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道心交感

  声音并不高亢,却源源不绝,似从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

  石之轩知道,这分明是一种无形中集运精气神力量的音波奇功,在宁道奇施展出来,却又显得无比自然,毫无烟火气,一如随口言语。

  若是换了闲暇时,他不介意与宁道奇这个级数的道门高手切磋武功,印证道法,但此刻他身携和氏璧,一旦近身,很难瞒过宁道奇的感应,且搜寻惊雁宫之事渐入佳境,不宜中断,因而从本心来说,他并不想跟宁道奇纠缠,以免节外生枝。

  可若是他就此敷衍两句,脱身而走,同样会引起宁道奇的疑忌。

  而到了他们二人这个道境层次,时时刻刻天人交感,一旦止水不波的清净道心对当面的某人或某事、某物自然而然的动心起念,自会于冥冥中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是否有利或害,继而便会念动而意生,或着手试探,或跟踪追查。

  换而言之,只要宁道奇对自己感兴趣,一番纠缠或交锋已不可避免!

  石之轩暗骂一声晦气之余,也不拖泥带水,神动而身随,凭空一折,如鹰隼般俯冲向着宁道奇的那边而去,温声笑道:

  “久闻宁道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听得对方语气清远平和,如清风徐来,丝毫没有提高声线的感觉,宁道奇神情一动,眉宇间毫不掩饰因偶遇奇人异士而说不尽的欣喜,尽管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江湖上绝大多数高手在疾速奔掠之时开口传音,因体内真气高速运转而不可避免的使得语调显得又快又高,然而对面这人在湖面浮光掠影般提纵掠近之中,语气缓急竟一如既往,毫不受真气运转快慢的影响,亦全无刻意之感。

  仅凭这点,足以证明对方确是跻身于江湖武林最顶端的高手无疑!

  宁道奇踏在船舱木板的脚底真气一转,小舟随之轻快调头,疾驶迎向石之轩。

  拈须微笑道:“难得这风雨变幻的时节还有人造访此方静谧碧湖,观尊驾气度,实乃风**流雅士,莫不是与在下一般沉迷于山水之乐,流连忘返矣?”

  须臾间,石之轩已在蜻蜓点水般湖面起落近数次,拉近了百多丈距离,闻言毫不讳忌道:

  “道兄或许是闲情雅士,可惜在下却是心有所牵,意有所属,尽管亦为扬州处处青山碧水陶醉不已,却未能像道兄一般在这人间仙境乐而忘返,不知年月!”

  小舟疾驰如箭,宁道奇哈哈一笑,深感对方气魄非凡,哑然失笑道:“却是在下孟浪邀约,耽误了尊驾寻幽探秘的要务。”

  既然受邀而来,石之轩亦抛开杂念,爽快道:“无妨无妨,在下石之轩,天地间一闲云野鹤耳,此来扬州已蹉跎日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倒是宁道奇云游四方,仙踪难觅,等闲难得一见,不想石某人今日竟与道兄于此良辰美景恰逢其会,不亦乐乎!”

  顿了顿,又怡然赞叹道:“道兄好眼光,好意境……遂安此地,号称‘锦山秀水、文献名邦’,四面皆山,群峰耸峙,山峦叠翠,溪水纵横,云雾缭绕,漫射光多,林木繁茂,高山底谷差异悬殊,地形复杂多变以及此处千岛湖水体调温效应而产生独特的多层次气候。

  其中变幻迷离之神奇,尽显自然造化之玄妙,吾等修行之人观而感之,于修为意境大有裨益……”

  宁道奇眼神一亮,脸上流露的见到同道妙人的欣喜油然满溢,却一如既往的谦逊道:“不敢当石兄赞溢,唯所见略同耳。”

  两人间相距已不足三十丈,石之轩掠水电射半空,飘然落向小舟,快与慢的转换流畅而自然,浑无一丝突兀之感,就像速度从未变化一般。

  宁道奇脚下疾驶的小舟同样悄然变缓,悠悠滑行丈许,最终船头恰恰伸在石之轩脚底,将他接住。

  两人微笑对视,但在眼神相触的一瞬,却各自情不自禁的浑身一震,均感触到对方眸子不经意间流露着的,源自于心灵深处,若隐若现却又至纯至灵的无穷玄机。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就像所看到的是与这现实世界不尽相同的另一浩渺天地,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其周流运转间又蕴含着庞大无匹的力量……

  相比之下,两人的心灵深处,那与各自本性真如浑融为一的“浩渺天地”亦是截然不同。

  而这不同,乃是源于二人参悟宇宙天地人之道各得一隅,深深烙印在心灵真核所形成的自己独特‘道’有所不同。

  ‘道’有体有用,体者元气之不动,用者元气运于天地间!

