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途

  一阵忙碌完毕,秦远口述,蒙平做记录,将炼钢之法和淬火技术以及时间效率等说明写于随身携带的一张羊皮纸上。蒙平让秦远检查一番看是否有误。

  秦远喝着凉茶大喇喇的接过羊皮纸打开一看,顿时蒙了,瞪大眼睛盯着羊皮纸,密密麻麻的的全是小小的篆体字,好嘛,一个都不认识,成文盲了!

  秦远面不改色,沉吟一声,道:“还是请白叔看,他是铁匠,他能看懂就没问题,反正只要知道流程就行。”

  看着蒙平和白老汉对着羊皮纸叽里哇啦激烈的讨论着,秦远无比愤恨,车同轨书同文,同的就是这小篆字啊,不是隶书已经出现了么?迟早想办法把隶书普及了取代篆体,不然老子就真成文盲了,一字不识还行?!

  经过少许修改,一老一少达成共识,蒙平又取出一个精致小铜管,将羊皮纸赛进去密封好,叫来两个手下连同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起,带上其他人立刻动身送往坐镇中军的父亲蒙恬大营处,自己和白世秦先留下。末了又背着手小声叮嘱道:“务必亲手交给上将军,若有延误,自己抹脖子了断,就不用回军了!“

  这小子,够狠的。

  夕阳西下,已经快进入初秋的天气,到了晚上已经有些凉意。这时秦远提着一桶热水到离白家附近一块大山石后面洗了个澡,总算清爽了,看看换下来的T恤,再看看那妮子做的秦人衣服,摇摇头,从此就做个秦人吧。

  左右领子大交叉的粗布麻衣,一开始穿上觉着不舒服,走几圈,习惯多了。回到屋里,一群人很是热闹,看着秦远啧啧称奇,乍一看就是咱们老秦人模样嘛,不过头发短了点儿,有点难看。

  蒙平没赶紧回军亲自护送秘方,他自己不说为什么,秦远也懒得问。

  炼出宝钢,不论对大秦还是对自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白老头儿来了激情,提议晚上痛饮一番以示庆祝,也算给蒙平和儿子出征前的壮行。蒙平很会来事儿,立刻掏出一袋子铜钱,叫白世秦到附近畜户家去再买两只羊,再到镇上夜市买些牛肉和酒。

  秦时的货币总量相对后世是很少的,主要流通的就是秦半两铜钱,金在这时候主要是用于很大宗的交易或者赏赐,或者制作物件。一斗粟米也只要3个铜钱而已,买点牛羊肉和酒,就甩一袋子钱给你。不愧是官二代。

  一听有吃的,白世秦来劲了,当场表示还想吃烤全羊,一旁的妹妹白清儿也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还要吃那个什么炒饼。

  秦远茫然的点点头,吃,老子也想吃,香油没有,辣酱没有,葱蒜没有,啥都没有,吃个屁。方便面调料都拿来炒了饼子被你们吃光了。

  蒙平看着早没了大秦骑兵威风劲的白世秦,屁颠屁颠的上马走了,不明所以的像个丈二和尚,一屁股坐到秦远身旁,倒腾着面前的篝火堆,问道:“秦兄,什么是炒饼?“

  “叫哥。“

  “嗯?“

  “约好的,叫我哥,忘了?“

  ……

  蒙平焕然大悟,一拍脑门“噢“的一声,总算想起来除了给白家大宅子和千镒金,还要叫这小子哥!!

