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钹只一收取张翼轸,便左右一合,严密无缝,再无半分光线逸出,犹如寻常的钹器一般无二。
倾颖对紫金钹之威早有耳闻,见张翼轸心神失守之下,眼见便要捱过一个时辰之际,竟是最后关头被紫金钹收入其内,当场惊吓得肝胆欲裂,直欲晕厥过去。
却正是张翼轸目睹画儿突生变故,再难稳定心神,一时心态失衡,心神懈怠之下,紫金钹顿生感应,猛然加大吸附之力,张翼轸只觉脑中轰然巨响,神智恍惚之间,便被紫金钹收取。
一入钹内,张翼轸反倒感到浑身轻松,再无吸附之力,也无束缚之感,竟是格外舒适。再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天色昏沉却也明亮,无日无月,无草无树,也无一丝声息,却是一处无声无息的世界。
张翼轸按捺住心中的慌乱之意,随意走动几步,并无一丝异常,心境渐渐恢复平静,不再如初入之时恐惧莫名,缓步走到一处石头之上坐定,神思渺渺,一时发愣出神。
张翼轸愣神半晌,不想如何出离此地,只是呆呆忆起和画儿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画儿自画卷之中化形而出,与他相伴小妙境上,其后他又前往东海,不想被罗远公所害,误入未名天死绝地,一年之后才得出离。再后返回三元宫,却意外得知画儿被灵空骗走炼化,不料随后在极真观却是发觉画儿竟被吴沛掠走,险些被此厮炼化。
待救回画儿,回到龙宫之后,画儿成形而出,从此脱离画卷所制,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随他前往海角天涯、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以及又过南海到南山湖,又经北海而到无天山,一路追随一路相伴,直至再来东海寻找倾颖,却又发觉倾颖被人劫走。
想到此处,张翼轸怦然心惊,若说倾景尾随他前来是因为在他身上留有红袖牵之故,画儿又是从何得知此地,又如何越过一道道关卡,最终来到咫尺天涯。且方才以画儿只一飞空便近身到常子谨身前之举来看,咫尺天涯的天地神通对画儿全然无用,且画儿星网如此威力非凡,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似乎星网之术本是自画儿成形而出之后,便灵犀大开,自行施出。后来大战玄冥和烛龙之时,画儿也是凭借星网之术,一时将玄冥和烛龙也困住片刻,不过当时虽有惊讶,却并未深思,只当是木石化形天生之能。
谁料不知画儿何故来到此处不说,还以星网之术将飞仙常子谨束缚,这还不算,竟是冷酷无情将常子谨打得魂飞魄散,永世沉沦。星网究竟是何惊天法术,竟有如此之威,生生将万物难伤的飞仙仙体消融殆尽!
若说灭掉常子谨大大出乎张翼轸意料,随后画儿如同换了一人一般,冷峻如高不可攀的星空,遥远如高居九天的神明,更是说出他与画儿缘份已尽之话,飘然而去,直令张翼轸错愕之余,万分震惊,不知画儿到底是何方神圣,本体又是何人,为何转瞬之间与以前有天壤之别,非但杀伐果断,还冷酷绝情,弹指间便让一名飞仙灰飞烟灭!
更让张翼轸感到奇怪的是,常子谨似乎不但知道他亲生父母之事,还认出画儿是谁,难道画儿急急杀掉常子谨,竟是为了杀人灭口不成?
这画儿,与他相识以来,一直当他为至亲之人,一心护他周全,一意追随他左右,却又转眼之间变成形成陌路之人,且高深莫测,怎不让张翼轸心痛难安,既为画儿的离去而心生无奈留恋,又为画儿不知因何变成此等模样而心生后怕,不知画儿在他身边埋藏如此之久,究竟是在助他还是别有用心?
也不知一人呆坐了多久,张翼轸心思飘摇间,痴想了半晌,却是越想越觉难以弄清其中的来龙去脉,更觉头疼难安,索性停下不想,起身站起,正要舒展一下筋骨,却突然觉得身上一动,有几件事物掉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是身上所带的无字天书和,还有其他几件零碎物品,以及烛龙临死之时相赠的逆鳞,更有一颗黑红相间的珠子引起张翼轸注意,捡起一看,正是倾景带来的珊瑚珠。
身上物品怎会掉落?张翼轸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身上此时却是未着寸缕,他却正赤身裸体站立,身上衣物全数化为缕缕灰尘,飘飘荡荡间洒落一地!
