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诸侯以及地方势力派遣的使节越来越多,修建一新、宽广雄伟的洛阳城竟然出奇地热闹起来,各大城门内外成倍增加的镇守将士和全天不停巡逻在南北六条大街及主要街头巷口的巡警骑警,使得无数民众脸上刚刚挂起不久的笑容和希望,逐渐被惊慌惶恐所取代。
城里城外所有的大中型客栈,全都被各路使节所占据。
坐落在中央广场东南方的典雅安谧的官办宾舍,占地约五十余亩,拥有能接待五百客人入住的三座两层式豪华客房和八座独立院落,如今住满了源源不断涌入洛阳城的数百名朝廷旧员、皇亲贵戚以及他们的家眷仆从。
各路诸侯、大小各派势力以及豪门世家相互间互通消息,暗中往来,或是寻找同盟调整立场,或是打探宫内消息,寻找靠山,赵岐、杨彪等显赫大臣的府邸门前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城里城外只有三个地方仍然和少帝归来之前一样安静,一样肃穆威严,这三个在所有人心目中极其重要的地方分别是落成至今仍然空空荡荡的新皇宫、坐落于中央广场东面耸立高大重檐式辕门的戍卫军大本营,以及坐落在东门外洛水岸边占地宽广的皇家专用码头。
数日来,一同来到洛阳的青州军政集团核心人物公孙沛以及数十智囊。就居住在皇家码头与宏伟的城墙之间特别建造的园林式大院里。随后到来的曹操麾下智囊团和陆续赶到洛阳的徐州糜氏兄弟、冀州牧闵纯以及随行的四大家族代表。也都悄然住进这座看似幽静其实戒备森严的大型庭院。
刘存的两位年轻妻子糜环和甄宓,也跟随琅琊商队抵达洛阳,悄然住进了城中戍卫军大本营,使得每日都要源源不断接见各路诸侯、各路使节和朝中大臣的刘存心情愉快许多。
刘存麾下的二十余万军队,牢牢占据了洛阳方圆三百里内的所有关隘、交通要冲和所有县城,将整个帝都守得密不透风,实力强大的曹操在此关键时刻毅然投靠如日中天的大汉宗亲兼新任大将军刘存,一到洛阳就公开表示全力支持刘存摄政大汉。其麾下七万余军队也都尽数开到洛阳城东大营,高调服从大将军刘存的指挥,再加上刘存举荐的同盟者幽州牧公孙瓒率领的五千铁骑匆匆而至,刘存已经拥有大汉天下五个州的军事支持,拥有大汉三分之二的人口和四分之三的财富。
这股联盟的力量绝对是极其恐怖的存在,不但极大地震慑了居心叵测的各路诸侯和痴心妄想的各路世家门阀,也使得部分摇摆不定的诸侯和文武大臣看清了形势,毅然投入拥戴刘存的宏大势力当中。
建安元年,二月初七,傍晚。
充斥草药味道的皇帝寝宫里所有的声音似乎瞬间停止。原本脚步匆匆的内侍和宫女全都惊恐万状地匍匐在过道两旁,须发尽白的神医华佗和两鬓灰白的大国手吴普师徒难过地对视一眼。在杨彪、赵岐、董承、马日禅等十余名重臣痛苦惊慌的注视下,双双走向肃立床头已有三个时辰的大将军刘存。
神医华佗向令他尊敬的刘存拱拱手,上前半步细细吩咐刘存几句,最后在刘存恭敬的致礼中叹了口气,满脸疲惫地走出门外。
早已是刘存心腹的吴普难过地通报:“天数将尽,回天无术了!还请主公节哀,属下送家师到太医院歇息之后立刻回来,随时听从主公吩咐。”
“辛苦了!”
刘存伸出双手托住吴普,低声吩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华佗,随后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病榻,在榻前最接近少帝的地方徐徐跪下,众大臣见状随即跪倒一片,安静的寝宫里逐渐响起声声压抑的哭泣。
哭泣声很快响成一片,病榻上已经昏迷了数天的少帝如同华佗所说的一样,很快睁开眼睛。
跪在另一方的内侍总管张敦和年轻的常侍董元,立刻擦去眼泪,齐齐动手,小心翼翼地询问少帝的意思之后,张敦将瘦成皮包骨的少帝轻轻扶了起来,董承迅速把两个柔软的缎面靠垫塞到少帝后腰位置。
“皇……叔……”
双目深深内凹、脸色灰白如纸的少帝呆呆望着跪在面前泪流不止的刘存,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
刘存忍住深切的悲伤,满怀愧疚地连续磕头,好一会儿才在身旁的杨彪等人的哭泣制止下抬起头来,在少帝的目光示意下,伸出哆哆嗦嗦的大手,将少帝费力抬起的枯槁左手紧紧握在手中,哽咽地说出埋藏心底的真心话:
“皇上,臣无能,没能平平安安地把皇上接回来,臣对不起皇上,更对不起先帝的重托啊……”
“哇——”的一下哭声四起,杨彪和赵岐等所有朝中重臣再也抑制不住诀别前的悲伤,全都哭得瘫痪在地,手握纸笔、临时充当尚书令的种邵和刘晔也哭得全身颤抖不能自已。
回光返照的少帝却没有一滴眼泪,涣散的眼睛忽然间泛出几许光芒,薄薄的嘴唇蠕动两下,嘴角微微翘起,缓缓环视半圈,向熟悉的朝臣们行了个注目礼,僵硬消瘦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整个人显得极为安详,也极其诡异,无奈洁白纱布层层包裹之下的喉管已经破损,长时间的炎症不但损毁了他的语言能力,也摧毁了他所有的生机。
在一声声无法抑制的痛哭声中,在一双双迷糊泪眼的注视下,少帝对紧握着他的手的皇叔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另一侧哭得双目红肿的董元,艰难地用眼神示意几下。
董承手忙脚乱地从塌下宝盒里捧出个黄绸包裹的方形器物举至头,少帝这才缓缓转过如同皮包骨的脑袋,在所有重臣和内侍的紧张注视下,轻轻抖动枯瘦的左臂,对着泪流不止的皇叔刘存,再次发出几个沙哑模糊的音节:“辛苦……皇……叔……”
“皇上——”
刘存竭斯底里地哭号起来,群臣看到少帝已经带着安详的笑容闭上了眼睛,随即齐声哀嚎,整个清宫瞬间哭声震天,远远守候在宫外的数千使节和民众,很快匍匐在寒风料峭的冬夜里痛哭不止。
历经苦难的十四岁大汉少帝刘协,就在所有人认为他终于脱离苦海、有望复兴大汉的关键时候,驾鹤西去。
少帝的驾崩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对于绝大多数民众来说这一天是大汉的苦难日,可是对各路诸侯和汇聚洛阳的天下世家门阀来说,这一天无疑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是大汉国运或是走向毁灭、或是走向复兴的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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