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姐,你不用老皱着眉头了,喝一杯吧,求你了。”祺安语气上有点撒娇,一瞬间又变成了一个孩子。
“小安说的对啊,贵掌门既然已经将翠袖送回去了,您还担忧什么呢?他一直叮嘱我一定跟您说这事啊。”王天逸点头哈腰的笑着对碧环说道。
旁边的刘三爷赶紧附和,堆了满脸的笑:“是啊,您喝了这一杯吧,其实这是贵派的家务事,我们看来也没什么。要知道那翠袖是轰动整个江湖的大美人啊,你家掌门又是英雄少年,英雄红颜,本就没什么稀罕的,嘿嘿。”gr(&jdo这桌酒摆在锦袍队的总部里,尽管请的是长乐帮上下公认的贵宾,但参加的男士人数被主人减到少得不能再少,因为宴请的是罕见的女客,昆仑派的婢女碧环。
昆仑本家作陪的是祺安,作陪的人只是王天逸,以及为了避嫌和见证特地请来的貌似完全不相干的刘三爷作末陪,他算当地“知名”的“乡绅”之一。
酒会的气氛还算融洽,王天逸为了摘去自己背后捅刀的嫌疑拚命为章高蝉开脱着,毕竟外人别掺合人家家里事的戒语可清楚着呢,这可是在昨晚锦袍队专门位这次小小酒宴召开的会议上的共识,就算章高蝉家里天崩地裂、流血漂橹,这也是他的家务事,王天逸清楚的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好心劝合的外人,把自己在此事的阴暗痕迹通过祺安和碧环的耳和口全部摘干净掉;而省下风点火的事情全交给“不相干”的刘三爷干。
但碧环此刻突然有些沉默了。
说突然,是因为碧环一开始绝不沉默。
在酒宴刚开始的时候,此女破口大骂,骂尽天下男子种种丑态,让长乐帮的两个怎么也算江湖豪杰的陪客人人灰头土脸,但插不上嘴还得伸着下巴陪笑不是。等碧环第一波舌攻打完,低头喝茶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拖了拖下巴,那里好像僵硬得都要掉下去了,然后碧环放下茶杯,杏目一睁、一拍桌子,第二波、第三波……
好容易都说得咳嗽了,两个陪客和本家才有机会说些客套话。但碧环就是这个时候,脸色一黯,手摩挲着酒杯不再开口。
王天逸两人刚才是插不上嘴,现在则是撬不开人家的口了,只能延展发麻的脸皮继续摆着笑容不停套碧环话,就她一个客人,怎么说也不能冷场啊。
“碧环姑娘,您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这些七尺男儿自愧不如。您……”王天逸正说着,碧环一声叹息打断了他,她终于开口了:“王天逸,你见我们掌门,他怎么说?”
“章掌门认为您说的都对。”王天逸和刘三爷如释重负的对视一笑,然后滔滔不绝的描述开了。
但这些描述好像并不能让这姑娘展颜,她用手一圈又一圈的摩挲着青瓷的酒杯,突然抬起头来,眉宇间已经早没了开始时候的怒气,而是罩上一层墨青。问道:“王天逸,你这锦袍队可安全?”
王天逸一停。他看明白了碧环的神色,身为杀场中进出的常客,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种表情,这是强作镇静的恐惧。
大庭广众之下以下犯上甚至可以说是忤逆,再加上犯的是天下武功最强的人,若单论战斗,什么人在他眼里能比一只鸡更孔武有力一些?任你后台再硬再刁蛮再受宠爱,怕也不会不怕。
脸上那戏子般的笑容潮水般消退了,扫了一眼祺安,那里也是同样的疑问,王天逸鼻子里一声哼笑,这是一种绝对的自信:“碧环姑娘放心,我现在这个院子为中心的整个街区都是我锦袍队的地盘,这里不说一流高手如云,单说高手自带的保镖以及护院和家丁也以百计,地面上有陷阱,夜里十二个时辰巡夜,别说毛贼,说句不敬的话,就算你家掌门武神来,他能不能突破哨戒?就算他能突破第一能哨戒,他能不能应付潮水般扑来的高手?他总归还是人吧,况且我还是个地头蛇,想这样强攻的事情除非一个中等帮派所有高手倾巢而出才能做到吧。再说就算他能不惊动任何哨岗潜入,那么他能在百间房屋中找到你下榻的那一间吗?他能全身而退吗?最后这里锦袍队是长乐帮的独立建制,攻击我这哩,就等于是向长乐帮宣战!疯了吗?!”
