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七年。冬。在南洋地区的所有中国人都兴奋地期待着一个盛典——即将在飞龙举行的诸王大会!
这场盛典是郑和下西洋以来。华属南洋地区最重大的事件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标志着大明将享有在整个东南亚的霸权。
安南之被征服、佛郎机之大败。都是大明独享南洋霸权的注脚。而在殷正茂夺取得天竺飞地以后。就连偏安于本区域西北的缅甸也坐不住了!
“诸王大会”的时间定在十二月十六。早在十月。安南、占城、清华、三宝颜四国国主就都来表输诚。表示一定准时到达。
再过半个月。真腊、暹罗、马来、苏门答腊、婆罗五国国主也相继答应出席。如今环南海的岛屿大多已被大明直接控制。这九个国家一表臣服。其它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国家便都抢着示忠。但直到十一月月底。李彦直抵达飞龙时。缅王才派使臣来说缅王生病。只能派亲贵代表前来。
李彦直闻言大怒。他这一怒。非是自情绪的私愤。乃是国怒。作色道:“缅甸诸土司。素为我大明臣属。他对暹罗、真腊、老挝称王。还就真以为自己是王者了?我大会诸侯。他竟敢生病!哼!就是死了也给我抬来!若不来时。我会派人去请!”人来通知。说十二月十六一定到。
于此同时。朝廷方面关于东南亚诸国爵位的诏书也到了。原来李彦直在攻下巴拉望后就已部署此事。他将东南亚地区大小一百零九国。并其小而近者尽数内附为州县。小而远者听之任之。但对缅甸、老挝、安南、暹罗、爪哇等十二个大国却列了座位。排了名次。奏请朝廷依例册封。这是确定大明在东南亚地区统治权的大事。朝堂诸公不敢怠慢。御史言官不敢封驳。但如何敕封却颇伤脑筋。
华夏圈册封周边诸国地顺序。按传统第一个一定是朝鲜。世袭郡王爵位。朝鲜以下便是安南。这是华夏***一东北一西南两大华化最深的传统属国。安南以下。方是其它国家。
安南本为王爵。后降为都统使。暹罗称王。缅甸亦称王。但李彦直却只是一个侯爵。若封这些国家为王。李彦直主持起会议来岂非束手缚脚?所以就有人建议封李彦直为王。
此议一出。朝野轰动。
若论李彦直扶立定鼎之勋、开疆辟土之功。真是古往今来所罕有。要知道。他开拓南洋。所得疆土几乎是将大明的版图扩大了一倍!如此功勋。便是封王也不为过。但异姓封王。自古不祥。何况王爵之去皇帝。只差一肩。李彦。享高名于内。真封了王。以后的事情就难说了。
最后还是徐阶拿捏得定。说道:“镇海侯功勋卓著。也不是不能封王。但自古人臣为王者。多无好事。还是留此封号。以待镇海侯身后吧。”
皇帝大臣们听了。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这王是没法封了。可总得表示表示。因此北京朝廷便又封了李彦直作镇海公。领武英殿大学士。赐尚方宝剑。在南洋代天子巡狩。澎湖以南、钦州以西。内外臣僚商人。见镇海公如见天子。
有了这么一道诏令。便是安南、缅甸、暹罗各国国主都封了王爵。李彦直也依然压得住他们了。
这次“册封”盛典。不知准备了多久。花费了多少钱财。自胡宗宪以下。所有大小官员都在这件事情上花费了无数心血。南洋的一百多万华人翘以待。人人都等待着这个日子的来临。
可就在这个时。东海却传来了一个影响和谐的消息:原来不知出于何故。日本诸侯竟联合起来。攻打在日华人。如今在日本的华人已有数十万。在九州地区和本州岛西部自成一域。在日本联军的进袭下。破山抵挡不住。已全面退出本州岛。负九州岛顽抗。然而日方联军势大。在日华人节节败退。凡有一地被攻占。其民或直接遭到日军地屠杀。有人坐船逃到了朝鲜。被釜山卫所截到。大明方面便知道了此事。
詹毅得到消息后转告商行建。商行建大吃一惊。心想破山乃是大明之敌。李彦直之敌。反倒是日本幕府这些年与大明关系不错。可被杀的却是在日华人。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可真是难了。
他急来与胡宗宪商议。胡宗宪也是一呆。但他随即道:“这事得先瞒下来!”
“瞒?”
