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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颖背了我耍心眼,嘿嘿,听兰丫头告辞,我拉了兰陵匆忙朝孵化间走去,路上只感觉兰陵在笑,笑得很奸诈。
“就这个样子。”从孵化间出来,将其中三个房子里温度不同的道理讲解了一遍,“其实也就这么一弄,成不成两说,按我说,不成的可能很大。”
“那你夫人是在害人喽?”兰陵掏了手帕边朝书房走着边擦汗,“连你都弄不成的事情,连门道都没摸透……”
“话不能这么说,乡里乡亲的,相互切磋一下农艺常识算什么骗人了?再说了,不是说了孵化后马上改口了吗?还不是怕连累了乡亲?”辩驳很无力,稍微琢磨了下就明白颖的心思,她不愿意看到云家发展得太快,削打一下,好给明年里要地打基础。这恰恰反映了她对人工孵化没有信心,赔本嘛,大家一起了。
“就护,好好护!”兰陵鄙夷地扫我一眼,“你去孵蛋比放两条文鱼好多了,护蛋鸡一般。”
“嘿嘿,”叫丫鬟打了盆水过来,拧了个巾子扔给兰陵,“你要弄可以,不过事先说好,办法对不对,弄不弄得成,别找我理论。你那边能人多,兴许比我这边情况好些,再说了,你钱比我多,十来天扔百十个鸡蛋不算啥。”
“知道就好。”兰陵将打湿的手帕捂我脸上,自己转过身去,抬起两臂轻声道:“身上汗大的,郎君,给妾身擦擦……”
这些天事情比较多,先是李敬业学了一身耍蛆的硬功夫去北边前线充当蛆使,再就是秦钰远赴剑南道会川(川、滇、藏交汇处不远)一带负责军务。制高点,战略要地,虽凶险,却能看出朝廷对秦钰的重视。南诏各部如今仍在吐蕃的势力范围下,一旦北边程老爷子动手,南诏、吐蕃必定会在会川一带骚扰,规模绝不会小,用来吸引唐帝国的注意后趁机袭略吐谷浑。秦钰部的压力是仅次于身在大前线的苏定芳部,但其湿热多山的恶劣环境使秦钰的处境更加凶险。
无能为力啊,看似是自己的学生。可我这个当老师的却无法庇护他,虽然我从来就没有力量去庇护一个身份、家业比我高许多的学生,很无奈的事情。秦钰已经不是当年的公子哥儿了,他才真正是身不由己。和上次欣然受命不同,这次秦钰走的时候明显有了牵挂,前一天里专门到王家辞行。战略战术的绝口不谈,全是相互依托保重的话,说得俩人心酸。临走时候再三托付我转告颖和二女,没事多去秦家陪陪他婆娘。秦家夫人性子烈,虽身份地位绝高,却在贵妇人圈子里混得不如意,没几个人愿意搭理,除了颖和二女外就找不到几个能说话的人了。
“此去凶险,学生只当身后事般地打理。”秦钰说到身后事,脸上表情却轻松起来,“后方有老师和程家舅子坐镇,学生定安心无虞,一心报国,决不会辜负圣上重托!”
这是秦钰头一次喊我老师,听得我心里堵得慌,不敢说话,就怕掉眼泪,虽然这个时候掉两滴眼泪不算丢人,可我这个当老师的就得有老师的样子,得让学生安心。不搭话,从下人手里接过缰绳,头前开路走出庄前的木桥,再递给秦钰,拍拍他肩膀,朝官道方向挥挥手。
秦钰拱拱手,努力朝我挤了个微笑出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生离死别?我这个人太现实了,在这种事上不会欺骗自己,会川那边从建国来已经死过三员上将了,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任谁都比秦钰更有经验,可气候啊,不等敌人来砍你,身强体壮的人过去好好就殁了。说冲锋,南诏就是野人,就是依靠了当地地势气候才成为祸患,如果平原冲锋,凭借唐帝国军队的装备训练,想怎么破就怎么破。想想就气人,气得刚滴两滴眼泪又给干了。
“花露水作坊里还有多少库存?”一回家我就叫过二女盘问。
“八百斤的样子。”二女不知道我有什么分派,答得谨慎,“去掉订下的货,真正就四百斤不到了。”
