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安达矿业矿难的问题上,雷治学并没有太多的政治立场,也没有想借机引申开来,但他在王向前的鼓动之下,在梅升平入局的呼声曰益高涨的紧张形势之下,终于大为心动,接受了王向前的提议,决定将矿难事件当成一次契机。
但忽然之间就形势大变,在舆论风向上,让夏想掌握了主动,在具体处理矿难事件上,让王向前掌握了主动,而他则成了最外围的一人,事件的走向和处理结果,让他心中没底。
就如被吊起了兴趣之后,突然被放了鸽子,雷治学心中要有多窝火就有多窝火。
更窝火的是他听到了王向前一番明显是搪塞的话。
“初步查明矿难事故是被安达矿业开除的部分工人,对安达矿业心怀不满,私自下井采煤,结果违规艹作引发了瓦斯爆炸……”王向前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腔调也是正常的下级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时的腔调,“深层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但现在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事故和重组后的安达矿业没有关系。”
雷治学的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王向前见风使舵,临阵反戈,在矿难事件上出尔反尔,直接就闪了他的老腰!
雷治学当然不清楚背后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猜到夏想策反了王向前,他还以为王向前在说官话,轻轻哼了一声:“向前同志,晚些时候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雷书记。”王向前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王向前的态度愈加让雷治学心里不安了,他在办公室转了两圈,有点焦躁不安,想打电话给京城方面再打探一下有关入局之事的进展,刚拿起电话,手机又响了。
雷治学一看是雷小明来电,心中就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雷小明虽然不是叛逆的一代,但和他之间也缺少沟通,平常很少打电话给他,在现在的节骨眼突然来电,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爸,我想出国一段时间。”雷小明的情绪很低落,“我需要钱。”
“好好的,出国做什么?”和许多高官喜欢送子女出国不同的是,雷治学并不愿意儿子长期待在国外,国外不是什么天堂,太容易坠落了。
“就想出去,不想在国内了。”雷小明有点不耐烦,他上次在陈艳身上惊吓过度,现在还是不举,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想想如此年轻万一一辈子不能人事,该是多么悲哀的事情,他就想出国治疗。
在国内治疗太危险了,不是不相信国内的医疗条件,而是怕传了出去,让雷治学面上无光。
雷治学很不满地说道:“我不允许你出国。”
雷小明也倔强地顶了一句:“我就想出国!如果你不给我钱,我自己想办法。”
雷小明能想什么办法?无非是打着他的名义冲一些人借钱,反倒更容易毁了他的名望,雷治学无奈地说:“好,好,我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我,最多半年就回来,别在外面待太久了。”
“好吧。”雷小明敷衍着答应了一句,“我要一千万。”
“……”雷治学气得差点摔了电话,“一千万?你以为一千万是小数目,说要就有?”
“……”雷小明不说话,不说话就表明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想方设法弄到一千万。
“好。”雷治学一咬牙,“如果让我发现你胡作非为,小心打断你的腿。”
“还不是为了雷家传宗接代,为了治好第三条腿……”雷小明暗中嘀咕了一句,声音很小,没让雷治学听到。不过就算让雷治学知道他要拿一千万去治疗不举,也就不会说他什么了。
雷治学打出一个电话,让陈皓去安排雷小明出国费用事宜。等陈皓走出办公室之时,望着陈皓熟悉的背影,忽然间他又想起在机场接到的神秘电话,不由心思乱动,难道说,陈皓在背后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刚要深入去想陈皓最近的表现,是不是要提前将陈皓外放了事……电话又响了,就让雷治学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是京城来电。
雷治学心中大跳,矿难事件刚起,无数事情就纷沓而到,让他疲于应付。京城来电,怕是比雷小明来电更没有好消息。
雷治学接听了电话,必恭必敬地说道:“首长好。”
“治学呀,矿难的事情我刚刚听说了,是不是很麻烦?”首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平和之中,自有淡而威严的意味,“希望西省省委省政斧妥善处理矿难事故。”
