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天逸探底武神几日后,黄山石一大早就把王天逸叫到了建康飞鹰楼。
“帮主亲自下令:立即进行你的计划,我们不管从什么立场考虑,都不能让最危险的第一公子控制最厉害的武神。有这种苗头都不行!”
黄山石听完命令,看了一眼满眼都是赤红血丝的王天逸,笑了起来:“最近很累吧?”
“不累!”王天逸不仅马上回答得斩钉截铁,而且还笑了起来。
这表现换来的是黄老的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
“黄老,我们手里还有捡来的刀呢。什么时候对武神下手,各位首领可有指示?”王天逸躬身询问。
黄山石瞄了王天逸一眼,却不说话,低头闭目想了一下,他在评估该不该对王天逸这个中层干将说出高层的打算。
“昆仑是武当的附庸门派,武当最近接连吞并四周门派,这次来大会据传来势汹汹,要和慕容谈论沈家商道的事情,想利益均沾。”黄老睁开眼睛说道。
王天逸一愣:“慕容并不比武当弱,怎能容忍武当向自己碗里伸手?武当这么做不怕挑起大的冲突吗?”
“武当现在已经是武林中高手人数最多的门派了,又有昆仑武神跟班,气势正盛,千峰翠未必不敢伸手。”黄老说道。
黄老的亲信苏晓一脸鄙夷的补充到:“武当做生意不行,最近几年一直收支刚刚平衡,大约是穷的没办法了,什么赚钱的地方都想伸手。最近我们这边的私盐大量流入武当的地盘,而对我们白盐盐道却提高了过路费,怀疑是武当监守自盗,故意纵容贩运私盐。妈的!还讲什么武林道义吗?”
王天逸听苏晓的口气,就料知了黄老对武当的态度,毕竟亲信的喜好就是上面的态度,他马上说道:“我马上就去准备发动刺杀前的准备工作。”
黄老却摇了摇手,说了一句:“这个要等武当来可,看桌上谈判如何。”
说着给王天逸解释了一下,王天逸这才明白,原来大人物并不在意跟谁合作。
武当气势汹汹而来,慕容秋水自己打通的商道定然不肯让别人沾手,哪怕是一分一毫,这样坐在两者之间,扼守沈,慕之间的长乐帮就举足轻重了。
只要看沈家和少林的意思,就可以结成长乐,武当,沈联盟。铁钳一样扼住商道,一脚踢开慕容世家,也可以结成长乐,慕容,沈同盟,让要凭借强刀来抢食的武当滚蛋。
长乐帮想利用这点来左右逢源,谋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为何大人物内心却更希望原来不共戴天的慕容世家,黄老没说,王天逸这条蛇却能猜的到:那肯定是霍长风的意思,他更想有个安全的邻居,这样他才有时间把他的儿子扶上宝座,并让他坐稳。
“这个是机密,你自己知道就行,烂在肚子里。”苏晓等黄老说完,马上叮嘱王天逸。
“黄老二位放心,属下怎敢泄露半点。”王天逸立刻回答。
“那好,你去吧。黄老还要去乡下挑选新宅子的假山。”苏晓把肚子往腰带上端了端,笑了起来。
“属下还有一事”王天逸赶紧叫道:“最近建康武林人士太多,鱼龙混杂,少帮主又为人豪爽仗义,无数人杰为之折服虽好,但属下怕其中混有居心叵测之人对少帮主不利。我属下都熟背江湖人士名录,不仅可以识别客人,还可以给少主介绍人物,因此可否让属下派人协助燕小乙一同保护少主。”
“燕小乙做的非常好啊,难道你人手富余?他同意吗?”黄老问到。
“小乙哥同意。”王天逸赶忙说。
“那随便你们。”黄老挥了挥手就走了,他着急他家的新假山。
黄老一走,王天逸就笑了起来,他终于有机会详细了解少帮主霍无痕了。
霍无痕的近三个月的行程安排日志他早就在燕小乙那里读过,研究了两天,几乎是手不释卷的研读,但是无论是他个人还是锦袍队私自去按这日程守点都是严重忌讳的,这行动必须有大人物的许可,今天他终于得到了这个许可。
但王天逸发现自己和霍无痕好像根本没有共同之处。
这几天为了这事,他着实没睡好。
一条蛇为的就是打入目标的身边,成功的蛇可以几年不动,但只要一口就可以咬死一股势力。
但如果你进不去核心,怎么刺探情报,怎么开展针对行动,这种蛇别说一口可以咬死一股势力了,怕是和路边的死蛇没有任何区别。
打入核心就要做让目标喜欢的事情,不过霍无痕喜爱的却是诗画弦歌,这对江湖行家的王天逸来说却是隔行如隔山,他在武林中可以呼风唤雨兴风作浪,让上头满意,但在这文房四宝的天地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丁,能不头疼吗?