“去,四百斤全都给我运出来,连夜赶送秦府去。”花露水对付蚊虫有特效,虽然山里的蚊虫凶悍得多,可不管起不起作用也好过没有。兵部上拿不出来这么多钱采购,可我可以用私人的名义送了秦钰去,我家的东西爱咋送咋送,他谁都管不着。“顺便传我的话过去,明天我有事情,不去送秦钰了。”
二女小心抬头看看我,朝门外乘凉的颖指了指,让我是不是同颖商量下,毕竟四百斤花露水可不是个小数字。
“让你去就赶紧,记在王家的帐上!”和人命比起来,钱可以暂时忽略,四百斤花露水才多少钱,不图运上去有用,全当花钱买个安心,这点家我还能当得了,不用和谁商量。
晚上热,可能是热,老睡不着,没有顾忌身边俩夫人,独自起身从里拉了个西瓜上来,星光下,靠了石桌,杀得满桌西牙子,却又发现完全没有食欲。
“一人杀西瓜,可又练的什么刀法?”颖披件纱衣跟了出来,“不是咱家能左右的事情,何必将烦忧朝自己身上揽呢?”轻轻递过来一牙西瓜,“既然杀开了,多少吃一口,兴许心里踏实些。”
“拉了四百斤花露水,心疼得睡不着。”想说个宽心话,可面部肌肉不配合,笑了几下没笑起来,长叹一声放弃了。接过西瓜咬了口,凉爽,“往后多去看看秦家夫人去,明天秦钰一走,孤单的没个人说话。”
“嗣业是个干大事的人,秦夫人是嫁对人了。”颖接了话题。随手也端了个瓜咬了口。“莫操心,定不会出事,秦夫人求了菩萨保佑。前日里见她喜气洋洋的。”
“干大事?你羡慕?”颖明显说得没底气,谁家男人上前线婆娘还能喜气洋洋的,“要不我也去挂帅出征一次?凭身份,我还是秦钰老师呢,朝廷说不定就允了。”
“不许去!”颖朝我这边挪了挪,一只胳膊死死揽在我身上,“地、钱有没有无所谓。身份高低不强求,就败家子妾身都认了。只盼别惹了这挡子事情,您就平安地待在家里,妾身和二女好好伺候了享福。”
“是这话,将心比心,秦家夫人才受罪。”秦钰这次回来和夫人的关系融洽。或许是我的劝告见了效果,或许前线上生死见得频繁,忽然知道顾家了,连颖都经常提起秦夫人性子软了许多。可好事不长久,这说走又走了,偌大家里没个男人依仗,连夏天都没热气。
“男人家的,上战场理所应当,可摊自己头上就是天大的祸事。”颖轻轻摇了摇头。起身拉我,“二女也醒着,随妾身回炕上说去,明天妾身也没事,说一晚上都不打紧。早起有懒觉睡。”
有颖陪了说话,二女在身后耍小动作,心里踏实不少,努力朝好处想了想,也沉沉睡了过去。一早就飞马朝金光门上奔去,老远见秦钰正在朝众人辞别,在程初大嗓门喊过“保重”后,秦钰带了数十随从拉了几大车花露水上路了。
程初按地不动,见众人走远,才扯长嗓门吆喝:“子豪兄!知道您过来了!”
“喊啥!”我纵马绕过路旁的树林朝程初过去,“走,找地方喝酒,别给我说禁酒了找不来。”
“那是,小弟就这点本事。”程初心里也不好受,想活跃气氛,玩笑道:“嗣业走的时候托付小弟帮忙照看吴姑娘,您说有托付大舅哥照顾自己小妇的理没?秦夫人知道还不给我活劈了。”
“嘿嘿,你别说,嗣业到底是聪明人。你好好地照看了,实在不成就接出来送个大院子,买俩丫鬟伺候上。”想想王修原来也耍这一套,我这个身份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干这活你最合适,秦夫人知道了顶多就捶你一顿,搁别人就难说了。”
“我那堂姐早就知道了,不吭声而已,这次嗣业明显让兄弟背这个黑锅。”程初故意将话题朝八卦里拐,闭口不提秦钰此去凶吉难料。“小弟知道个好地方,酒不错,崔家的场子,去不?”
“带路!”崔家的场子,卖的还是我家的酒。今天不痛快,偏偏就想花钱买自家酒喝,吃的就是眼前亏。李敬业那天走的时候我咋就没点伤心气呢?回家还美滋滋地拿勺子挖了半个西瓜,按理说都是为国效力,差别咋就这么大?
揪心归揪心,前几天真的难受,过了些日子就混打着忘了,等回过神来已经七八天过去了,一早晨练完喂鱼的时候才想起人工孵化的事,急忙跑了孵化间,小院里收拾得干净,推门空荡荡一片,除了炕上还扔了俩纸编的盒子外,连金鱼缺都撤走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怎么弄的?怎么都收拾干净了?”