  石之轩率先移开目光,微微侧头,不着痕迹的将视线转向远处湖面上的一座巍峨翠岛,心下暗呼好险,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宁道奇不愧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之一,其高明程度确是出乎他的预料,其精气神浑然满溢,已隐隐然触及人之极限,且返璞归真,圆润无暇,半只脚迈入了的境地!

  尤为难得的是,宁道奇在修心炼性上兼得道、佛两家之长,一颗道心虚极静笃,真如不动,空灵不拘中自有其坚若磐石。

  凝视着那处大岛岸边的几只梅花鹿,体悟着它们一低头一扬颈所展现的优雅灵动,石之轩不由感慨丛生。

  此方山水确实钟灵毓秀,特别是清明时节的独特清净气机,在刚刚二人以目光交接的一瞬,更是堪称“天时地利人和”交汇于一,不经意间竟使得二人均透过对方的精气神‘躯壳’,而感触到对方的道心真灵。

  这种只会在两个玄门高人之间相交知己、真心深爱或决一死战到了巅峰时精气神纠缠紧锁才会出现的情况,却在刚刚毫无征兆的发生了,完全出乎两人的预料。

  真是人生总有意外和惊喜!

  好在石之轩心志坚如磐石,及时抽“心”而出,转移精神意念,否则若是二人继续沉浸在那种道心交感之中,他固然能够不住攫取宁道奇的道境感悟,可宁道奇同样能够获知他的道境真意。

  而且是根本掺不得假的!

  果真如此,先不说两人中谁吃亏,就说他三世为人的丰厚“积累”,在宁道奇眼里便再无秘密可言。

  那可呜呼哀哉!

  宁道奇同样心绪难平,一时间低垂眼帘,默然不语。

  尽管两人间的道心交感仅止短短一瞬,他只“看到”到对方道心的模糊轮廓既混沌圆融,又变幻奇诡,根本未及细细参详其中深藏的无穷玄机,却已深感非同小可。

  只可惜对方不愿敞开心扉,任其自然的尽情印证,否则他可以肯定,彼此定会因此而一齐道行大进,彻底于之途登堂入室。

  错过这次,之后再难有此天赐良机!

  念及于此,宁道奇复又抬起视线,倾注在石之轩气度凝然的俊秀侧脸,暗暗感慨:人心之间的芥蒂何其无谓,门户之见何其狭隘,怎及得上互通有无、道法精进?

  然而即使如此奇人高士,亦不愿从其本心,与我交感印证,实在可悲可叹!

  罢了,罢了……

  若我不能谨守得失不萦于怀的淡然心境,又如何如庄子般逍遥自在?

  固然难得,然而即使此次藉由与对方相互印证而一举登入,却也依然离着白日**飞仙尚有天堑之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天道实难假他人而成,唯有苦修不辍,精诚所至,终有金石为开之日……

  毅然摒弃杂念,心湖重归止水不波的澄澈,宁道奇立时感应到石之轩身上缭绕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宁静感觉,不由微微一愕。

  须知如两人这般触及甚或半步的层次,纵然随随便便的卓立,亦是精气神返璞归真,圆满无漏,怎会气息外泄?

  除非……除非这气息不属于他本身,而是源于他身上所携带的某个事物!

  世间奇珍异宝虽多,但若论玄之又玄且能镇定心神、助益禅定,还令对方这等高人难以遮掩其气息之物,唯有传说中的和氏璧!

  三大圣僧在栖霞寺失了和氏璧之事,在佛门高层间算不得多隐秘,且迁延日久,宁道奇身为资深佛门友人,自是有所耳闻,却不料在此恰逢盗得宝璧的魔门邪人。

  他貌似与世无争的天真眼神微一闪烁,淡淡道:“看石兄所来、所往的方向,该是对千里岗群峰情有独钟?”

  这点并不难猜,石之轩毫不避讳的承认道:“不错!”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隔阂。

  宁道奇抚须微笑道:“那石兄可是有眼福了!

  去岁老夫也曾在千里岗悠游观景,其山势绵延,大部分地段都高在三百丈以上,具南北屏障之势。

  值此清明时节,冷热气流交替频繁,在信安一带,于上午巳时许,若是登上山腰或山顶,即可以看到山下气候突变:浓云密布,狂风猛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气象万千。自下而上,为时不长。

  或瞬间,大雨可能下到头上,或片刻,风消云散,艳阳当空,此一派自然景观,直令人如临仙境。

  惜乎物极必反,福兮祸所寄,祸兮福之倚。

  同样也在清明前后这一季节里,千里岗南麓的西端,也是龙旋风的发源地。龙旋风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拔树倒屋,往往使得周遭百姓伤亡不轻,损失惨重……”

  说着摇头轻叹,闲适自若的面庞涌现出悲天悯人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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