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以后,金少炎用他那一贯玩味的眼神看着我,道:“萧先生,又见面了。”
我在他手上拍了一把算是握过了,开门见山地说:“找我来什么事?”
金少炎指了指桌上的茶单说:“不急,先叫东西喝。”
我抱着茶单翻了几页,那上面全是价格不菲又如雷贯耳的名茶,我不耐烦地合上单子跟侍应说:“随便吧。”
金少炎试探性地问我:“要不喝点酒?”
我依旧说:“随便。”
侍应弯腰问金少炎:“先生,那瓶酒可以上了吗?”
看来这小子是早就叫好了,还装模作样地让我点,不过这小子今天有点怪,先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在茶楼叫酒,其次我们的关系好象也不适合喝酒。
我加着小心,跟他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酒很快就上来了,是一瓶全是外文的红酒,已经用冰镇过,做得非常谨慎的瓶身上丝丝寒,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用起子把木塞转开,倒在高脚杯里,暗红色的液体质感非常强,在杯里像块柔韧的果冻辗转。
金少炎倾斜杯体,观察着酒的挂壁情况,又陶醉地嗅着,说:“尝尝吧,是我亲自从勃第带回来的,为了它我在机场费了不少周折。”说着慢条斯理地小口嘬饮着。
我暗骂了一声“装B犯”,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噜喝了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嗓子眼略微感到有些辛辣,接着就是嘴里一阵难受,涩得好象嚼了满嘴的葡萄梗,可是马上这一切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由打心底直到鼻孔的清香和口舌间的甜腻。让人觉得自己和自然那么靠近——这下打嗝再没方便面味了。
我又一口把杯里地酒喝干,金少炎微笑着给我倒上:“看来萧先生还是懂得品酒的。”
我很烦他这个做派,说:“有什么事说吧。”
“哦,是这样的,”金少炎换了个姿势说:“经过我们公司研究觉得,这部电影拍下去还是很有前景的。所以想请王小姐再次参加拍摄。”
我笑道:“你们公司的人没什么事干每天尽研究这部戏了?”
金少炎有点尴尬地说:“主要是最近文艺风的复兴使我们做了这个决定……”
“文艺风?毛片的书面叫法?”
我现我说完这句话以后金少炎出现了很短暂窘迫,他无所适从地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用餐巾擦着嘴,愣了一小会才很快地掏出一份合约递到我面前说:“你可以看看这个,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再商量。”
最近的几次见面我们好象总是在和纸打交道。我拿起来粗略地看了一下,上面地条件很优越,对我们也很有利,可这些都是其次的,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把那纸扔在桌上,说:“事实上王小姐已经对你们公司彻底失望了。她已经决定永不复出,以后的日子她打算跟菊花在一起了。”
金少炎无措地又倒上一杯酒,闷着头说:“你能不能劝劝她?”
我失笑道:“我是得劝劝她,劝她离你远远儿的,我们这种小人物,跟你斗不起那个心眼。”我已经掏出了手机,我不想再跟他兜***了。我要用最快捷的方法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金少炎突然跳起来指着我鼻子骂道:“小强你这个王八蛋,你说过以后来找老子的,结果你不但不管我,还处处拆我台。”
我想不到他这种人也有狂化的时候,不禁抓着板砖警惕地看着他,金少炎把脑袋伸过来大声说:“拍,拍!一砖500……”
我愣了,一砖500。这是什么意思?
金少炎见我还没反应过来,哭丧着脸叫道:“强哥,是我呀!”
这声强哥……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得我眼睛都有点涩了,以前有个被我称作金2兄弟就这么叫我,虽然金1也叫过,但|l口气。这时我已经把读心术的号拨了出去。金少炎的心思看来非常复杂。波动也很大。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闪过一幕幕:在西餐厅喝茅台。在地摊上吃烤肉,在宾馆里打牌……
我茫然地站起来:“是……你?”
金2开膀子扑向我:“强哥,我回来了!”
我笑眯眯地冲他招招手,然后同样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下一刻,猝不及防的金少炎就被我攥住了脖子,我把他摇得像狂风中的塑料帘子,恶狠狠地说:“把老子的钱还给老子——”
金少炎翻着白眼,一个劲地说:“呃儿……呃儿!”
……
我们“亲热”完以后,我笑嘻嘻地问金少炎:“你是怎么‘回’来的?”
金少炎揉着脖子抱怨地看着我,一边说:“还记得上次在中餐厅你还我钱的事吗?”
我一捶桌子:“什么叫还你钱,那是你讹老子的!”
金少炎急忙往后一缩:“是是是,那天真是个噩梦啊,我宁愿你给我的是50万假钞。”
我说:“我是守法公民——快点说正事!”
金少炎道:“那天下雨,你进去以后把外衣交给了领班让他帮你烘干……”
我立刻明白了:“那颗药被你吃了?”
金少炎点头。
“怎么到了你手里的?”
“你走了以后领班现你落下了衣服,他见我们一起,自然就把你的衣服交给我保管。”
我斜着眼睛看他:“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偷东西。”
金少炎连忙摆手:“不是地,领班要把衣服给我,我还没接,那药就掉到我腿上了,我根本没碰你的衣服。”
我嘿嘿一笑:“当我傻呢是吧?你既然看见是从哪掉出来的怎么不还回去?”
金少炎这下脸红了:“……我本来是想还回去的,可是你也知道那东西看上去很好吃……”
“所以你就给当伟哥吃了?”