说到这里,王天逸把胸中那口凶悍的杀气吐出去,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笑了起来:“现在江湖上一派祥和,各门各派都忙着赚钱,我想没人吃饱了撑得要攻击我们这一贯友善、老实巴交的长乐帮吧?”
刘三爷大笑了起来,碧环舒展了眉头,也轻笑了起来,祺安看碧环笑了,也如释重负的跟着笑了。
“碧环姐要回去寿州,王大哥你也能派人护送吧?”祺安跟着问道。
“当然,你和碧环姐的事就是我的……”王天逸一笑,还没说完,旁边的刘三爷就急不可耐伸手指着碧环叫道:“这瑞安全您放一百个心!您为什么要回去?现在这事已经闹成这样了,您应当等着武当的高爷来给您做主,反正就这几天的事情!您这是忠心为主是不是?说到底,这是您家主人和夫人的事情,您不过是个传声筒,这家务事闹得越大您事越小!如果没人给您做主,回去后娘家一远……”
“去!说什么!人家的家务事!”王天逸一副不满的表情扭头制止了刘三爷,回头说道:“回去护送是情理之中,碧环姑娘是武当贵客,住多长时间我们都高兴,刘三也说的也对,武当怕这几日立刻就到,您不想见见亲人?”
“回去我只是说说。”碧环坚定的决心回道:“我在这里等老爷。”
听她这么说,王天逸刘三爷心里都是大喜,他们嘴上说家务事无所谓,心里可是都恨不得这家务事闹得越大越好。
“碧环姐你就在这里住着吧,也别回去掌门那里。林羽来了,说了你不少坏话。刚刚我来的时候,林羽那老匹夫还喊我,我知道他肯定又是想让你回去。我根本没理他,连头都没回。他以为他是谁啊。”祺安一脸的不屑。
“不回去!等老爷评理!我还不信有理走不遍天下了!”碧环一顿杯子。
顿得很坚定,王天逸和刘三爷都是大喜,一起敬酒给碧环压惊。
回寿州、回章高蝉身边还是等武当来了继续评理,在三种选择中,决定了自己路,碧环有种解脱的感觉,把自己从对花心主子的怒火和面对武神的恐惧交缠之中摆脱了出来,眼睛里终于看到其它人了,碧环眼睛终于第一次认真的看了下王天逸,笑道:“哎呀,王天逸,你比原来的时候变了不少啊,身体更壮实了,脸上还有了疤痕了啊,怎么弄的啊?”
王天逸受宠若惊的惊叫起来:“哎呀,真没想到您还记得当年我们见面的时候啊。”说着胳膊肘一捅旁边的刘三爷,很惊讶地说道:“看见没有,碧环小姐竟然还记得我呢,那时后我还是个江湖小虾米,碧环小姐处的那都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啊!唉唉唉,碧环小姐您竟然还记得我,真是感动。来来来,小弟敬您一杯。”
碧环以她特有的刻薄味道,“哧”地一声嗤笑,“哎呀,不过四五年没见,你也油嘴滑舌起来了。当年你多木讷老实的人啊,武功不怎么样门派也不怎么样就敢替我们打抱不平,多有气魄,能不记住你吗?只是现在泯然众人矣。呵呵。”
王天逸暗想自己油嘴滑舌也不过才几个月,嘿嘿一笑还没说话,那边油嘴滑舌的专家刘三爷已经亲热的揽住王天逸,以王天逸老朋友的身分向碧环说了起来:“碧环姑娘,您可没看准啊,天逸现在还是老实人啊,我们这样的和您比起来都是些干活的下人,在江湖里这口大锅里都是沉底的底料,给汤加味的,您在上面看都看不见!可比不得您天天见的那些天之骄子,那些都是飘在汤面上的牛肉、鹿肉和龙肉啊,少了他们,这锅汤就不叫肉汤了!所以我们这样的在江湖干个几年,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就如同大锅煮个几个时辰,您捞捞看,什么底料渣不都是一个模样吗?”
