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几章 怪癖

  “许九,且住。”

  小伙伴们互相也拉帮结派,两代唐皇的元谋功臣都有一点,还有一些前隋的武将后裔。鹰扬郎将这种的,最是多。然后这帮人大多又都是河南道出身的,势力不小,河北道反而没什么人,主要还是两代皇帝的得力打手,都是关内道河东的多。

  “庞哥寻小弟有个甚么指教?”

  许九正了正衣冠,抬手谦虚有礼,让人很是受用。

  寻他的是庞同善,邀着他道:“正有个事体。”

  他们是国子监里的同学,这光景为了一些改善生活的社会行为,走到了一起。

  “庞哥吩咐就是。”

  “九郎,吾最近有些不趁手,能否……”

  许九郎是许世绪的第九个儿子,嫡出四子,年纪虽然小,可一向属于务本坊里有名的理财达人。

  当年程处弼搞保护费统筹管理,就是这厮灵光一现的点子,他比程处弼还小两岁。总之要不是张德的出现,大约许九郎会非常的爽……

  许九郎的爸爸这几年可能要从中枢放到地方上镀镀金,然后再会中枢争取一下走上宰辅道路。基本上在地方就是为了养望,跟温彦博的路数是一样的。

  “庞哥可是有了难处?”

  庞同善有些尴尬,羞涩道,“吾在西城买了个寨子,北里的女子,养活起来,总是要费钱一些。九郎也是知道的,我家大人不比别人。忠义社中又支使了几回社团的钱,却也不能不还……”

  两人其实一般来说走不到一起,毕竟许九的爸爸是李渊的元谋功臣,而庞同善的爸爸则是李世民的忠犬。以往都是要互咬一番的,但因为张德这个奇葩作为纽带,反倒是有了个平台来互相交流。

  “庞哥可是要包上一条船?”

  许九眼珠子一辆,见庞同善似乎有些意动,便道,“庞哥。小弟已经打听到了消息。哥哥这一回东海的买卖,非同小可,较之丝路,可能更胜一筹。”

  “什么?!”

  庞同善眼珠子瞪着。“此话当真?”

  许九顿了顿,道:“小弟叔父做监门将军时的同僚,传出来的消息。这一次,长孙伯舒就单独吃了一条船,据说……据说这一船过去。都是新瓷、琉璃、丝绸、羊毛布还有白糖。”

  “这……这能卖出去吗?”

  对庞同善来说,倭人就是穷逼中的穷逼,哪怕是那个“清流”里面颇有名望的高向玄理,死在春凳上之后,不也是被人发现没有余财入殓吗?名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来不了大唐的土著?

  “庞哥怎么忘了?长孙伯舒之前在朝贡馆当差,必有独门消息。”

  “是了,是了是了,正是如此。”

  庞同善琢磨了一番,顿时觉得长孙冲这种人。不可能没有甜头就往里面冲。再一个,如今张德和长孙冲的关系,似乎很不错,这就很耐人寻味啦。

  “唔……”

  “庞哥,依小弟之意,不如也包了一条船算了。若是赔了,将来开了丝路,再赚回来也不迟。若是赚了,便是一本万利。”

  许九的叔父就是许洛仁,做过监门将军。自然是有同僚传达消息的。比起很多在地方上称王称霸的权贵而言,许洛仁反而更有门路。

  “只是不知道做甚么当口?”

  庞同善有些犹疑。

  “去时,不拘是一船苏丝蜀锦还是陶瓷盐糖,总能赚上一笔的。回来时。依小弟之意,便是一船倭女!”

  说到这里,许九那斯文翩跹的气度,陡然有些冷酷,年少如他,本该清爽阳光。却是双目低垂,声音有些兴奋:“哥哥要在河北道种桑,依我等过往见识,哥哥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别人不能在河北道养蚕,哥哥既然要种桑,那定是有了计较。”

  “呃……这和倭女又有何干?”

  “又有何干?庞哥好生粗心!”许久顿时兴奋地看着庞同善,“哥哥在沧州新设的两处工坊,难道庞哥没去看看吗?哥哥新建的一处工坊,缫丝颇为独特,蚕丝几无断丝。只是双手须在热水中搅动,若是长久使唤,怕不是双手都要脱皮,没几年,冬残夏烂,双手定然是要废了的。”

  “嘶……”

  庞同善倒吸一口凉气,“这等事体,略有残忍啊。”

  其实他想说惨无人道来着,但一想到这是张德搞出来的事业,哪能这样说话,只好口风一转,略显悲悯。

  “这便是个惨无人道的手艺,哥哥若是做开了来,怕不是要落人口实。如今沧州虽说还是薛刺史的治下,可将来保不准薛刺史就要高升入京,彼时新来的刺史要是个对头家的,岂不是烦恼?到时候,若是有人要以此攻讦,只怕是逃不脱一个残害民妇的罪过。”

  “所以……”

  庞同善眼睛一亮。

  “哥哥是个绝顶聪明之辈,工事营造且不去说他,只这规避风险一道,便是令人三思。庞哥可还记得大河工坊的那些突厥奴?还有石城铁料厂那些契丹奴。河东麻料收割的那些个铁勒苦力,这些极为消耗民力的地方,用的都是蛮夷。”

  庞同善顿时身躯一震,忽然觉得,张德能这么厉害,还真不是意外。

  “那这些倭女……”

  许九压抑着兴奋低声道:“别人兴许也有看出来的,但既然不说,想必也是想要赚上一笔。庞哥你想,只这沧州,哥哥就设了两个工坊,缫丝厂和织布厂。只算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其朱门之家,多了不敢说,一二十万人总是有的。”

  “也就是说,河北道还要增设新厂?”