头疼是头疼,但王天逸被作为蛇培养是有他的道理的,在他恩师严重,他是那种咬住目标不松口的坚忍之犬,为了水,他可以在沙漠中生生的挖出一口井拉,这次的行动并不比在沙漠中挖井艰难,不过都是想尽一切办法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已。
王天逸的计划平平无奇,就是研究霍无痕这个人的喜好,他打算从霍无痕每天的行程日志中开始。
在长乐帮的地盘边缘的一家书画古董店门口,站着换了一身便装的王天逸,他抬头看了看那块“竹雨”的门匾,由于了片刻,举足进去了这家飘着一股陈旧味道的店面。
没有穿那身不可一世的飞鹰锦袍,是因为锦袍在建康已经太过招摇,而他今天来却不敢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个店可是少帮主经常光顾的,而且他自己也是谨慎小心收集情报来的。
进了店,王天逸一看,里面墙上挂着一些字画,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放着一些古董瓶瓶罐罐,并无其他客人,只有一个伙计百无聊赖的缩在柜台后面打盹,一副萧条的模样,并看不出这个少帮主青睐有加的店有什么特异之处。
“客人,你要看什么?”被王天逸咳嗽一声惊醒的伙计还算热情。
“有什么?”王天逸愣了一下,进而有点尴尬。
转了个圈,目光再次在墙上木架上溜过一圈,转回来的时候依旧有些尴尬,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我想买幅画。”王天逸茫然尴尬后,底气有点不足的说出这句话。
“哪种画?谁的画?”伙计愣了一下。
“你这有什么货?要上好的。”王天逸咳嗽了一声,问道。
“李慕江的,范大威的……我们这里都有啊,客人您喜欢谁的?”伙计报了一串王天逸闻所未闻的人名,简直如连珠箭般把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司礼先生打晕了。
“我……”王天逸的手好像在比划什么,但划了一圈又一圈,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就想要副好画自己鉴赏……。”没办法了,王天逸垂头丧气的表露了自己不懂的意思。
“哦。”而伙计的嘴张了一个大大的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转而一伸手指向了王天逸背后那副花卉图:“客人,那个画好啊,我们今天刚进的,是姜方寒的大作,姜大画家您听说过吧?建康八大才子之首啊,他的画千金难求!您瞧瞧这走笔,瞧瞧这墨晕,拧整个建康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花卉了!而且名称也好啊,叫‘富贵花开’!我给您拿下来您仔细看,我相信您这行家肯定一眼就看出这画的好来!”
伙计热情无比的把那画取下来,放在柜台上让王天逸看,但是王天逸只瞧见满眼的牡丹画的是够灿烂的,怎么能听明白伙计天书般的讲解呢。
王天逸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多少银子?”
“二百两银子,看您识货,这价钱够公平吧?这么低的价钱,你找遍建康都摸不出第二家来。”伙计脸上摆出了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王天逸可不吃这套,看画不行,讨价还价总还是会的,两人谈了一会,最后伙计以一副银袋被偷了的表情应了最后一个报价:一百两银子。
王天逸舒了一口气,但就在他要掏银子的时候,楼梯上缓缓下来一个白发精瘦的老者,他端着一个精致的紫砂茶壶,有点愠色的居高临下的问道:“小壳,你非的这么吵吗?”
“老爷,客官买画呢。”伙计赶紧回头一个躬身。
王天逸却是眼尖,伙计还没回过头来,王天逸已经对着老者一个平身拱拳:“宋南蒸宋老爷子,晚辈给您见礼了。在下长乐帮司礼王天逸,几日前拜望过您。”
原来此老者却是夹在长乐慕容之间的宋家的长辈,独臂宋不群的叔叔宋南蒸,本不参与江湖上的事情。
“恩。”看了看王天逸,宋南蒸点了点头表示见过他,接着缓步从楼梯上下来,问道:“你不是长乐帮的武林高手吗,来我这‘竹雨’做什么?”
“这不,我想买幅画,自己欣赏一下。”王天逸笑到。
“欣赏画?怎么不去买武艺心法呢?”
“我是想学学画,也附庸风雅一下。”王天逸摊开两手,哈哈干笑了两声。
宋南蒸看了看王天逸那双硬茧覆盖的铁手,嘿嘿笑了两声:“谦虚,谦虚,你买什么画?”