“底料?”刘三爷这比喻说的挺逗,碧环呵呵笑了:“那肯定有不变渣的底料啊。”
“那是老鼠屎,要不然就是石头!”刘三爷一脸毅然:“这种东西肯定要拣出去扔了。”
“吆呵呵,王天逸,你朋友刚才还说你仍旧老实可靠,现在又说不变的就是石子,是不是在骂你啊。”碧环笑得花枝乱颤。
“哪里有啊。”王天逸轻松的一笑,正了颜色说道:“老实是人品好,人品好的人都知道感恩戴德。现在我是帮派中人,别说荣华富贵了,就是我这条命都是帮派给的,这种大恩大德,当然要报答!不做好自己的事情怎么报答?现在锦袍队就是为了接待贵客才成立的,只要您高兴,别说油嘴滑舌,让我给您翻跟头取乐也成啊!啊哈哈。”
“哎,我说王天逸,你不是锦袍队司礼吗?我原来也以为你干的就是个红白喜事迎送客人的差事,怎么你这锦袍队还养着这么多高手,我亲自看了看,防卫也确实森严,不像个小职位啊?”碧环问道。
“保护客人安全啊。”王天逸一笑,锦袍队既然有战力,再加上如果他干得好,实现霍长风的意图,锦袍队的真正作用不会不被江湖得知,这是瞒不住的。所以面对碧环的疑问,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天逸大哥,现在是长乐帮一个管事的了,有钱有人,不是以前那个青城的王少侠了。我和江湖上的其它人说起来,人家都说大哥这么年轻就能被长乐帮这种大帮派委以重任,实在年轻有为前程远大。”祺安微笑着朝王天逸举杯敬酒。
“小弟,这没啥,只要你忠心,江湖会给你一切。”王天逸同样微笑着举杯响应。
“忠心?”碧环突然叹了口气,这口气如一股寒流把三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全都刮去了爪哇国,大家都扭头看她,祺安试探着刚要询问,碧环开口了:“我说我家掌门的事情,你们都怎么看?”
“这……呵呵……”王天逸刘三爷相视一眼,盘算之中,话语没法飞快出口。
那边碧环又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刁奴?”
“哪有的事!”刘三爷一个激动,酒撒了一手。
“是不是觉得我仗势欺人?是不是觉得我以下犯上?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的抛头露面大吵大闹是罕见的泼妇?”
碧环问了一句又一句,每问一句,王天逸和刘三爷心里就大叫一声:“没错!”,但这不是背后碎嘴的场合,所以每在心里绝对赞同的大叫一声,脸上就多一份惊慌。贵宾失态,主人能不惊慌吗?
到得后来,碧环不说了,但王天逸和刘三爷还有祺安的手足无措一点没有减轻,因为碧环哭了起来。
碧环打开了祺安要来擦泪的手绢,一边哽咽一边讲道:“……王天逸,你不是没见过我家小姐,你知道……她温柔贤惠,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又自小出生在豪门,不曾经历外面的风雨和人心的恶心。我从小就被高老爷买进门里,当小姐的贴身丫鬟,从我第一次见高老爷开始,老爷就嘱咐我,……我一定要保护小姐,不要让她伤心。我和小姐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亲姐妹也不如我们亲吧?我第一次抽人耳光是我十岁的时候,就是因为小姐的奶娘克扣小姐的点心,小姐不能凶,不会胸,因为奶娘会向老爷告状小姐不学好,有失家教,小姐怕她,她就欺负小姐,这样我不凶行吗?我对下人和外面的人凶,是因为我不凶,她们就给鼻子上脸,人们都怕恶人,却欺负好人。小姐又不会反抗,我不会保护她,谁保护她?现在小姐下嫁到寿州,离家那么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能保护她?姑爷没多长时间,就被狐狸精勾引走了,我不出头,难道要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姐就是菩萨身边的神女,她生来不是做这些下作事的!她也不能受人欺负,掉一滴泪也不行!这些事情我来做!你们以为我愿意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啊,你们以为我愿意咆哮章高蝉啊?你们以为我一个下人我不怕被报复吗?你们一群七尺男儿,一群江湖高手,你们去吼武神看看啊?你们敢吗?”
王天逸、刘三爷都不敢吭声,只是递上手绢让碧环擦泪。
碧环随便接过一条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嗓子里一声哽咽喷了出来:“我死了就死了,只要拉得姑爷回心转意,小姐一家和美就好!反正我名声早坏了,声名狼藉就声名狼藉吧,无所谓了,孤苦伶仃死后,就算墓碑上写个恶仆二字也无所谓了,我知道我报的是赤忠之心而死就死而无憾了!下辈子还来照顾小姐!”
