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夕照,莒县城西高低错落的民居蒙上一层橘色柔光,朴实的灰黑色屋檐、涂上白垩的斑驳泥墙、随处可见的光滑石墩、坐落在一个个巷口的井台、弯曲逶迤的石板道,似乎处处都蕴含着沧桑岁月的悠远与凝重。
刘存与领路的莒县县尉曹勉并驾而行,一路信马由缰说说笑笑,跟随其后的十余骑亦步亦趋,默然无声。
夹杂在队伍中的徐盛和他的两个同伴小心驾驭胯下骏马,羡慕中略带惶恐的眼睛不时望向前后盔甲齐整军容严谨的骑士,望向前方那个高大雄奇的背影。
“到了大人,就在前面的小巷口进去,下马走几步就到。”曹勉指向右前方的石板小巷。
刘存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身后的亲卫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反应,下马动作整齐划一,除了刀鞘与铠甲的清脆撞击声,没有半点喧哗,一时间竟让徐盛和他的两名同伴看呆了,傻傻地呆在马背上忘了下来,直到一名年轻亲卫过来催促,三人才忙不迭翻身下马。
县尉曹大人的大嗓门再次响起,徐盛一阵小跑来到刘存面前,忐忑不安地行个礼头:“大人,寒舍到了……”
刘存哈哈一笑,拍拍徐盛的手臂低声说道:“走吧,我跟着你,你是主人啊!”
徐盛连忙和两名同伴在前面引路,刘存和曹勉相视一笑同时迈步,亲卫队长秦义带上礼物跟随而入,其余侍卫均留在外边等候。
徐盛家的院子不小,方方正正宽近一亩,四周栽种不少花木,左侧有颗苍郁高耸的桧柏,右侧一排敞开式长廊上有个用粗大原木做成的兵器架,陈旧的架子上只有一杆长枪、两根哨棒和一柄古朴的铁鞭。
徐盛已经搀扶他母亲走到正堂,刘存不等大大咧咧的曹勉介绍,疾步走到台阶下,恭敬地弯腰施礼:“琅琊刘存刘子鉴,拜见老夫人!刘存不请自来,叨扰了,还请老夫人多多原谅!”
“啊?可是毁家济民、活人无数的琅琊刘大人?”徐盛的母亲惊讶不已,仔细打量台阶下一身戎装的刘存。
“刘存身为一县之长,赈灾济民乃本职所在,当不得老夫人如此谬赞。”刘存抬起头谦逊回答,发现端庄和善的徐母年约四十,衣衫简朴毫无饰物,整个人却有一种知书达礼的从容气度。
徐母眼中露出钦佩之色,轻轻推开儿子,郑重地侧身鞠躬,恭请刘存进入正堂叙话。
刘存大声致谢,进入正堂奉上礼物,对躲在徐母身后偷偷打量自己的一位少年和一位九岁左右的女孩露出个笑容。
寒暄过后,徐母得知刘存看上了自己的大儿子徐盛,不惜屈驾登门提出请求,心中又是惊喜,又是不舍,可看到儿子脸上无法掩饰的渴望,她知道再也留不住儿子了。
没多久,徐盛的舅父、县衙门下贼曹纪维匆匆赶来,与曹勉见过礼,来到已经站起迎上的刘存面前深深鞠躬:“刘大人屈驾光临,纪维与家姐三生之幸,请大人受在下一拜!”
“纪兄不可如此!”
刘存一把托住年逾三十孔武精干的纪维,发现他的手肘忽然下沉力度很大,心中一凛,悄悄加了把劲,稳稳抑制了纪维势大力沉的下压之势。
自负神力的纪维心中震惊不已,立刻放弃试探,微微抬手后退一大步,再次向刘存恭敬见礼。
曹勉和周边众人没有谁看出两人的瞬间较量,脸上还是乐哈哈的神色。
唯有肃立徐母侧后的徐盛满脸惊愕,他太清楚自己舅舅的一身蛮力了,徐盛的父亲在世时,经常与小舅子纪维喝酒聊天,兴致来了两人就到院子里比试切磋,武技略逊一筹的舅舅每次都仗着一身蛮力,与徐盛的父亲打个旗鼓相当,最后不管徐盛的父亲如何笑骂,对小舅子的一身力气都无可奈何。
刘存再次向纪维告知来意,恳请徐母和纪维准许徐盛跟随他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宣布给予徐盛军候职务,但言明徐盛还需要以军候之职跟随自己学习两年军务,以便更好地掌握琅琊军中步兵与骑兵的训练方法,才能让徐盛独当一面。
坐在刘存对面的纪维双目炯炯,满脸喜色,不等家姐有所表示,霍然站起向刘存致谢,大声叫过徐盛,正式拜入刘存麾下。
刘存高兴不已,扶起上唇还是一片细密绒毛的徐盛,上下打量越看越喜爱,当即对徐盛叮嘱道:
“文向,再有两个时辰我就要离开莒县,率部北上与琅琊县尉王杞大人率领的五千将士汇合,然后开赴西面的东安与黄巾作战。你暂且在家和母亲舅舅等亲友多聚聚,我留下两匹战马、两副甲胄兵器和一些用度给你,等打完仗我还要回转,届时带上你南下王城觐见国君,之后才会返回琅琊。”
听到刘存要去和黄巾作战,众人大吃一惊,曹勉连忙站起询问:“大人不是押送贡品南下王城吗?”
刘存解释道:“数日前,小弟向国君奏请率部参战,已获得国君准许,押送贡品只是顺道而为,入夜后便要率领麾下五百骑兵北上,与我琅琊县尉王杞大人率领的五千将士汇合,等待后军押送粮草到来,我军将士立即西进东安境内,与东安城万余黄巾见个真章。老哥后日率部增援东莞,说不定彼此还会碰面,届时还请老哥多多关照。”
曹勉脑中飞速权衡,很快抱拳向刘存告辞:“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见县令大人和程大人,然后快马飞报国君,请求率本县三千士卒为大人后备,跟随大人一同进剿东安贼寇!”
“小弟求之不得,谢过老哥!”刘存爽快地答应下来,不管曹勉有何想法,多出三千预备队总是好的。
送走曹勉回到堂上,精明的纪维对刘存叹道:“本县原有兵力已被抽调一空,不得不再次征募青壮充数,眼下已是第三次征兵了,曹大人也难啊!”
刘存点点头:“确实难,军令之下,曹大人也是迫不得已,但要是换成我,除非是生死攸关之时,否则再难也不会率领征召数日的青壮踏入战场。如今敌我僵持,尚未到生死攸关的地步,让毫无训练的士卒踏上战场,只会徒添伤亡,说得严重点,与草菅人命没有区别。”
纪维一愣,立刻想起历来不顾士卒死活的领兵之将,想起朝廷的昏暗和高门大阀的冷酷无情,想起自己十余年郁郁而不得志的小吏生涯,以及武技高强却得不到出仕机会最终郁郁病逝的姐夫,满腹哀叹之余,不禁为刘存的坦诚仁厚所感动,沉寂多年的心也随之变得炽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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