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虚名
天地之间,剑意散尽,昏沉的墨色和夺目的光华,都渐渐淡退下去。两股势不两立却又相互依存的意志,最终融合交汇,使得狂躁的水湾,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无数细碎的水珠,从半空里纷纷扬扬洒落下来,仿佛一场蒙蒙细雨飘临。而在空阔的天空里,却是一片晴朗。随着水雾飘洒,空中很快映射出了一道七彩的霓虹,横跨在水湾之上。
激荡不休的江水,渐趋稳定,只是水面却变得有些浑浊。那是二人剑势相击,引得天地震颤所致。
“你能将我的剑势领悟到这种地步,确实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原来我看人的眼力,还是没有衰退的,哈哈哈哈……”陆九枫一反原先的死板生硬的脾气,竟是开怀大笑起来。
“这还是前辈手下留情之故,倘若前辈全力出手,那晚辈这一剑,恐怕依旧凑效甚微。”林轩手持玉蚕剑,身后御住风势,自半空中缓缓降下,来到了陆九枫的小舟前。
“你能领悟到这一剑势的精髓,也足以说明你的品性跟此剑意有相通之处。毕竟唯有心存光明,坦荡磊落之辈,才能够使得出这招剑势来。而那些表面看似正经,实则骨子里阴狠毒辣的伪君子,就算练到死,也不可能想得透剑中蕴含的真意。”陆九枫收起笑意,忽又神色肃然地说道。
“前辈,这招剑势如此高妙,敢问它叫什么名字?”林轩心下好奇,很是期待地问道。
“这一剑的名字?”陆九枫说到此处,竟是神色古怪地望了望古凌山的方向,随即一阵哂笑,口里说道:“嘿嘿,此剑势并无名字。它乃是我年轻时候,有次半夜里起身去出恭,发现茅房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我唯恐失足坠坑,遂创出了此剑,专门拿来点灯之用。”
陆九枫的言辞虽然怪诞,说话的语调却是冷涩无比,仿佛并不想提及太多关于这一剑势的事情。
林轩听罢,一时语塞,心知陆九枫是不想多讲,故意乱找托词。否则修行中人,又何来半夜出恭这种说法。
“所以,你想叫它出恭剑势也好,叫它九枫剑势也罢,总之随你喜好吧。”陆九枫说着,摇头叹一口气,将目光从古凌山上收回来。
“前辈既然不想提及剑势之名,而它又是前辈教给晚辈的,那晚辈就叫它九枫剑势吧,不知前辈意下如何?”林轩话锋一转,缓声询问道。
“随你的意思吧,所谓名分,对于剑势而言,不过虚妄之称罢了。剑势的好坏,关键在于使剑的人。”陆九枫略一点头,算是应允了林轩的询问。
“前辈所言极是,此剑势落入晚辈之手,必会将其妥善利用,不会枉费前辈的一番苦心。”林轩双手作揖,屈身行了一礼,以示对陆九枫的谢意。
“很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陆九枫当即又是一声长笑,右手一伸,抓起了搁在小舟上的鱼竿。随着他手腕灵敏无比地一抖,水湾上空交织密布的鱼线,一下子分散开来,呲呲呲几声后,迅速地收回到了陆九枫的鱼竿上。
“前辈手里的鱼竿,真是灵动多变,它真的是一把剑吗?”林轩看到陆九枫收线,忍不住再次问道。
“自然是一把剑,你且看好!”陆九枫说着,握着鱼竿的手腕,猛一用力,口中又念出了几句晦涩难懂的口诀。
“蹭!蹭!蹭!”