“您真是让我们敬佩。”王天逸一叹,这次是真心实意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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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神出了事之后,武当的贵宾很快就到了,简直好似他们本来就潜伏在建康那样,迟到本就是一种炫耀,这刻意傲慢的态度让长乐帮和慕容世家的人很鄙视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你们要开武林大会,而离了中原六雄任何一个,武林大会不过尔尔呢。
打头阵来的是高明海,武当的二号人物,主要负责生意的他带来的是十七个打算盘快得如唐门神机弩发射的算盘高手。
慕容兄弟、黄老、林谦……等等慕容世家和长乐帮在建康的所有大人物倾巢而出前去城外迎接。
在这样群星云集的场合,王天逸的工作不过是指使手下警戒四下安全,不过身为一个头目,他还是排在了长长的豪杰队伍末尾,可以和武当的客人行个礼。
长得看不见尾的马车车队在人群前面缓缓停下,高明海在一辆马车中缓步而出,第一个上去搀扶他的是他的女婿:章高蝉。接着就是武当其它人物,按身份主次站好,顺次和主人们见礼。
“嗨!千里鸿为了显摆,把宠物老虎都派来了!”苏晓突然回头朝排在自己后面的王天逸说道,一脸的嘲笑。
“老虎?”王天逸踮着脚跃过前面十几个人朝武当队伍看去,没看见有动物或着笼子啊,他一脸的纳闷。被活捉的老虎是个稀罕对象,能养着赏玩不仅稀罕,还很费银子,毕竟那东西是顿顿吃肉的,还要专人看护,不比一个主子好伺候。
那么带老虎出行,毫无疑问就是豪贵的象征,但也有点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意味。
曾经这么做过的只有当年刚出道的慕容成,但他不如他弟弟厉害,并不代表他蠢,他只玩了一次,就明白了江湖上所谓的威势不是靠你带着一只昂贵的大猫就能长出来的,不如你的人一样的敬畏你,并不因为你带了那东西而更害怕,而不惧你的人,一样镇定自若的看着你手里的虎绳,分毫不让的和你谈着合同上的条款,所以,慕容成把那老虎做成了给老爹的虎皮大衣,还留下一段江湖笑话。
“老虎在哪里?”
看着王天逸一脸的迷惑,苏晓哈哈一笑:“与众不同的就是老虎。”
王天逸在江湖的大部分时间是猎人头的战士,需要用眼光挑出一群敌人中的首领;而苏晓不仅以前也干过这活,现在一样要在白昼之下和各种各样人打交道,两人目力识别群人中特异目标的能力都是惊人。王天逸定睛一看,一眼就看出了武当众贵客之中果然有个与众不同的人。
初到建康,和来迎接的主人寒暄,武当人人都是发着光的,只有一个家伙是暗的。
他确实是暗的。
识人一看气:武当贵客都兴高采烈,低头弓腰表示谦虚和荣幸,而他则一脸的漫不经心和不以为礼;
识人二看脚:武当贵客衣着光鲜,长途跋涉而来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靴子表示的不仅是身份的尊贵还是精神,而他一样的衣着华贵,但靴子却黄蒙蒙的,如果不是他懒到这种场合都不在乎干净那只有他心上蒙尘,看不到自己的鞋子。
识人三看须:武当贵客续需的都整得胡子干净顺滑,简直如大姑娘的头发一样,而不蓄须的人都剃得干干净净,这种光滑如鸡蛋的美观可是需要手艺高超的匠人和昂贵的刀具;而他没有蓄须,却脸上长出一片青色胡子茬,远看之下怎能不显得黑气盖面,一副不折不扣的倒霉破落相呢?
“你是说岳中巅?”王天逸看清了来人,一惊,没想到武当连这个强力吞并的门派的傀儡岳中巅也派来了。
“那不是昂贵的宠物是啥?”苏晓狡狯的一眨眼睛。
王天逸会心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千里鸿把这种大俘虏都整过来炫耀自己的功绩来了,真是用心良苦啊。
“打过交道吧?”苏晓问。
“老熟人了。”王天逸嘿嘿一笑。
“敲打敲打。”苏晓一脸坏笑,小声的嘟嚷一句:“妈的,畜生的伙食费也要我们出!当我们什么人了!”
