘察’,‘妙’,‘灵’,‘恒’,‘变’五个字。
他突然将身后躲着一直在扮鬼脸的紫兰,拉到自己面前,说道,“紫兰,你就给他们解释一下。”
紫兰走到萧原两人面前,用手指着两人,说道,“你们看好啦,本大小姐可是只教一遍啊。”说完转身向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去,回头看到两人还呆在原地,笑骂道,“愣在原地干吗,还不赶紧跟上来。”
胖子对着萧原苦笑了一下,跟了上去。紫兰突然指着人群中的一个身形健硕,衣冠华丽的人,说道,“我们妙手帮,行走江湖,首要的便是一个‘察’字。我们观察对象,并不仅仅只是凭外表去判断。你看那人虽然,身形健硕,一脸横肉,但是他脚步趔趄,显是饮酒之后。这样的人便是我的目标了。”
她不等两人提问,向前走去,如此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回头看见两人显然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那,我们这一行,还要记住的便是‘恒’字啦。我们一旦选定目标,便紧追其后,遇到好的时机再动手。”
萧原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显然是因为走了很多路的缘故,加上饮酒过量,出了很多的汗,正在脱下上衣。紫兰再不犹豫,脚步轻灵地走到那人附近,在那人脱衣服的刹那,右手迅速伸向那人的腰间,转瞬之间,又回到两人的面前。
她将手上的一个锦袋扔起然后又接住,面带得意之色,对两人说道,“看见没,这其中最关键的一招便是,‘妙’字啦。技术高超,也不是你们这些新手所能体会的到的。好啦,以后,你们两个多跟我学着点吧。”
她不顾胖子对她吐着舌头,对她做鬼脸,继续说道,“你看我刚才脚步是不是犹如仙子下凡,轻灵出尘,那就是‘灵’字啦。”胖子轻声对萧原说道,“还仙子啦,明明是个女贼嘛。”
紫兰突然望向胖子,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那胖子忙掩饰道,“我是说,你是仙子,出尘脱俗,我们甚是敬仰。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还差一个字,没解说啊。”
萧原在旁,一直细心查看,他自幼无父无母,习惯独来独往,少言寡语,只不过也是自从到了这‘妙手帮’以后,性格才算稍微有点开朗。他对胖子笑了笑,说道,“是‘变’字。”胖子附和道,“对啊,是‘变’字,请问仙子,这怎么解释?
紫兰望了望身后,突然摆腿就跑,萧原望向人群,见那锦衣男子,突然向他们这边追过来,边跑边喊道,“臭丫头,你给我站住。”紫兰转头对着待在原地的两人,叫道,“这就是‘变’啦,你们傻啊,快点跑啦。”萧原再不管其他,转身便跑。
‘归云城’城西,这西坊乃是归云城的民居区。西城东南角有座破落的旧时巨贾的府邸,因为前朝动荡搬去了其他地方,这座府邸于是就闲了下了,‘妙手帮’成立后,就将这座府邸做了所谓的‘总舵’。这座府邸虽然破败了一大段时间,但是经过众人修葺后,竟也显得豁亮畅达。‘妙手帮’众人也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此刻正是午时,这府邸因为大家都在休息的缘故,显得特别安静。府邸前院的一处石桌前,一个身形瘦削的小男孩,正捧一本古书,仔细研读。看他双眉紧蹙,显是其中有诸多疑难之处不是很懂。
透过树梢的阳光,洒在他瘦长的脸颊上,更显他的稚嫩。他反复诵读,终是不解,突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他绕过几道巷口,走向一个摆在一株老柳树下的卦摊。那柳树枝叶繁茂,主干足有怀抱之粗,从下望去足有数丈之高。
那卦摊之后,坐着一个老者,面色苍白,偶见血红之色,象是常年忍受某种剧痛,他双眸浑浊,脸颊之上隐隐有风霜之色,加上他身上的粗布葛衫,更显苍老。只是,卦摊之旁。立着一道旧幡,上述“神算子”三字,那三个字,遒劲有力,龙蛇风舞,竟颇有一股气势。
少年本想径自走上前去,但见那老者额头之上,此刻竟隐隐现出汗珠,显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少年摇了摇头,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而走向旁边的一家药店。
片刻之后,那少年提着一包药,从药店之中走出,径直走向卦摊。他先将那包药放在卦摊之上,转而走向那老者身后,双手轻轻捶向那老者后背,手法竟是娴熟至极。
那老者见那卦摊之上的药,先是一愣,之后脸上突显会意的笑容。自从五年之前,老者将少年从一场大火之中救出来。五年之中,这老者也逐渐了解这少年的性格,知他素来冷淡,对人对事分得极是清楚。就连向老者习字之事,也要以每月结账为条件才答应,老者迫于无奈,倒也答应了他。
今日,这少年竟然主动拿药给他,他虽然吃惊,不过也知道,这少年外冷内热的性格终究是稍有改善。他心下不仅吃惊,“这妙手帮到底有何玄妙所在,竟也有这般能耐?”只是嘴上却说道,“小原,你也素知我这疼痛之病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啦。平日也不打紧,只是这几日天气阴沉,才觉得有些忍受不住。”
那背后少年并不言语,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显是对他极为不满。那老者也并不辩解,如此沉、沉默了一段时间,萧原突然说道,“这《周易》一书,我每每读来竟是觉得苦涩艰深,竟也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你说这是为什么?”
那老者盯着卦摊上的那本《周易》若有所思道,“命理一说,本属天道。仙机难窥,何况是惶惶天道。我辈之人不过是假借古人之言,赖以求生。如今道教盛行,这本书你拿去看吧,虽然其中也有诸多艰深之处,但是大道一途,本就多磨难,你细细研读,想来收获也定不会少。”
那老者说完,从卦摊诸多书籍之中找出一本书,萧原望去,虽然那本书破旧不堪,但是书面上那三个字却是清晰如新,赫然是【道德经】三字。萧原也不推辞,接过那本书,塞进了怀里。
那老者突然又说道,“小原,你我相识五年,你我之间虽相差数十岁,但是倒像朋友多一点。我知你素来不喜人说教,但是想有些道理你还是要明白的。”
“这个世上,本就诸多纷争,有诸多不平之处。你生性冷淡,不愿管他人之事,也不愿受人恩惠。但是,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得开的。为人处事,还是要记住这‘坦然而行,依附本心’才是。
老者见萧原这次竟是出奇地没有反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笑道,“这五年,我受你影响,这不喜受别人恩惠的脾性倒也见长。这块玉佩,就当做今天的药钱吧。”
萧原向那老者手上望去,原来是一块色泽暗淡的玉佩,显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玉石所制,他点了点头,将那块玉佩接了过来,淡淡道,“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老者点了点头,萧原转身而去。那老者看着萧原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天道难窥啊,天道难窥,也不知我这样做是对是错。”一时之间,脸上尽是茫然凄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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