“老爷,就是这个姜方寒的《富贵花开》。”伙计凑了上来,回报到。
“你卖了多少银子?”宋南蒸喝了一口茶,悠悠的问道。
“一百两,没想到这位客人和您认识,看来我给他低价是对了。”伙计笑了起来。
“什么?!”宋南蒸一口茶吐了伙计一脸:“你这家伙失心疯了吗?姜方寒的画你给我卖一百两?”
伙计和王天逸同时呆如木鸡。
“可是……可是……”伙计瞠目结舌的想解释。
“对不起了,天逸小哥,一百两,姜方寒的这幅画没法给你。这小伙计是专门照看前台的,就懂一点皮毛,对不住了。你可以看看那边墙上的其他画作,我会低价卖给你。”宋南蒸说道。
“这画怎么回事?”王天逸问道。
“我昨天晚上和姜方寒一起吃饭,他马上就要入宫做画师了,几年内怕是不会有大作流入市面了,现留画作不日将身价大增,而且他一直喜画竹,市间所留牡丹凤毛麟角,我给你说说这幅画的精髓。”
宋南蒸和王天逸说了一遍,居然和伙计说的完全不同,但已经不知道比那小伙计说的高了多少辈,把王天逸说的头晕目眩。再看那些牡丹果然如同活了一般,鼻尖闻到的不再是墨臭,而变成牡丹的浓香了。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怪不得连我家少帮主都如此盛赞您,以后我想多向您请教画的技艺。”王天逸诚恳的说道。
宋南蒸得意的喝了口茶,问道:“你家少帮主才高八斗,名震建康画坛,他的称赞老夫不敢当,过奖过奖!”
“这扶画我要了,您开个价。我要时刻揣摩您说的笔意。”王天逸叫道。
抱着那幅《富贵花开》出得“竹雨”,王天逸的心情不亚于当年抱着自己第一柄铁剑从兵器铺出来,恨不得插翅飞回家中马上研习的那种心情。
“天逸!天逸!”急不可耐的王天逸走得两步才听到背后有人叫,扭转头一看,去是大喜,“竹雨”门口不远一群骑士正簇拥一辆马车过来,喊自己的正是领头的燕小乙。不是少帮主大驾是谁?
“你来竹雨干什么啊?”少帮主下得车马车,看到这个总是一身兵器的家伙,今天却抱着一副字画满脸喜色的过来,也是好奇。
“我想学画,听人说竹雨这个店有真正的行家,就过来买了一副好画,想回家挂着每天欣赏。”王天逸知道此刻自己做的正是少帮主喜欢的,但他不能不强忍着心头惊喜,尽量摆出一副老实巴交说真心话的模样。
“你想学画?”霍无痕果然笑了起来:“小心捏碎毛笔。”
在旁边那些和自己一样的高手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的时候,王天逸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拿来你的画给我看看。”霍无痕伸出手来。
王天逸大喜过望的差点背过气去,赶紧把手里的画交了出去,霍无痕展开扫了一眼,又合上,快的和王天逸拔剑收剑一般利索。
“不错,适合你。”
霍无痕一笑,把画交还给王天逸,不再理他,自顾朝“竹雨”旁边的院门走去,去不进“竹雨”店门。
“天逸,多少银两?”燕小乙一边牵马问道。
“姜方寒的,一千两。”王天逸笑道。
“什么?!”没想到霍无痕耳朵听到这个数字,他猛的停下脚步,转身又走了回来,问王天逸道:“你说多少价钱?”
“一千两”王天逸笑着躬身道。
“跟我来!”霍无痕竟然一把拉住王天逸的胳膊,把他拉进了“竹雨”旁边的院门,进去却是前面店面的后院。
霍无痕一进来,就大喊起来:“宋老东西!宋老东西!出来!出来!”
“你这个浪荡儿吼什么吼!”前面一声回音,却把王天逸弄了个心惊肉跳,他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说七雄之一的公子。
宋南蒸依旧端着茶壶,但不再像见王天逸那样优哉游哉的走路,而是像冲出来一般,见了霍无痕却一边大笑一边大骂:“你这建康小儿一来就扰我清静!”
“宋老东西,你怎么坑我下属?”霍无痕指着惊异不定的王天逸叫到。
宋南蒸根本没瞧见王天逸,只对着霍无痕一路冲过来,闻听这话,才顿了一下,指着王天逸一愣。接着对霍无痕大笑起来:“你不要欺老,我何时骗过他。”
霍无痕指着宋南蒸鼻子叫道:“别装蒜,你卖给他的那副姜方寒的赝品,画法拙劣不堪,立意低下,看在颜料和纸张的份上,我赏那画工一两银子已经不错了,你竟然敢卖一千两,你也太黑了吧!”