王天逸一楞,接着点头。他不知道这是苏晓还是黄老的意思,不过无所谓,关键是他们两人都是管王天逸的,况且岳中巅现在什么身份,最好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傀儡,王天听话就行了。
黄老以老朋友的身份站在高明海左边,右边站着的是以晚辈自居的慕容成,两个主人向高明海一一引见自己的下属,按着地位高低,一一拜见高明海之后,就是和高明海身后的那些武当的头目见礼。
岳中巅也排在武当贵客的末尾,主宾队伍挨个见礼的时候一股子不耐烦的神情,不少没见过他的人肯定听不清这个嘴里含混嘟嚷几句就算自我介绍的家伙究竟是谁。
王天逸看着一脸倒霉相的岳中巅走过来,心头别有一番滋味,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这个高高在上一句话一个好恶就能左右自己生死的大灾星,一年前和蒙面的自己暗夜生死相搏的落单掌门,和自己再次见面拜会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情景,真应了江湖那句俗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嗯……山……会。”岳中巅在王天逸面前停住,嘴皮咕哝几句,眼睛却看也不看王天逸面门,只不屑的看着前面人的屁股,显然在嫌那人走得慢,挡住了自己的路。
“岳公子,恭喜您升任华山掌门啊!恭喜。”王天逸自恃自己和他都在末尾,多废话几句,远去的大人们也听不见,有心寒碜一下这个“宠物”。
这几句说得清晰,厅到有人这么说,岳中巅有些震惊的刷地回过头来,这才看见了王天逸。
“你?”岳中巅眼睛努力的聚成两个团,一副盯着太阳的样子,很显然,他没能一眼认出王天逸是谁。
王天逸嘲讽的用手在自己脸上那道疤上划了一下,笑道:“贵人多忘事啊!您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华山掌门,又当作武当贵客来访,兄弟真佩服得紧啊,等着看你把武当华山分舵发扬光大啊,嘿嘿。”
岳中巅的脸陡然变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原来是你这青城小贼!”
王天逸微微一躬腰,摆了个见礼的姿势,冷笑着说:“青城小贼不当了,现在是长乐帮锦袍队司礼,负责接引贵宾。您这武当大人物如想游山玩水,只管来叫兄弟。建康城虽然不如华山壮美,也不如武当雄壮,但自有其妙处,嘿嘿,不要客气。”
“你……你……”王天逸总是把华山和武当连在一起说,恰恰打在了岳中巅最恨的心上伤疤上,看到这家伙一脸冷笑的嘲讽自己,岳中巅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浑身发颤。
“武当华山掌门请走好。”王天逸一本正经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旁边的胖子苏晓背过身去,只剩下肥肉乱颤,他是笑的,棒打落水狗委实是人人都喜欢的余兴节目。
岳中巅没动。
他看了一眼前面十几步远的高明海的背影,充满仇恨的一眼。
然后猪肝色的脸涂上了一层惨白。
“去死吧!”岳中巅一声暴喝,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末日感觉,一个半旋转身,飞起一脚直蹬王天逸胸腹。
没想到这家伙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暴起出手,“这混蛋疯了!”王天逸心里震惊,但身为一个靠格杀起家的高手,他手动得比他心还快,一个含胸收腹,避开力峰,双手已经拧上了岳中巅的靴子。
“杀还是不杀?”卓越的杀场经验虽然让他反应迅捷无伦,但不管是下蹲单脚横扫支撑腿的神龙摆尾,还是侧让后放脱一手击碎对方喉结的仙人指路这些后发攻击并没有像杀场上般狂泄而出。
世上的事情并不是不是你死我活那么简单,这个问题转眼得到否决。
怎么能放开手脚大打出手呢!被狗咬了,不能去咬狗。
这转瞬间,让王天逸腹部吃了岳中巅三分力量,但王天逸只能在心里大叫着“遇上疯狗我倒霉”,抱膝低头冲入岳中巅怀里,这不是杀技,而是摔技。
但倒霉的是,王天逸还不敢真摔了岳中巅。
打狗也要看主人,人家贵客刚到,不管谁对谁错,你下人一下子就把人家带来的宠物撂倒了,谁还有面子?
