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顶巨帐,里面至少躺了五六十名伤兵,他们都已经得到救治,止住鲜血,洗净了伤口并包扎起来,绝大部分士兵都已性命无忧,各自躺在一张小床和周围的同伴说说笑笑。
当李延庆进来时,大部分伤兵都没有发现,他们继续开着玩笑,他们开玩笑的对象当然是一个个青春美丽的女兵,这是男人的本性,谈论总离不开女人,但众人都有分寸,不会说得太下流不堪,毕竟这些女兵都救了他们的性命,大家心中都怀有一份感激。
即使有个别士兵说得性起,口出秽言,也会因触犯众怒而被其他士兵严厉制止。
一名亲兵刚要大声喝喊,李延庆急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扰众人,但已经晚了,亲兵已经喊出了声音,众人纷纷回头,这才发现站在帐门口的统帅,吓得众人纷纷要站起身。
李延庆连忙摆手笑道:“都是身上有伤,不要起来,就这么躺着,我来探望大家,可不是来让大家见礼!”
一名老兵歉然道:“实在不要意思,躺在都统面前,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李延庆觉得这名老兵有点眼熟,打量他一下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姓严,也是相州人。”
老兵感动道:“都统说得没错,小人严平,相州临漳县人,跟随都统已经五年,现在王贵将军手下出任部将。”
部将也就是原来的都头,属于中低级将领,李延庆见他腿上包着纱布,便关切地问道:“哪里受伤了?”
严平有点不好意思道:“腿上一枪,屁股上中了一箭,都是皮肉伤,无大碍。”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名士兵道:“女护兵要脱他的裤子包扎,他拉着裤子死活不肯,女兵脸羞得通红......”
李延庆也笑了起来,“前面不脱也行,后面用刀把裤子割开就是了。”
众人再次大笑,严平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就是用这个办法解决的,否则我将来回家要被媳妇骂死!”
大帐内笑声一片,李延庆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又对众人道:“大家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如果能解决,我现在当场给大家解决。”
大帐内一片寂静,过了片刻,一名士兵小心翼翼道:“启禀都统,卑职是高宠将军部下一名押队,卑职被一块震天雷铁片击断了腿骨,军医说治好后可能会变成瘸子,如果那样我就只能退伍了,但不知朝廷对因伤退伍的士兵有没有什么安置?”
众人一起竖起了耳朵,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大家都知道阵亡有抚恤,但因伤退伍却似乎没有什么说法,主要是从前大部分重伤者都会死亡,活下来的伤兵基本上都是轻伤,基本都能重新上阵,所以朝廷对伤兵不是太关注,现在伤兵增多,很多伤兵都无法再上战场,只能选择退伍,这个时候退伍待遇就成大家关心的焦点。
李延庆点点头,“这个问题很好,也很及时,这位弟兄是哪里人,姓什么?”
“启禀都统,卑职叫做张兴,大名府人,不过现在父母妻儿都已迁到荆州安家,估计暂时不会回大名府了。”
李延庆沉吟一下道:“伤兵退伍的抚恤我已经拟好了条例,准备这次大战结束就报朝廷批准执行,你们应该干得上,我就以这位张兴兄弟为例子来简单说一说,大家会立刻明白。”
李延庆又问士兵张兴道:“首先我要知道你从军多久,立功多少转?”
“卑职从军三年,立功共计七转,如果这次能算立功,那就是八转。”
“那因为立功得了多少土地赏赐?”李延庆又问道。
“按照一转赏五亩,卑职现在应该有四十亩的赏赐。”
李延庆点点头,又继续道:“大家因伤退伍回乡,一般都是得土地抚恤,因为平时大家都有俸禄,所以抚恤中只有土地没有钱,然后按照受伤程度每月会得到不同等级的粮食补助,直到终老,这位张兴如果是腿瘸退伍,算是轻伤残,没有丧失劳力,那每月可以得基本的粮米补助,每月一斗米,然后加上三年从军,每从军一年得十亩土地,那就是三十亩,八转功勋,每转同样抚恤五亩,这就是四十亩,再加上你平时立功得的四十亩土地,加起来你回荆州时,地方官府一共要给你一百一十亩土地,另外再加每月一斗米的补助,现在明白了吧!”
虽然听起来比较复杂,但李延庆解释得很简单,众人都听懂了。张兴连忙抱拳道:“卑职感谢都统解释,完全听懂了。”
李延庆又笑道:“这几年当兵你也应该攒了点钱,我劝你回去后全部买成土地,以后就是一个小地主了,另外,地方官府如果不按规定履行抚恤,你可直接到京城枢密院击鼓告状,枢密院有专门管理伤兵退伍的机构,他们会帮你讨回公道。”
“多谢李都统!”