闻听霍无痕所说,燕小乙一众保镖先是一愣,接着看着王天逸哄堂大笑起来,王天逸却是先变木鸡,然后又被哄笑的又羞又恼,要不是胳膊被霍无痕拽着,恨不得马上就找个地缝钻里面去。
宋南蒸被霍无痕当面戳穿,却毫无愧疚之意,在王天逸看来反而简直有点的得意洋洋,他对霍无痕说道:“霍浪荡,我没有骗他,因为对你来说,这是副就是赝品也是低劣赝品的破烂货;但对他来说,那副画就值一千两银子!你说对吧?”
霍无痕呆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宋南蒸骨头凸起的肩膀叫道:“说的太对了,干脆把老姜,方破烂他们都叫过来,为了你这句话,我们当喝一大杯。”
宋南蒸马上回身叫仆人去请那些绰号匪夷所思的不知所以的客人,然后又把一张银票从怀里掏出来,递到王天逸面前,却对霍无痕笑道:“你小子今天要罚一大杯,一句话砸飞了我一大笔不义之财!我最近欠了不少赌债呢。”
霍无痕却惊奇的说到:“为何要给?对他而言,那确实是一副千金之作啊。”
“废话,你都说破了,不还,我侄子又会在我耳边聒噪,耳根一点清静比不上千金吗?”
“这些江湖中人太烦人。”霍无痕身有同感的摇了摇头。
“拿了银钱走吧。”霍无痕对王天逸说了句,就不再理他自顾自朝后院走去,看来已经熟的像自己家了。
王天逸看了看少帮主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晃动的银票,他没有去接,却对面前含笑不语的宋南蒸一躬到底,行了个尊敬有加的大礼。
“怎么?谢我让你长心眼了?”宋南蒸笑了起来:“以后买画,你一个生手怎么着也得找个行家跟着,拿着吧,不给你,小群真的会来找我。”
“您说的对,那副画对我来说确实就是千金之作。”王天逸躬身诚恳说道:“这些银钱我万万不敢收的,只是晚辈对风雅之士仰慕之至,想研习画作的心却是真的,以后能否来这里向您请教画作的理和技艺?”
“什么风雅之士,我就是俗到家的老东西而已。”宋南蒸嘿嘿一笑,把银票舒服的掖了回去。
“请您教我。”王天逸又是拱拳又是躬身。
“教不了你,没空。你还是研习你的武功得了。”宋南蒸丝毫不因为拿了那银票而对王天逸有丝毫热情,说罢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王天逸哪里能放过他,他一把拉住了宋南蒸瘦骨嶙峋的臂骨,然后却慌不迭的放开,因为他的铁手真的差点捏碎这把老骨头。
宋南蒸痛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大怒到:“你究竟想怎的?
“抱歉!抱歉!请先生教我如何识别那赝品吧?”王天逸一边问,一边擦冷汗,刚才那一下他是无心而为,没有考虑到自己在身体上不知道比对方强悍多少倍。
“你种过花吗?自己买几盆牡丹看看,赝品空有型哪里有神?!”宋南蒸拂袖而去。
“什么时候添了这喜好?”燕小乙笑着过来问道。
王天逸摇了摇头,擦了擦冷汗,却问道:“怎地那宋南蒸和少帮主如此互相称呼,委实可怖,要在外边不知情,我定要拔剑冲上去了。”
燕小乙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魏晋雅士之风,古风。”
王天逸当然没有服侍那群雅士的资格,灰头土脸的他走出“竹雨”,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的打开那卷轴看那画,时而痛骂时而傻笑时而惊异时而屏气凝神的观看,引的不少路人回头。
等他从花市回来,抬头却见一匹健马横冲直撞而来。
左手抱着卷轴,右手抱着一盆牡丹的王天逸当街站定。
那马就在王天逸身前三尺被勒开了马头,马上骑士滚鞍下马。
“什么事?”王天逸冷冷的问道。
锦袍骑士急急躬身行礼:“报司礼,有人和我们锦袍队在码头起了冲突。”
“什么人?”
“对方不报名号,手下又硬,而且居然是主动挑衅,泰盾和刘定强把他堵在码头的望江楼了,他要见管事人,我们不敢乱动,只好来找您了。”
“恩。”王天逸把画和花交给那锦袍骑士,自己飞身上马,拨转码头,箭一般地朝望江楼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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