不过幸好的是苏晓不是吃素的。
他的伸手虽然还给了老师八成,但面对一个一条腿被钳制的失态大汉,他还是能从背后抱住他的。
王天逸怀里的那条腿如巨大的兔子般不停挣扎着想跑开,坚硬的膝盖不停的撞着王天逸胸口,要不是苏晓从后面所住了岳中巅,王天逸确信在高手面前不得不用这华而不实的摔技的他,肯定已经被岳中巅打死了。
所以三个人搅在了一起,就像喝醉了酒开殴的街头混混一样,很不雅观的抱在了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
在前面的大人物们回过头来,震惊不过瞬间,腔调各异的训斥声音几乎同时炸响了,不同就是武当的人说“你”,长乐帮的人说“你们\‘\‘
“停手!你在干什么!”苏晓一边装模作样地训斥王天逸,一边回头先告状:“黄老,岳掌门刚才一见天逸就突然大打出手……哎,岳掌门,您停手吧,你们两个不是几年前就是老朋友吗?我们的人也没怎么您啊?就是问个好啊。”
一群人围过来,很快就把岳中巅和王天逸拉开了。
“我在青城就认识岳掌门,我不过问好而已!”王天逸一分开就慌不迭的为自己开脱。
那边黄老怒气冲冲地过来,拉着王天逸问:“怎么回事?”
“他乡遇故人,他面上挂不住了。”王天逸很冤枉的一摊手。
黄老也没深究,武当的人也没纠缠这事,两群人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进城了,只是岳中巅身边多了两个武当跟班。
岳中巅发狂的原因,人人心知肚明。
尤其是武当,锦衣不走夜路,因为别人看不见,同样破衣烂衫谁想昼行,岳中巅他本来就不想来建康在各路武林人士面前显眼,但他不能不来,不敢不来,就像他连自杀也不能不敢一样。
因为尽管人人都是赤条条来这世上,但很少有人可以赤条条走的。他在是个江湖中人的同时,他还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是一个儿子,还有一群朝不保夕的人巴巴的称他是掌门。
队江湖中的男人来说,死亡绝不是最可怕的,肩上担负的重担有时比死亡更沉重。
无欲则刚,你不能死,你就听话吧。
所以岳中巅来了,并且果然受到想都想不到的某个昔日敌人的无情羞辱。
如果他可以预知的话,他还是要来。
因为替他选择的从来不是他,他并无选择。
在自己的马车上,王天逸换上新衣服,看着车厢里那件长衫上的脚印,有些恨恨的想道:“旧仇人成了落水狗,谁却能想到成了碰都碰不得的疯狗,不仅没快意一下,反而差点被咬了一口。”
“我这纯属乐极生悲。江湖上谁得意忘形谁就会马上踩上一脚狗屎。”王天逸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自己对刚才的突发情况没事情准备有些自责,他摇着头走下车厢踏梯,两边是明显眼里有惊慌的锦袍队的下属,他们刚刚都知道了自己的司礼吃了瘪,每人都怕这把怒气烧到自己头上,连王天逸的脸看都不敢看,都是大气都不敢出收紧了胳膊,低头站着。
“哈,你这家伙没事吧?”苏晓依旧笑嘻嘻的挺着肚子踱过来,拍了拍王天逸肩膀,笑道:“看你这满脸狰狞的,不就是踩着一堆屎吗?可别给我耽搁正事啊。”
王天逸咬牙冷笑一声:“苏哥您放心,我怎么会耽搁公事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的是耐心。”
“哈哈,以直报怨,我就喜欢你这样杀手出身的,不仅直来直去的过瘾,还习惯等待,用着放心。走,跟我去见见武当的几个好朋友。”苏晓哈哈笑着拉着王天逸走了。
王天逸这种小小的得意忘形换来的是小小的没面子,不过他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比他惨几百倍的有的是,就比如前几天都要呼风唤雨斗天灭地的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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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要走路的,路并不是直的,走不通的路总是有他的理由,不过如果直线飞过也与会成为路过的不速之客。
就在此时,有一个施展出轻功简直如飞一样的人正在建康城笔直前进,日头下飞纵的身子带着巨大的黑影,简直如一只老鹰低低掠过建康城,所以他进入了某些没有路的地方。
“什么事?”慕容秋水在自己的住宅里被警钟惊动,正在三楼台的他推开窗户,目送着一个快捷无轮的黑影在自己偏房的屋顶上高窜低伏地跃进,很快就出了慕容产业的范围,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一大片屋檐瓦楞之中。
“收起警戒,是章高蝉。”慕容秋水对着院子里手握弩箭瞪着惊恐眼睛还在四处仰望的护卫们说道。
齐元豪很快就上来了:“章高蝉大约是去武当那边了。”
慕容秋水摇了摇头,看着天际那道蓝,有点失落的说道:“这个人没有一颗江湖的心,我有点痛惜。”
刚护送完碧环正在列队回去,巨大的黑影骤然间掠过全副武装的马队队列,锦袍队众人不约而同的勒紧了缰绳。仰头观望中,章高蝉的身影只是一晃便没入伍当下榻的大院之内。“好轻功。”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来自胸膛的叹息格外有力,以致于胡同里久久回荡着这又敬又畏的感慨。