  “…你多大?“

  “我多大你也得叫。“

  “我十九,快二十了,哥!“蒙平坐着挺起雄壮的脊背,歪着头斜眼看着略显瘦弱的秦远很不乐意的叫了声哥。

  “我…十八,蒙平小兄弟,一会哥给你尝尝什么是炒饼。“秦远拿个棍子戳了戳篝火堆,让篝火燃的更旺些,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愣是把到嘴边的年龄给压下去十岁。

  蒙平崩溃,军人的豪气上涌,骂道:“老子比你大诶!“

  十九岁,还不到弱冠之年,20岁才能加冠成人,即便蒙平已经算得个老兵,带过兵杀过敌,差一年也是差,不过是个孩子,这举动引得秦远和白老汉一家哈哈大笑。

  蒙平大吼几声太冤,也是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几人围着篝火,其乐融融。

  白世秦果然是个好兵,效率极高,肥羊牛肉,老秦苦酒,很快便买了回来。

  秦远也已经饿极,抄起袖子抓住肥羊开肠破肚,净毛刮洗,用那把宝刀——两百块的匕首,在肉厚的地方划出一道道口子。这一举动又是看得蒙平白老汉们脸抽抽,真是个败家玩意,宝刀啊就这么糟蹋。还好已经获取炼钢法,两人也没来阻止。

  没有各种调味料,只能用些盐和醋将就一下,然后用铁签撑起肥羊,刷上牛油,放上早已准备好的架子,让口水已经流了一地的小白负责翻动别烤焦了,等上个把时辰就可以吃了。

  秦人的食物,乃至整个宋代以前,大多都是煮和炖,看着秦远的新奇做法,所有人都跟看戏法表演似的,淌着口水目瞪口呆。

  趁烤羊的时候,秦远做了几大分炒饼,由于调料缺失,少了些香味,但也足以震撼蒙平等人的饮食经历了。

  没有了军中骄子的霸气威风,蒙平这会儿完全成了个吃货,和白世秦白清儿两兄妹抢做一团,一面大喊,“秦兄神厨,神厨!”

  烤全羊出炉,效果很好,连同白候氏和清儿妮子两个女人,无一不是狼吞虎咽。

  对于那老秦苦酒,秦远还是有些不习惯,跟醋似的,也没工具没时间重新酿造,只能忍着,蒙平看出来秦远的不适应,哈哈大笑:“这地方偏僻,只有最实在的老秦苦酒,不若秦兄跟我回大军,到时候赵酒,旧楚地的兰陵酒,应有尽有!”

  说罢端起大陶碗咕噜咕噜干掉一大碗酒,一抹嘴巴,道:“老秦酒,最有味!”

  秦远嘿嘿一笑,我说你怎么不走,原来是想拉老子去当兵,我会什么,总不能给你当后勤伙房总管吧。

  秦远叹一口气,道:“其实,我是一个商人。”

  蒙平本就对秦远的来历好奇,立刻打破沙锅问到底,秦远这回的身世编排的更加仔细,白候氏老婆婆心地善良,放慢咀嚼的速度仔细倾听。

  “白叔知道,我从小游学,其实是还未记事时就被我父亲带着一起游学了,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西方,海上,太多了,父亲学到了各地的各种知识,做起了生意,立志要壮大家族,谁知却早早客死他乡”。

  秦远声情并茂,将那莫须有的身世讲的很是感人,白候氏已经拉着衣袖抹起了眼泪,小妮子白清儿也是眼里泛着泪水,在火光照耀下亮晶晶的,鼻子一抽一抽,清秀还未成熟的脸庞透着与生俱来的妧媚,很是楚楚动人。

  “父亲临死前对我说,要我一个人回到家乡,振兴家族,可是,我早忘了家族故地在哪里了,唉。”

  蒙平和白家人默默的点着头,也皱着眉,咱们大秦朝不是没有商人,大商家也很多,就说蜀地的寡妇清,修皇陵和阿房宫,她可是最大的出资者,皇帝亲封为“贞妇”。

  可是,自商君立法以来,秦国就是重农抑商的政策,普通的商人根本就得不到什么支持,低人几等,百姓们生活必须的商业交流都有官府把控。你这么个小小孩,想以商人身份振兴家族,难呐。