伴着几阵急促的脆响,那根修长的竹竿,居然顺着陆九枫的手,一节一节往下收缩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极为趁手的剑柄。而那些盘绕的鱼线,则是以三尺半的长度,整整齐齐地并排叠在了一起,随即相互连接,组成了一道薄如蝉翼的剑刃。
“这……这把剑可真是难以捉摸,竟然还能用来钓鱼?!”林轩看得咋舌不已,也终于明白鱼线的另一端,为何没有安上鱼钩了。
“此剑,名为修竹剑,乃我当年在镇天门时,我师尊亲手赠送的。好了,你先上船说话坐下来吧,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再问问清楚。”陆九枫将修竹剑放于船头,又招呼林轩过来一起坐下。
“果真好剑!想必陆前辈的师父,对您定是极为爱护,否则也不会赠出这等宝剑了。只是不知,他是镇天门中哪一位前辈?”林轩赞口不绝,缓步登上了小舟。
“哼,他已经死了。至于他的名字,恐怕镇天门上下,没有几个还记得的,就算真有人记得,也决不会再提起了。”陆九枫突然面色一冷,脸上笑意一瞬间消失无踪。
“这位前辈的名讳是……”林轩在镇天门多年,对于门派中历代前辈的事迹,早已是了解透彻。他自然也有些好奇,能够教出陆九枫这种高手的人,在镇天门里又是怎样的存在。但林轩一看到陆九枫的脸色变化,刚说出一半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名字,叫蒲云川,至于其他的东西,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陆九枫神色减缓,说罢又是叹了口气。
林轩沉默不语,蒲云川这个名字,他的确是从未听说过,似乎在镇天门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能够成为陆九枫师父的人,决不会是无名之辈,可为何自己就没听说过呢?若说这个名字是陆九枫随口捏造的,林轩又同样感觉不太可能。
“前辈,这个名字……晚辈的确没听说过。”林轩思忖良久,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想到。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那些故事,早已尘封,不再会有人提及了。对了,我且问你,你在那处墓穴下发现吾弟尸骸时,有没有看到他留下传讯用的玉简?”陆九枫不再多说过去之事,转而问起关于戮神的问题来。
“晚辈在戮神前辈的身边,除了那块金杀牌以外,只找到了几件法宝和功法玉简,并未发现有关传讯遗言的玉简。”林轩不敢有所隐瞒,立即如实答道。
“唉,罢了。自吾弟的命简破碎以后,我就对那个计划几乎不再抱有希望。不过你的出现,或许算是一个变数。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你将‘戮神’金杀牌取了回来。”陆九枫苦笑一声,摇头说罢,又将目光放在了林轩身上。
“前辈所说的计划,指的是什么?为何我的出现,便是一个变数了呢?”林轩有些不解,试探着问道。
“时候到了,我自会将一切告诉与你,现在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这块‘戮神’金杀牌,你就继续收着吧,以后或许会用得上。”陆九枫将手往怀里一探,取出了那块金色的杀手牌,丢回了林轩手中。
“既然前辈如此说,那晚辈也就不多问了。对了,忘了说一下,晚辈名叫林轩,是丹石峰上的二阶炼丹师。”林轩握紧金杀牌,将之收进了储物袋内。
“咦!林小子,你身上莫非不止一块杀手牌吗?”陆九枫忽然一瞪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嗯,晚辈身上,还有一块名为‘追魂’的铁杀牌,是前段时间,在无涯山脉的黑月城里用过的。”林轩又将手往储物袋一拍,取出了一块乌黑的铁牌来。
追魂牌却是未受封印,一经取出后,其中深彻的杀气,立刻就散发了出来。
陆九枫看到此牌,眉头不由地一皱,口中说道:“原来只是块铁杀牌,不过此牌的杀气,怎么会如此浓烈?你在黑月城里,杀的人应该也不少吧?”
“晚辈因为一些私事,曾去无涯山脉剿灭了一窝匪修,所杀之人确实不少,不过也并未滥杀无辜。”林轩一想起在黑月城里的经历,心中不自觉地又升起了几分惆怅来。
“如此到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我今日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要说了,你若是有事,自行离去便好。不过今日见我之事,切勿对第三人提起!”陆九枫说罢,顾自在小舟上躺下,竟是枕着手臂睡起觉来。
林轩看到陆九枫这般模样,只好起身道:“那晚辈就不打扰陆前辈休息了,他日若是有空,再来拜会前辈。”
随即林轩便御起江风,朝水湾外边缓缓飞去。
而就在林轩离去后不久,躺在舟中的陆九枫,忽又睁开了眼睛,自言自语道:“镇天门……无门……戮神……追魂……或许我,不需要再继续躲下去了吧。”
陆九枫说着,忽然手心一用力,掐碎一枚握了很久的玉符。
“嚓!”
玉符瞬间碎成粉末,化作了一道金光四散飞开。
与此同时,在崖州一处不知名的山顶,有一间低矮的茅屋。一个盘膝坐在屋中的高胖老者,忽然猛地抬起了头。他的一只手飞速探进袖子,再伸出时,掌心已多了一枚碎裂的玉符。
“终于下定决心了吗?”高胖老者缓声低语着,将目光投向了古凌山的方向,若是林轩看到了此人,定会一眼认出,对方便是在无涯山脉有过一面之缘的凌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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