“斯哩,章高蝉不会去灭口吧?”一个下属收回了仰着的脖子,惊恐地问打头的王天逸。
“哼,他有这胆子吗?武功和凶猛是两码事。”王天逸冷笑一声:“不管怎么说,慕容二公子的算盘落空了。找了没胆的人来享用他的大餐,真好笑。”
碧环害怕自己被报复,也害怕自己老爷给自己玩假认错,不理章高蝉的无数次说情,执意把事情闹大了,她在锦袍队十六个高手护卫下,被送进了武当下榻之地,哭天抹泪的狠狠地把章高婵这些天做的事情给揭了。
收到报告的章高蝉用神龙般的速度,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昆仑所住的宝宅,不管前面是土墙街道还是高楼居厦公司宅院,将整个建康城竟然看作了一块大平地,沿着一条笔直的线直“飞”武当住处在高明海这泰山大人面前。碧环泪还没擦干,武神已经飞将军般从天而降,当然不是来大开杀戒的,“扑通”一声章高蝉双膝跪下,五体投地。
他并非是出于对武力的恐惧,而是对自己的行为真后悔了。
高明海最后还是原谅自己姑爷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但随后而来的“王中王”可不姓高。
高明海抵达后一天,正主武当掌门之子千里鸿就大驾“驾临”建康,这个近期收服昆仑不停攻城略地的传奇人物,这个自诩为“王中王”、“掌门中的掌门”、“帮主上的帮主”的年轻人一来就板着脸的,他就是要在这次大会中搞狠的。
慕容秋水代表慕容世家第一次和他会晤,还不是正式谈,结果就不欢而散,有人相信自己的刀,看来本来就没想用嘴谈。
接着和严守中立的少林和谁有力就支持谁的沈家一一谈过,慕容秋水就交持下属几件事:第一,和长乐帮情报共享速度加快,帮助长乐帮在自己领地大力打压私盐生意;第二,派人去和几年来一直反抗慕容世家的几个江湖门派谈判,让他们老实点;第三,慕容世家直接势力范围之外的生意,尤其是武当地盘内的生意,马上盘点帐目,缩减人员,并往总部回输金银等贵重物品,派驻的高手分批回撤入本派势力地盘;第四开始就着武林大会江湖豪杰云集的时机招募补充的人手。
做完这一切,慕容秋水说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但是别人不和我讲到哩,我也不怕。”
就在慕容秋水和手下讲道理的道理的时候,千里鸿也在说:“我在和你讲道理!”不同在于千里鸿是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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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而千里鸿的咆哮粗暴撕破了夜的静谧,身材削瘦的他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走步,速度快得吓人,猛可里千里鸿停了下来,一转身,手指好像机簧弹出的利剑一般指正了面前的那个人,简直好像要把他像张棉纸一样捅个窟窿:“你说什么我不听!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为什么不通过我们武当的人,就擅自和他们这些小门派签协议?啊??”n
“我……”那人涨红了脸,不敢正视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那张脸上的眼睛,却四下张望,见到的都是发髻。其它人的脖子像断了一样般耷拉在胸前,齐齐朝着中间千里鸿的方向,彷佛那里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吸引力。
“我是想让你来建康的!可是你都干了什么?!慕容秋水那混蛋的事情暂且不去说他,单说你签协议。来之前,我千叮万嘱你只是来观摩察风的,谁给你全力让你擅自代表昆仑签协议?是谁!是谁!!”千里鸿的怒气让他脖子上红色的筋脉同时暴起,散发出的怒气好似把中间的他压缩成一个怒火之柱,简直让人有他会一脚踩裂脚下大理石的错觉。
“是丁玉展求我的!我有什么法子?”正面千里鸿怒火的却不是棉纸,而恐怕是天下最坚硬的人体──武神章高蝉,连续被骂让这个同样年轻的掌门流光了尴尬的汗,慢慢浮现出来的却是身为一个人一个高手一个骄傲的年轻人不可弯折的自尊,所以他梗起了脖子,带着过头的防御而显示出来的杀气瞪着面前的千里鸿。
“放屁!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千里鸿一点不让的把章高蝉的眼里的怒火顶了回去,彷佛面对的不是一只手就能杀死他无数次的天下武功第一,而只是一个做错了事的下等奴仆。
在这瞬间,两人互不相让的瞪视着,章高蝉还捏起了拳头,千里鸿瞥了一眼那满是青筋凸起的拳头,回应的却是更凶狠的目光,哪里有半点恐惧,有的有愤怒。
章高蝉败下阵来。
他低下了头,就像旁边那些武当高手或者附庸门派的掌门,对着千里鸿的方向垂下了脑袋,力拳无力的放了开来,成了两个舒服的“一”字,他喘了口气,用有点破罐子破摔语气的低头说道:“反正已经签完了,那我能怎么办呢?”