  看见几人神色不对,秦远暗笑正合我意,秦朝的大致政策还是了解的。如今跟蒙家搭上关系,从军当官是正路了,做生意现在也没本钱,先说自己是商人,留条退路,可不是我上杆子往大秦庙堂混。以后也好说话些。

  蒙平没什么歪心思,一方面是从一开始就有了为朝廷、为蒙氏招揽人才的心思,另一方面就是真心喜欢这小子,有真本事却又不傲慢,也不鸡贼,不似有些摇头晃脑的儒家学子。他哪里知道,这个看起来简直就是国家栋梁之才的小子,实际只是个无组织无纪律只想优哉游哉享受生活的不良子弟。

  灌下一碗酒,蒙平道:“兄弟随我从军如何”

  “滚蛋,天天给你们做饭吗?!。”

  “我观兄弟对行军的见识,以及使刀那几下,也不像个无力书生,而且加上你的聪明才智,不愁没有用武之地。再说,到时候赚钱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哦。”蒙平笑嘻嘻的一脸神秘,眨巴着眼睛,那样子看得秦远一阵恶心。

  “嘿,听起来不错。”秦远也是顺杆爬。

  “先在我队里做个行军司马,到了阵前大营落实,再听我父亲吩咐,如何?别忘了你的炼钢法,我蒙氏不是贪功之人,日后君上必有另赏!”蒙平说着斜对天空一拱手,那是做给嬴政的。

  “好!便是行军司马开始!”

  秦远豪气干云,端起大陶碗咕咕下肚,喝完觉得这老秦苦酒除了味道不适应,还真有那么股说不出的强悍劲道。

  前途有了着落,肚子也吃的饱饱的,感觉一切圆满,秦远打算回屋睡大觉。

  刚想起身,小妮子白清儿拉拉母亲的衣袖,白候氏又赶忙拉了拉老头子的衣袖,白老汉一愣,终于开口了:“娃啊,既然你已没了家人,不嫌弃的话,做…我白家干儿子吧?也算有个家,累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白清儿听了,满脸不高兴的撅着嘴巴,爹爹终究是没好意思把娘两之前密谋的将秦远招为女婿的想法说出口,改成了干儿子。

  秦远愣了愣,心中着实感动,茫茫荒野,泱泱帝国,自己能有个家一样的落脚处,从一开始便是这白家,有什么理由拒绝呢,立刻高兴的答应了。

  ……

  白氏,老秦国三大世族,孟、西、白之一,祖居眉县。秦昭王时期的武安君白起,便是白氏无数代人的骄傲。五十年前,“长平之战”成就了白起战神之名,因“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兵”也被扣上了杀人魔王的帽子。后来与秦昭王不睦,引剑自刎,成了秦人与白氏后人心中永远的痛处。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作为白起嫡孙的白老汉,白正,一个人坐在院坝前,借着月光抚摸着爷爷白起留下的眉风宝剑,老泪纵横。

  老夫何尝不是纠结一生。爷爷晚年得子,奶奶在对赢氏皇族的怨恨下定了禁止后人入朝为官的家法,以致父亲平庸一世,自己在父亲临死前的叮嘱下更是放弃沙场驰骋,错过了大秦一统天下的煌煌伟业。

  如今儿子还算成材,我白老汉不能再让自己儿子的前程受祖辈恩怨拖累,嬴政皇帝光明磊落,信仰法度,我白老汉信得!如今又得一个神人一般的干儿子,我白氏威风如何不能重振?只是苦了那秦远娃娃,小小年纪要担负起两个家族的振兴…会很辛苦,希望他能理解老夫,原谅老夫!当然,老头子我拼了老命,也当助你一臂之力。

  夜深人静,人们已熟睡,似乎只有夏日晚间特有的虫鸣声。

  白正起身,一步一闪,舞了一套白氏剑法,身上光溜的刀疤肉痕在月光照耀下与眉风剑的反光交相辉映,动作敏捷,虎虎生风,丝毫不像个年过六旬的残疾老人!让屋内趴着窗户缝偷看的秦远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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