这时,众人又问了七八个问题,大多是关于太原能不能守住,李延庆笑道:“我就一并回答吧!希望大家有信心,我们城内有充足的粮食物资,更重要是我们的总兵力已超过城外金兵,又有坚城防御,金兵是无论如何也攻不下太原城,我估计下一步他们不会再攻城,而是会围城,只要开春前我们能坚守住城池,胜利最终会属于我们!”
李延庆的话引起了士兵们一片激动的鼓掌声。
........
李延庆目前住在一座官宅内,这座官宅也是当初他在太原时的住处,他去东京汴梁后便是一直空关着,金兵占据太原后,这座占地二十亩的官宅便成了都元帅完颜斜也的府邸,不过完颜斜也还从来没有住过一天,但并不妨碍官员们为讨好完颜斜也而将府邸布置得富丽堂皇,完颜斜也喜欢金饰和瓷器,于是光黄金就耗去了数万两,各种名贵的官窑瓷器汗牛充栋。
李延庆到来后,里面各种黄金饰品变成了军费,名贵瓷器成了他的私藏,他也喜欢瓷器。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住在军营内,今天他有点放心不下扈青儿,便来到了这座他很少居住的官宅,扈青儿倒是经常住在这里。
李延庆走进扈青儿的院子,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天还没有黑尽,天穹下还略有点微光,只见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大石上,正呆呆望着院子里的几个雪人。
李延庆望着她削瘦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怜爱,便来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扈青儿身体微微一颤,她也轻轻依偎进李延庆的怀中,低声哭泣起来。
“我们的青儿杀人如麻,今天怎么忽然看不透生死了?”李延庆在她耳边笑道。
“胡说!”扈青儿泪眼朦胧地白了李延庆一眼,“人家哪里杀人如麻了,人家杀的都是该死的坏人。”
停一下她又难过道:“这几个姐妹今年都二十几岁,虽然她们说不想嫁人,但我还是在张罗着给她们找个归宿,没想到一颗震天雷便夺取了她们的性命,虽然见惯了生死,但心中还是忍不住伤感。”
李延庆柔声劝道:“既然她们走上了从军这条路,阵亡沙场就是正常的归宿,她们应该有心里准备,逝者已去,我们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才对。”
扈青儿抹去了泪水,轻轻叹口气,靠在李延庆肩头,她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如果不是这场太原之战,自己应该在几天前就嫁给了大哥。
曹蕴早就定好了日子,新年前夕李延庆收扈青儿入房,在他们赶赴延安府作战的前一天晚上,曹蕴已经接下了扈青儿奉的茶,也就是正式承认她是自己的姐妹了。
事实上,早在她还是幼儿之时,她父亲和祖母就已经有心把她许给庆哥儿,只是她母亲嫌弃庆哥儿家太穷,坚决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就没有谈成,后来她渐渐懂事,尤其李大哥把她和祖母从牢城营救出后,她一颗心便牢牢拴在李大哥身上,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跟随别的男人。
“李大哥,你还记得当年祖母临去世前把我叫进屋里去吗?”
李延庆心中一动,他这才注意到扈青儿对自己称呼已经变了,由大哥变成了李大哥,虽然只增加了一个字,但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折射出她心态的转变,已经不再视自己为兄了。
其实李延庆对接纳扈青儿入房,心中还是有点不太适应,他从小就把扈青儿当做自己妹妹,这些年他明知青儿对自己的情谊,却装作什么不知道,眼看青儿已经二十岁,李延庆再也无法回避,他也知道扈青儿不会再嫁别人,与其让她悲苦一生,不如自己转变心态,所以在妻子的一再督促下,他才终于答应了。
自从那晚妻子当着自己和全家的面接了青儿的奉茶,那么名义上青儿就已经是自己的小妾了,只是当时仅有小妾之名,尚无小妾之实,李延庆还需要时间来慢慢调整从兄到夫的心态。
李延庆笑了笑,“我当然记得!”
“你想知道祖母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李延庆没有说话,扈青儿鼓足勇气低声道:“祖母叫我记住,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让我生生世世跟着你。”
李延庆愕然,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这时,扈青儿慢慢抬起头,闭上了双眸,李延庆望着夜幕中她饱满微颤的的双唇,心中再也忍不住,捧起她的脸,低下头重重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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