没想到金少炎这回紧张地跟什么似的直摇手:“不是地不是的。我只以为那是新出来地香口胶,我怎么会吃伟哥呢?”
我猜出他在忌讳什么了,笑着问他:“然后你就想起了师师?”
金少炎道:“说实在地我先想起了强哥你,想起了你为我
点滴滴……”
我呸了一声:“接着你还是想起了师师,想让你强哥再给你做个点点滴滴?”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明白过来的?”
金少炎道:“吃了你那药又睡了一觉就都想起来了,对了强哥,你那是什么东西啊?”
这时我也糊涂了,那药按说吃完以后该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地事才对啊,我说:“你还想起什么了。你上辈子是谁?”
金少炎一摊手:“什么上辈子?”
我有点明白了,这药的效力大概是以一次生死为界限的,金少炎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那颗药使他想起了自己作为金2种种经历。
我粗略地跟他解释了几句,金少炎笑道:“看来我走了以后误了不少好戏呀。”
我把一个开心果丢在他脑袋上:“你个王八小子早就想起来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金少炎别扭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我最近好象又没干什么人事,我想先弥补一下形象好让你们对我有了好感以后再酌情告不告诉你们。”
我拈着酒杯说:“你再装呀。还萧先生,还文艺风,你怎么不装了?”
金少炎又喝干一杯酒,脸红红地问:“师师真的生我的气了?”
我轻叹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当着和尚骂贼秃是很伤人的。”
金少炎面色惨变:“你的药让人想起来一些事情的同时为什么不能让人忘掉另外一些呢?”说着他又去拿酒瓶子,我一把抢过来。
金少炎淡淡笑道:“我没事。”
“知道你没事,给我留点!”
我现在才明白了他地险恶用心。问他:“这酒你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吧,想把我灌醉了套我的话?”
金少炎声音哑:“强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口气不善地说:“现在的关键不是你该怎么办而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少炎苦笑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同意我和师师在一起,我也知道她时间不多了,可是我是真的爱她啊。”
我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不如死啊。”
金少炎小心地说:“……最后那句是生死相许。”
我瞪他一眼道:“许个毛,到时候她走了你怎么办,抹脖子?师师现在一心惦念的都是那部她的自传。你要真为她好就帮她完了这个心愿吧。”
“我也想啊,可是现在这不是……”
“你活该,这都是你作地!别以为你变回金2就算完了,你这跟宝金厉天他们不一样,老子现在想起你干的那些事还直想抽你!”
谁知金少炎很光棍地一耸肩:“谁让你不管我的?我以前什么德行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
现在我有点怀念金1了,人家金1至少就不会这么说话。
金少炎把玩着杯子说:“强哥,快想办法吧。先让师师进剧组。她可以暂时不爱我。可我至少不想她恨我。”
我无奈地说:“我叫她来,咱们先把合约签了。一耽误两耽误,她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到时候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
金少炎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千万别,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靠一颗药才改变的。”
我嘿嘿笑道:“你小子不吃药本来就不行!”
金少炎委屈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其实……”
我使劲摇手:“我不知道,绝对不知道!”
金少炎一拍脑袋:“嗨,就算没吃药我也该了解你的思维方式的嘛,跟你就不能说正经话。”
我正色道:“如果你不想让她察觉出来一会她来了你就不能太低声下气,把你的装B劲
“我明白。”说着金少炎正了正身子,又装出一副高高在上地样子。我又叫过服务生把酒杯都拿走,把半瓶红酒也藏了起来,金少炎不明白,我说:“咱俩的关系,你会请我喝酒吗?”
“还是你想得周到!”金少炎叫了两杯茶,还小心地倒掉半杯表示我们一直在喝这个。
准备妥当,我跟他说:“那我打电话了啊。”
金少炎紧张地整理着衣服问我:“你看我还有什么问题?”
我呵斥他:“放松!一会注意你的眼神——哦对了,不许拿这个借口老盯着人家胸部看。”
我给李师师打电话让她过来,她问我什么事我只说了一句“我被绑架了”就挂了电话,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怕自己说露馅了。
没过多久李师师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斜肩式连衣裙,耳朵上挂了一对很普通的珠链,但就是那么明媚动人,她一路飘过来,男人们地目光就偷偷摸摸地一路跟过来,金少炎也看得傻了,我使劲咳嗽了一声,他才忙不迭地整理好神态。
李师师一进来就皱眉道:“你们喝酒了?”
我和金少炎异口同声道:“切,怎么可能?”
李师师纳闷地坐下,金少炎终于恢复了常态,他又像大尾巴狼似地文质彬彬地伸出手来:“王小姐,兴会兴会。”
李师师用三根手指在他手上搭了搭,微微点了一下头,继而问我:“表哥,找我来什么事?”金少炎见李师师冷淡地样子立刻耷拉下了脑袋,但他很快振作起来把那分合约摆在李师师面前,李师师看了一遍,偷眼瞧我,我给她一个放心的眼色。
李师师终于转向金少炎,很直接地说:“金先生,事在人为,切身地经历告诉我,合约这种东西并不是很靠得住,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一点来打消我的顾虑:为什么又开机?”
金少炎呆呆地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只抓住最开始的那根救命稻草:“因为……文艺风复兴了。”
李师师用纤指把一缕头捋在耳后,用探询的眼神向我寻求帮助。
我说:“这个文艺风……”我看见金少炎一个劲冲我挤眉弄眼。我只得严肃地咳嗽了一声,像个老教授一样笃定地说,“嗯,是要复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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