“对。在诸王大会之前。不能公开!要不然会影响大局。当前最重要的。是稳定!我看我们还是等诸王大会开过以后。再向都督禀报。免得都督心里有疙瘩。影响了情绪。都督地情绪受影响。全军士气便受影响。那时候缅甸、爪哇这些宵小就要趁机为乱
商行建眉头微皱:“可是这事也甚重大。若不禀报都督。时候他作起来。只怕你我都经受不起。”
这时张居正已经回去。两人一计议。决定从双方的意见中取个折中。即对外全面封锁消息。而由胡宗宪向李彦直禀报。商行建则赶往东海处理此事。
胡宗宪赶到飞龙时。诸国国王都已经到齐了。飞龙城内聚集了三十几个国王。至于将军辈那得以百计。就连莫卧儿帝国也派了宰相前来观礼。“反正不迟那么一天。不如便等明日大事结束。再禀都督。”
不想李彦直见胡宗宪到了。商行建却没来。便在百忙之中寻了胡宗宪来问话:“之秀哪里去了?”见胡宗宪支支吾吾。他眉头一跳。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胡宗宪被逼不过。只好叹道:“都督英明。确实是有件煞风景的事。虽然不大。但……我们原不想打扰都督的心情。商兄嘛。他是北上处理此事去了。”
“北上?”李彦直未敢惊讶:“张居正已经北上了。他是我地代表。说话份量自然不轻。加之留守北京的高拱。难道这样还会出事?”
他是以为北京方面出了问
“不不。都督。不是北京那边。”胡宗宪压低了声音对李彦直耳语了几句。
李彦直听说是日本的事。惊道:“出了这么大地事情。你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胡宗宪忙说:“不是属下有意欺瞒。实是怕消息走漏。劳烦了都督心神。影响了眼下的大好局面。”
李彦直瞪了他一眼。冷笑着反问:“这事传了出去。会影响什么大好局面?”
胡宗宪被李彦直这么单刀直入地一问。一时竟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胡宗宪也算当世底下的时间也算不短了。然而在这类问题上的思维毕竟是两个世界!
过了好久。胡宗宪才说:“咱们正要开诸王大会盛典。以彰我天朝盛世之景象。显都督空前绝后之大功。当此四海来朝之际。若是日本那头出了问题。叫诸国知道我们东北面出了问题。只怕他们会人心浮动。当前最要紧的。是大局的稳定。不可为边角上一点小事。误了整盘大棋。”
“放你娘地狗屁!”李彦直指着他骂道:“这***盛世盛典。乃至什么天朝大国的威仪面子。都是虚地。那边华人被驱逐被屠杀。那才是实地!为了面子不顾自家子民的性命。却搬出什么稳定大局。什么整盘大棋。你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出自哪家经典?还是哪位圣贤教会你的?”
胡宗宪见李彦直这样骂自己。内心深处反而安怀。他想李彦直肯这么骂那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可作为一个方面大员被当面骂成这样。毕竟不好受。只是道:“我。我。这。这……”
他当然说不出这是哪家圣贤的道理。因为胡宗宪的这种思维。所萌的土壤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地道理——若勉强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官僚家的道理。像胡宗宪这样的人。个人能力算是极强的了。要不然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一份子。是一个官僚头子。如何能摆脱自身的这种局限呢?
官僚家们背后的权力系统。来历多半不正。因其根底不正。所以才要竭力追求面子上地稳定。作掩耳盗铃之态。稳得一天是一天。一切地改革。一切的变化乃至一切地江湖救急。都要为“稳腚”让步。毕竟。屁股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屁股要是没坐稳。露出那怎么擦也不干净的菊花。给人爆了可怎么办?
其实如今中国的大局势已经改变了。做事地方法按理说也该有所转变。然而这种思维根深蒂固。即使是胡宗宪这种人才。一时之间也扭不过来。
“那都督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胡宗宪试探地问。
“我受天子托付。自然有责任翼护海外所有华人!”李彦直斩钉截铁地道:“马上书信给之秀。让他以救护在日华人为重中之重。若到紧急关头。就让牧民动兵!打过去!”
胡宗宪一愕:“打过去?但是在倭华人。多是破山的手下。这……”
李彦直淡淡道:“我与破山。是关起门来的争斗。焉能为此妨碍华夏同根之大义!”顿了顿又说:“南洋这边的一切兵力、财力。也往那边倾移。”
胡宗宪道:“可这样做。只怕此事就瞒不住了。”
“为什么要瞒?”李彦直作为一个朝廷。见义不为。背后必有不可告人之事——我们有不可告人之事吗?”
“没有。”
“既然没有。怕什么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胡宗宪对此举还是不大赞成:“南洋这边。佛郎机人新败。缅甸、安南未安。现在还没完全稳定下来。若就倾力经营倭国之事。只怕不妥“汝贞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们能否平定南洋。靠的不是这些魑魅魍魉自己老实啊。我们靠的是在这片土地上所有华人以及亲华者的戮力支持。若非如此。我们这次进兵能事半功倍吗?在南洋之华人与在倭岛之华人。都是身在海外。心向中华。处境相似。忧戚相关。若我们倾力援救在倭华人。那便是告诉他们朝廷有保护所有海外子民的魄力!若我们见死不救。那反而寒了他们的心!他们会想:谁知道明天朝廷会不会为了“大局”不顾我们地死活呢!因此日本之事。重于南洋这边地狗屁盛典!人心向背。重于一时之稳定!只要海外华人仍然支持我们。那么就算我们今天丢了南洋。明天兵锋一转。马上又打回来了!只要中华百姓都支持我们。又何必过分顾虑那些外夷的想法?再说。嘿嘿。我可不觉得缅甸安南这些跳梁小丑。乃至欧洲地那些白来掳我的虎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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