首长此时打来电话过问矿难事件,而且还是以很私人的口吻,雷治学就知道,首长用意高深。
“具体情况我还没有来得及过问,初步查明是私自开采导致了事故的发生,和安达矿业关系不大。”雷治学如实回答,事态下一步的发展,未必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能实话实说。
首长直接跳过了矿难事件,话题落到了入局大事之上:“梅升平的呼声很高,治学,我尽力替你说好话了,但……形势不容乐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成与不成,都不要影响工作,不要有不好的想法。”
雷治学心里堵了一团草,首长暗示的意味太强烈了,先提矿难后提入局,两者之间绝对不是风马牛不相及,而是有着隐姓的内在联系。
首长不喜欢夏想,非常不喜欢,不但雷治学心知肚明,在圈子里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用矿难事故掀翻夏想确实是一步妙棋,问题是现在他如果没有王向前之助,根本就插手不了政斧事务,除非他强行介入,但这样一来,他不但毁了形象,也有可能一脚踩空。
王向前……一想到王向前模棱两可的态度,雷治学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能如此无耻的出尔反尔,明明是他鼓动他拿矿难事件当契机,结果他上心了,他却后退了,等于是被王向前耍了。
“谢谢首长教诲。”雷治学诚恳地说道,又话题一转,“主要是原先有意让冯健超负责处理矿难事件,却出现了意外,王向前同志主动挑起了重任。”
“王向前……”首长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首长知道什么了,就得下级去揣摩了。揣摩对了,证明你有政治智慧。揣摩错了,对不起,你错过了一个可以被领导认可的天大的好机会。
首长随后又说了一句,就放了电话:“国家电网兼并西省地电的事情,要尽早提上曰程,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雷治学沉吟片刻,明白了什么,会心地笑了。
……夏想却没有笑,他笑不出来。
遍地的尸体残骸,狼籍的现场,轰鸣的机器,无一不提醒他一起人为事故的人间惨剧的发生。
只是基于一己之私,是有人为他的前途制造难题,为他挖坑,却让无数死人死后也不得安生,可见人心的贪欲是多么可怕。
也证明一些人说什么也不肯退出历史舞台,即使历史的潮流已经将他淘汰,他依然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放,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夏想很愤怒,尽管他知道遍地的尸体大多都是死人,但死者为大,活人的利益纠纷却要惊动已经死去的人来当筹码,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王向前陪在夏想左右,见夏想表情深沉,眼中怒火中烧,知道夏想动了真怒,此时他还不敢完全确定夏想是否已经知道了矿难事件背后的真正内幕,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一直在心中翻腾的一句话。
“有没有发现幸存者?”夏想明知故问,目光直视王向前的双眼。
实际上自始至终,夏想和王向前之间没有过一次私下的直接对话,但二人之间肯定有一定的默契。哦呢陈都亲自上门了,王向前还不明白夏想对他的期待,他就白混了。
“暂时还没有。”王向前表情沉重,“根据现场情况分析,爆炸力度过大,发现幸存者的可能姓……很低了。”
又一停顿,王向前似乎蓦然下定了决心:“夏省长,对于矿难事件,我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不成熟是自谦,不成熟的想法要向领导提出,不是不尊重领导么?夏想见王向前终于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就点头说道:“说来听听。”
“第一,先将被安达矿业开除的工人全部控制起来,以防有些人浑水摸鱼。第二,请武警协助抢险,出动大型设备进行挖掘工作。第三,安抚家属工作由健超和克人同志出面负责,最好请陈艳出面协助,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第四,请法医来现场鉴定死者死因。”
王向前一口气说完,微微紧张地等待夏想的指示。
好一个王向前,夏想心中暗叹一口气,不但临阵反戈,而且反戈得还真是彻底,四条建议,条条切中要害,不愧是处理矿难事故的老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王向前的四条建议的言外之意就是,矿难事故很蹊跷,有内幕。四条建议,没有一条和抢救矿下矿工的生命有关,暗示的意味无比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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