颖一早安详地坐在正厅上过帐,丝毫看不出半途而废的颓丧。好像就等了我来问她。“夫君这些天心思重,妾身怕您操劳,就吩咐都收拾了。等您心情好的时候重新开始不迟。”
“哦,那我心情好点了。”颖体谅我,她自己又没沾过手,收拾得也对。
“不着急,”颖笑了笑,“最近家里事情多,您不是吩咐了要多种黄豆嘛,才出了苗。今年咱家黄豆收的多是好事,家里好些牲口都怀了崽子,到年上能添十多头呢。”
“对啊,周医生说要圈个院子照料小牲口,一直没地方安置,正头疼呢。”这是大事,在这个年代添牲口和添人丁一般重要,“若是给饲料作坊迁到河渠边就有地方了。”
“可不是,妾身正谋划这事情呢,给老四也提前打了招呼,就说了起院房。要不夫君过去看看地方?”颖合了帐本,推我就朝外面走。“管家过去了,您去指点指点,画作坊的地界您可是行家。”
给颖混过去了,嘿嘿。出了大门才想起人工孵化的事,看颖的样子,是不想再搞了,又不好意思说半途而废的话,才左推右推的。本就不是个容易事情,还是让老母鸡去干比较合适。虽然兰陵对这个也起了兴趣,结果难料啊。不去戳穿颖祸害人家云家的盘算,女人家小心思有时候还蛮有意思的,全当颖和云小姐俩之间的小游戏了,反正俩都不是省油的灯,男人瞎搅和进去就没意境了。
官道打通后,源源的物资和人力涌入洛川。虽然受灾严重,但随着商界的援助源源不断地送过去,朝廷调度得当,军民一心重建家园的口号喊出来,再大的困难仿佛都不屑一顾,果然是民心所向,上下一心,其力断金。随之,兰陵也安分下来,眉飞色舞地讲述史上最豪华最具有代表性的赈灾过程,如亲临现场。
“算过花多少钱没有?”别以为人家商家资助的就可以不算进去,单凭朝廷的救灾拨款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看把你能的。给前后捐助的物资都算上,还有热血上头费,无偿劳力费,自发运输费……”
“你不是说要发动民众的力量嘛。”兰陵不满地看我一眼,“发动完了,你又开始说风凉话,什么个意思?”笑了笑,“不和你计较,这次你也算有功劳,没你家小姨子来那一套,还真是麻烦事。”
“没,没啥意思。”挠头笑道:“就看不惯你显摆,不过你最近的确变年轻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三十岁上的人。”
“才几天就嫌我老了?”兰陵拉过我胳膊用劲勒了几下,“往后不许提我岁数,本来都忘了,又说出来让人心烦。等我觉得自己老得不能要了,自然不来纠缠你,远远地回避。”
“夸你呢,说得凄惨的。”说错话了,兰陵忌讳说她年龄,这一向脑子不够用,嘴上不把风。“人就活个心境,老不老的关系不大,挨一起舒心就成。和你就勉强舒心了,一般舒心,还行,凑合。”
兰陵使劲推搡我几下,笑道:“不会夸人就少说两句,好好的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道。”说着过了个眼波电我一下,“别忘了,再有俩个月上下就收棉花,这些天我打算去丰河看看,你是牵头的,可不能叫我一个人跑。”
“哦,比较远啊。勉为其难和你过去一趟也行,不过你老偷偷摸摸地跑我庄子上过夜,你看,有些费用上的问题……”
“去死!”兰阮红了脸踢我一脚,“没点成色,当自己多希罕。”起身从书橱里拿了个册子胡乱翻开做样子,“早点做准备,棉花眼看了要下来,你说的作坊还没一点动静呢。打算放了丰河还是长安?”
“就运回来放这边,”最近一直拿不清去专门盖个作坊呢,还是就入了家里一点点整治。脱籽还是没办法改进,今年肯定得人力去摘,先在那边晾干了打成圈子拉回来慢慢来最好,我正好也好好研究下,鼓捣个办法出来。“作坊先不着急,就存家里想办法。咱们才开始弄,后面什么模样谁都不清楚,更不明白作坊怎么起,摸索而已。”
“你心思多,听你的。”兰陵在这些上面从不指手画脚的干扰,我怎么说就怎么干。“你孵鸡蛋的事怎么样了?我想过,这办法要是成了可不小呢,尤其这热天里蛆多,小鸡长得快,就公鸡喂起来都合算。我那边已经交代下去,让他们按你的办法起暖炕孵化。”
“那你就慢慢孵,我反正败了,”兰陵干什么事情都认真,也有认真的条件,我不行,颖一放弃,我唯有的一点热情都打消了。“温度的问题解决不了,难啊。好些事情给你说不明白,就是说明白也没用,材料的问题,不过我打算用一年功夫让你稍微明白点。”
“说得绕舌头,材料多的是,你要什么?”弄材料上,兰陵还是有信心的,“这世上还没有让我能太希罕的东西,你说出来看看。”
“再说吧,不是一两天里能说清楚的。”物理、化学,一个温度计牵扯的地方多了,说清楚也没办法造出来。第一步得先给拜战庭打下来取得玻璃的制作方法,然后呢,按我遗留下的原理,兴许几百年后有人能弄一个出来就不错了。“朝北边一直打,打了海边没路了再朝西打,再过海打,就这样一路打一路的抓工匠,就不定其中就有几个能做琉璃的,就成功一半了。”
“为了孵鸡?”兰陵被我旷古绝今的战略构思吓住了,直勾勾盯了我看。
“然也!”
“嗯。”兰陵点点头,“好!有志气!”
“成不?”
“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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