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母亲一见杨潮,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告诉杨潮,今天不停的有人送钱来,都是一百两,有的还说,就当跟杨潮不认识。
一问才知道,都是些名妓的仆役。
母亲还担忧的问杨潮,是不是把人家姑娘怎么了。
杨潮这时候才感觉到不妙,自己不仅是把卞氏姐们得罪了,而是把秦淮河所有的第一流名妓,统统得罪光了!
所有人都退还了银子不说,直接点的更是放下了绝交的话来。
自己这是被名流圈子给驱逐了,没想到自己刚刚借机钻进去,转眼就被踢出来了。
这就是投机的代价吗。
要是周延儒做了首辅还好,要是失败,自己这次损失就大了。
杨潮能够想象,经过这些交际花的宣传扩大,自己的名声恐怕是臭了,起码在那些读书人中臭了。
康悔傍晚来找杨潮。
从康悔这里,杨潮知道了,昨天的那场会,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但是所有参加的名妓都十分神秘,会上是做什么的,没人说出去。
反而让人更疯狂的打听到底在干什么,所有参加的名妓本来就是风流人物,现在则更出名了。
十个名妓,一时间被传为第一等名妓,没有参加的那些只能是二等。
这种情况,让曾经被杨潮邀请过,却拒绝参加的几个名妓颇为后悔。
这种情况未必不是那些名妓有意为之,告诉别人自己与张溥、钱谦益等名士一起集会,对她们地位是一种提升。
不过碍于杨潮的要求,还有这件事关乎重大的原因,没有人敢彻底暴露这是支持周延儒再相的集会,算是暂时替周延儒保密了。
就是那些参会的士子,虽然在会上大闹,暂时也没人说出去。
虽然大闹了一场,但是事后这些士子心里却非常矛盾,对参加这个阮大铖的会耿耿于怀,又感觉参加支持首辅上台这样的盛会很激动。
他们以跟阮大铖集会为耻,却为了支持周延儒而自豪,当这两种情况碰到一起的时候,就是他们在集会上爆发的原因,不仅仅是被钱谦益给刺激,钱谦益不过是点了一把火而已,真正的原因还是在这些士子矛盾的心理。
也因为这样的矛盾心理,士子们没人把集会的内容说出去,不是因为这是给周延儒再相筹备献金的原因,他们还没有保守政治秘密的觉悟,而是因为他们在集会上闹了一场,如果被周延儒知道了,是不是会被以为是对他不敬。
这些士子都是以东林复社背景的士子,而周延儒可是复社的旗帜,在东林复社两个团体中都极有名望,如果被这样的大佬知道自己不敬,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暂时没人愿意说出去,毕竟说出去了,对自己名声的时好时坏还说不出去。
别人问起来都是三缄其口,索性就任由别人猜去,被人知道自己参加了一个大集会,内容却没有人知道的盛会,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
不过这个消息显然已经不可能保密了,那么多人,而且还爆发了冲突,其中不乏恶意,尤其是钱谦益都公开翻脸了。
相信这次的事件,肯定已经传到了北京的官场,周延儒还能不能如期入阁,就要看张溥的本事,和周延儒自己的实力了。
康悔还带来了杨潮名声臭了的消息。
康悔告诉杨潮,那些一等风流名妓,全都厌恶了杨潮,杨潮在帮阮大铖做事,却不告诉她们,认为杨潮欺骗了她们。
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们根本不怕被利用,每年都有大大小小无数个集会邀请她们参加,还不都是想利用她们的名气,她们也借此宣扬名声,参加盛会对她们来说,是两利的事情。
真正的原因是,柳如是在台上的时候,钱谦益突然爆发,柳如是以为她惹恼了钱谦益,回去后柳如是突然大病,已经躺倒在媚香楼。
钱谦益也不去探望,这两人的关系算是完了。
所以柳如是那些姐妹,才选择了跟杨潮绝交。
因此也不完全是因为杨潮帮阮大铖做事,说到底,杨潮也不算真正的欺骗,只是隐瞒,没有告诉他们帮谁做事,只说了是为了给复社筹集资金。
关键还是因为杨潮把柳如是给弄病了。
但杨潮在士子中的名声,却非常一致,被所有的士子都鄙视了。
他们鄙视杨潮,是因为他们鄙视阮大铖,鄙视阮大铖,是因为阮大铖是阉党,所以杨潮帮阮大铖做事就是帮阉党做事,现在已经有小阉党的外号加在了杨潮身上。
同时康悔还说,东林党跟复社彻底分裂了,一些属于东林的士子,纷纷表示跟复社不再往来,有些复社的年轻士子,也因为张溥跟阮大铖相互勾结,宣布脱离复社。
钱谦益趁机邀请了不少年轻士子,将这些士子吸纳到了东林党去了。
杨潮没想到,东林党和复社这几年关系亲密,许多人根本不分东林和复社,以东林复社统称,很多人都声称自己既是东林也是复社人员,没想到现在这两个团体竟然划清界限了。
东林复社分裂,这样的大事,恐怕还会让杨潮这次集会轰动一阵时间,甚至时间越久,酝酿的越浓烈,这次盛会注定会在士子之间流传很久很久。
而杨潮的名字,也会伴着这个盛会的流传,一次次被人提起来,但是恐怕骂声更多。
东林和复社这两个江南大团体的分裂,源于这次自己亲手打造的盛会,杨潮多少有点成就感,但总体还是不太在意的,毕竟这些政治团体跟自己还很远,似乎没什么关系。
可是因为自己,柳如是跟钱谦益似乎有了矛盾,这本是一对让人称羡的才子佳人啊。
尤其是柳如是病倒,让杨潮有些耿耿于怀。
委托康悔先去探望,第二天杨潮也去探望,可媚香楼的小厮,说什么都不让杨潮上去。
杨潮不由感到悻然。
回到家后,再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雇来了一辆马车,换上了自己的官服。
“呀!哥,你这是什么啊?”