千里鸿冷哼了一声:“那几个门派身处交通要道,我一定要拿下的。而且他们还和慕容世家签订了协议,这摆明了就是挑衅,罪无可赦。现在他们出城不久,我的手下已经跟着他们沿途留下标记,你顺着官道追上去,拿回条约,杀掉挑衅武当者!”
“什么!”章高蝉猛地抬起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
“你自己的错事就要你自己承担后果。”千里鸿冷冷的说道:“现在和以后动手并无分别,这件事总是要你去做!”
“公子!这是背信弃义!而且是丁玉展牵头的,他是我兄弟!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这不对啊!”章高蝉依旧震惊。
“背信弃义?”千里鸿用和章高蝉同样难以置信的口吻念了一遍这个恐怖的词汇,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章高蝉,笑了一下,声调突然提高百倍,简直要掀翻屋顶一样大吼道:“你背谁的信了?弃谁的义了?!啊??”
“啊?”武神睁大了眼睛,实在不明白这个问题究竟该如何回答,换了任何一个人以千里鸿这种神态表情语调问你是不是你有两个眼睛,怕是表情都和章高蝉无异。
“你替昆仑考虑过没有?你替武当考虑过没有?你替你自己考虑过没有?你替你这一身的武艺考虑过没有?”千里鸿大吼着:“这些你都不考虑就去签约?你背信弃义的是你自己的门派!是我们!是你自己!”
章高蝉楞了许久,嘴皮里最后吐出蚊子般的一个词:“可是……”
“这是命令!没有可是!”千里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
武神走了,慢慢隐没在夜色中的他,背影甚至有些踉跄,一点都不像天下第一武功在身的活传奇。
千里鸿在武神面前彷佛是跟能锥裂大地的怒火之锤,但是他离开之后,千里鸿却真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变成了一个身材削瘦面色苍白的普通青年,他有些疲劳的坐在椅子上,吐出几口气,开始喝茶,身型甚至有些驼背。
“公子,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吧。毕竟涉及到丁家还有慕容,况且如果现在那几个门派就受到袭击,肯定怀疑是章掌门做的,先签约再杀人毁约,这个……我们自己都不会这么干的,这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太不好了吧,不如先让他们安全回去,我们再派刺客或者细作偷偷行事,昆仑毕竟是我们的股肱之臣啊。”
章高蝉一走,就有人向千里鸿进谏。
千里鸿看了看手下,说道:“先签约再杀人毁约,还急不可耐赤裸裸的干,那简直是禽兽都不如的行为。而且肯定得罪死丁家老三,估计自他出道来,还没人敢这么耍他的。”
“那您怎么?”
千里鸿一声嗤笑:“章高蝉得罪的人越多越好,昆仑是个宝,章高蝉也是个宝,含在嘴里都一群人想着法的来抢。他们是我们武当的财富,是我们的看家猛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想是让他美名显赫,江湖多助的好,还是让他声名狼藉,根本没人敢相信的好?一个被别人看成禽兽的匪类除了我们他还能依靠谁呢?”
一群下属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有人笑道:“原来我听说章高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家丫环羞辱,说是我们的上门女婿,丢了大人,我还着急得不行呢。现在看来章高蝉不谙江湖险诈没有行大事的胆色,反而是我们武当的大好处了!”
千里鸿先叹口气,又笑道:“也不能让昆仑老丢人,人傻不怕,怕的是有人借机欺负你,马上派人让秦明月过来!缺了他不行。”
“我听说两人好像有不和啊。”一个下属说道:“这样搞,怕是武神心里会看成羞辱。”
“羞辱好,是秦明月比他强,是秦明月羞辱他,不是我们。不和更好,不和总要找人评理吧,找谁?还不是两头都巴结咱们?”千里鸿呵呵一笑:“家和万事兴,昆仑不和武当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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