却原来是时光飞逝,不觉物我两忘,竟是不知不觉中过去不知多少年的光阴,便连身上衣物全数风化成尘!张翼轸一时心生感叹,环顾四周,但见一片苍茫,空无一人,不禁哑然失笑,心道幸亏此地无人,否则如此形象倒还真是不雅。
俯身将遗落之物一一捡起,书还好拿一些,逆鳞大小如同铜镜,随手便夹在书中,珊瑚珠小得出奇,拿在手中唯恐滚落,想了一想,张翼轸竟是一张口便将珊瑚珠放入口中,含在嘴里。
做完这一切,猛然间心中一凛,恍然惊醒,自言自语说道:“我如今身处紫金钹之中,也不觉危险,也没有心生害怕,怎地未见天地轮回大阵发作?还有我方才迷糊之间,做事仿佛身不由己,又觉心神不定,难道眼前一切是幻境不成?或是我自心生幻……”
张翼轸细心一想,却无论如何又无法想起方才所做之事,更觉奇怪,怎地仿佛前念一起,后念即忘,恍恍惚惚,犹如失魂落魄一般。
一念清醒,一念糊涂,生不知死,死不知生,张翼轸怦然心惊,莫非天地轮回大阵已然发动不成?方才呆坐不过片刻,却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连身边衣物也化为尘埃,不正是时光飞逝,天地轮回演变的迹象么?
刚想到此处,张翼轸又猛然想起记得罗远公所说,天地轮回大阵发作之前,先是发作一个幻阵。此幻阵变化万千,直指一人一生之中最为难堪最为难忘或是最追悔莫及之事,正是心劫。为何未见直指心劫的幻阵发作,天地轮回大阵已然悄然启动?
正疑惑时,张翼轸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却是一人平空现身,来到眼前,顿时惊了张翼轸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来人不是别人,竟是青丘!
张翼轸顿时又惊又喜,忙问:“青丘,你从何而来,莫非也被紫金钹吸入不成?”
青丘一脸从容之色,肃容说道:“张翼轸,我从该来之处而来,要到该去之处而去,不想正好与你相遇,也算巧合。不知你所提紫金钹为何物,此地乃是海枯石烂之所,哪里有什么紫金钹!”
海枯石烂?名字怎么这般熟悉?张翼轸静心一想,蓦然想起海枯石烂不正是烛龙藏身之处么,不是刚刚被吸入紫金钹之中,怎地青丘却说是身在海枯石烂?
当下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四周处处是干裂的土地和风干的石头,地面鸿沟宽约数丈,石头烂如碎泥,不是海枯石烂又是哪里!
再看身上,完好如初,衣物全在,不再是赤身裸体的尴尬形象,心中稍安,微一愣神,不及思索为何突然之间又置身海枯石烂,又问眼前的青丘说道:“青丘,当日在南山湖一别,甚是担忧你的安危,如今见你安然无事,我也大为心安。不知你可否将化身收服,可是又想起了什么?”
青丘不冷不热地笑了一笑,说道:“张翼轸,你倒会装腔作势,明明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却还装得如此关心我,也难得你有心,竟还记得我的化身之事……也不怕让你知道,哪里有真身化身的区别,真身便是化身,化身则又是真身,本是一分为二,源自同体,不过是人心之中正面与反面的对照罢了,哈哈,哪里能分得清清楚楚!”
说完,青丘脸色一冷,却又说道:“还不快快将我神识之中的禁制去除,否则今日我饶你不得,定将你一杖击杀于此。”一扬手,死生绿玉杖拿在手中,不是一端翠绿一端枯死,而是通体漆黑,笼罩一层如黑烟一般的轻雾。
张翼轸一时震惊,忙后退一步,惊道:“你是化身青丘?”
青丘听了却大怒,喝道:“早就说了,哪有真身化身之分,你这蠢笨之人,怎么如此呆笨?活在世间也是浪费,不如一死百了的好。”
紧接着,青丘身形一晃,“呼”的一声绿玉杖便当头打下。
若无真身化身之分,便无真相幻境之分。方才明明身在紫金钹中,却转瞬之间来到海枯石烂,定是自心生幻。眼前青丘说不得也是虚幻,当不得真。若是与他对打,便是与自己内心争斗,打来打去不管是自己打伤青丘,还是青丘击伤自己,实际上都是伤及自身。
张翼轸想通此节,见青丘绿玉杖已然离头顶不足一尺之遥,也不躲闪,闭目待死。
果不出所料,等了半天却也不见绿玉杖落下,正暗自庆幸之时,猛然耳边听得一人狂笑出声:“张翼轸,好手段,竟能识破拟幻大法,了不起。不过你也已经被我困在此地数十年,直到今日才识破眼前幻景,未免也太无能了一些。”
张翼轸尚未睁开眼睛,却已经听出此人是谁,不由心神大震,几乎要惊叫出声:
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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