看到杨潮穿着官服,杨月第一眼发呆,第二反应就惊诧起来。
杨潮轻轻一笑,淡淡说道:“哥当官了!”
总算家人还是以自己为骄傲的,让杨潮心里有些温暖,昨天因为柳如是的事情,自己都没心情拿官服出来显摆。
母亲一听吵闹,也看过来,看到儿子的官服,顿时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跑了过来。
“儿啊,这是咋了?”
母亲则完全是震惊。
儿子这些天做的事情,让母亲完全看不懂了,她已经不图儿子飞黄腾达,只求平平安安就好。
“娘,儿子当官了啊,新江口水营把总!”
杨潮说着,拿出随身的腰牌和大印来,语气中也慢慢有了些骄傲,少了被名流圈子驱逐的郁闷。如果说为了家人,自己必须要付出被那些名妓,被文士才子统统厌恶的代价,杨潮绝对不后悔。
“当官了!”
母亲喃喃着,捧着官印先是看了好几遍,用手轻轻摸着杨潮的官服,尤其是在上面的补子上轻轻摩挲。
妹妹拿着杨潮的腰牌看了半晌,也想来摸一下官服,还被母亲狠狠在她手上打了一下。
“不就是个猫吗,还不让人摸了。”
妹妹不满道。
母亲哼道:“什么猫,这是彪,七品武官才有的补子!”
母亲认识官服,杨潮一点都不意外。
母亲已经自顾自说起来:“在我们孝陵卫啊,这是百户大人的官府,不过百户大人的官服可没这么漂亮,这么新啊。”
卫所败坏,就是百户,往往也很穷困,官服多年不发,要穿新的,还得自己买,许多人的官府真的都打了补丁。
杨潮笑道:“儿子今天要去上任。娘,你跟妹妹买点好的,今天晚上跟爹喝几杯。”
马车就在门口,杨潮拜别母亲、妹妹,出门等车走了。
母亲和妹妹一路跑到街口,看着马车慢慢消失在南京城的街巷中,还感到一阵梦幻,儿子(哥哥)当官了,这怎么好像不是真的一样。
马车一路走,出了水西门,沿着秦淮河一直往北,秦淮河的河口,就是水军的大营,名叫新江口大营。
这个大营明初就有了,在郑和下西洋的年代,这里最为繁盛,有水兵四五万,大船四百多艘,而且大部都是远洋宝船。
可以说当年郑和七下西洋的时候,可能就是从这个军营出发的。
大营的规模依然像过去那么大,但是入眼的却是一片破败。
一座军营挨着一座军营,营墙都用高大的原木伫立起来,外面摸上泥。
但是泥土剥落,原木腐朽。
里面的营房都是用砖砌的,但也营房也显得很旧了。
这片军营连绵一片,占据了江口一大片滩涂,四四方方,东南西北各有十八个营门。
但让人疑惑的是,看不到几个兵。
今天王潇已经交代过杨潮了,告诉杨潮,他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要杨潮直接去营房报道,上官他已经打点,不用杨潮亲自去了,不过交代了,日后逢年过节,杨潮该送礼的送礼,该拜会的拜会。
做官千万不敢忘了礼数,官场复杂,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潮一边打听,一边寻到了自己的营房。
很快就找到一个面向西的营门,正是自己的把总营区,跟其他军营一样,原木做营墙,外面涂抹河泥,同样泥皮剥落,原木腐朽,好像一推就会倒一样。
让杨潮没想到的是,自己区区一个把总的军营,竟然也有高大的辕门。
进了门之后,两大排营房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杨潮一眼就被大院子吸引了,这大院子过去应该是操场,可是现在,竟然种满了菜!
大操场面积广大,夹在两排营房间,绵延百丈,这足足有四五十亩的样子,竟然都用来种菜了,这是水军大营,不是农田!
杨潮感到惊诧莫名,打发了车夫,自己独自一人走进大营。
营房空旷,一连走过好几个营房,都是空空如也,里面别说人了,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而且大多数营房的房顶,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看到地面上堆积的瓦砾就知道,营房年久失修,就剩房顶没塌下来了。
终于有人看到了杨潮,是几个在菜地里干活的兵丁,穿着老农一样的粗麻衣服,见到杨潮穿着官服,慌不迭跑了过来,跪下就磕头。
“大人就是新来的把总爷吧!”
看来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最近会有一个新把总来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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