  “必是应有之意。”

  还有一个许九没说,因为他发现,石城那里的工人,倘若是河北本地的,他自己便是攒了工钱,七八月的时候,有了假日,便将工钱换了一些漂亮衣裳,带到了蓟州或者平州的本地老家。

  这些工人的财力。比起河北道一些中下县的土老财,居然也不遑多让。

  且河北道如今的粮价也被人为打了下来,按照许九的观察,这里面居然有不少江南来的粮船。

  那么问题来了。河北道又有几个人有这等势力,能将江南的米粮,运到河北来?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河北道本身田产并不算少,缘何需要千里迢迢运粮?肯定是去年发生了什么。而张德肯定和河北道的官场有了什么勾连。

  琢磨透彻之后,许九便打算现在河北呆上一段时间,本来他跟着小伙伴们离京前往张德这里,名义上就是探望一下张德。

  毕竟,忠义社会首嘛。

  李奉诫说的那些富贵,有些人觉得京城光靠宣纸、白糖、碾米坊、饲料、琉璃、瓷器、羊毛、皮货,就足够保三代不愁了。于是不少人都没打算离京,反而是爱动脑筋或者囊中略有羞涩的,便偷偷瞒着家里,出了一趟京城。

  来了之后。许九就可以肯定,那些没出来的,将来一定会后悔。

  “九郎,你说的正是道理。倭女命贱,残废死了,草席一卷埋了就是。再者如今有长孙伯舒在,想必倭人那里,价码也不会太高。听闻倭人女子极贱,有类牲畜,若是来工坊做工。兴许十年八年后,还能有个自由之身,兴许还能有些余财。”

  这话也就是自我催眠说给自己听的,丧良心的事情做多了。总归是要找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其实有些时候,大家也很清楚,西河套那边的煤矿,突厥奴死了多少?前年那个冬天,一口气冻死一两千人,这等残酷之事。张德虽然没说,难道李思摩不会说吗?

  老疯狗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在他的治理下,突厥人死的非常快,这都是功劳啊。

  于是乎,不仅仅是庞同善,就是李奉诫程处弼这种跟老张厮混最久的,也是经历过精神上拷打的。

  然后经过良心上的煎熬之后,他们终于成为了合格的有良心的吸血鬼。

  总之,小伙伴们只要脑子比较聪明的,都会从内心对张德畏惧,这不是说程处弼那种什么刀枪棍棒耍的有模有样,而是张德的事业基本就是拿血肉在提炼,但张德偏偏毫无愧疚毫无恐惧,甚至还风轻云淡一起跟小伙伴们装逼……

  这让人尴尬的同时,又让人深深地恐惧。

  心理变态的家伙,在哪个时候,都会让人觉得阴嗖嗖。

  后来有人也旁敲侧击问张德,是不是礼佛啊。

  毕竟谋财害命的事情干了这么多,肯定要有个归宿啊。然后张德有一次在宴会上,说自己信佛的。

  然后有人问信啥佛。

  老张说是“南无无机化学佛”“南无机械工程佛”“南无材料力学佛”……

  听都没听说过好吧!

  所以小伙伴们在拍张德“哥哥义气”的马屁时候,内心默默地吐槽:哥哥好口怕。

  “这一趟,哥哥兴许就要忙到明年开春。彼时第二年的蚕就要出来,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河北人口凋敝,总是要用外奴的。契丹如今分崩离析,只剩大贺窟哥这条无胆小犬,哥哥也没办法对他下手,如今虽说传言要和高句丽杀上一场,可小弟断定,不会大打出手。”

  顿了顿,许九更是笃定道,“所以,丝麻等事业,哥哥必定手头无人。若是我等有了这等买卖,只消是做的熟络,十年八年都是长久的财路。”

  庞同善心中暗道:财路是财路,可这等事业,说穿了,不就是贩卖人口吗?唉,我庞家堂堂正正,岂能……可如今囊中羞涩,大人又看管的严厉,本来做官还能捞上一笔,可惜诸事不利啊。也罢,圣人说君子远庖厨,我便不去看那些倭女的下场好了,这等脏手的事情,还是不要接手的好。

  当下有了计较,庞同善一咬牙,道:“九郎,你说的便是道理。就依你的意思,咱们就做这等事业!”

  “我二人只做一条船,有些可惜,这几日小弟正在萧二公子那里拜访,若是如意,拉他一起便是。”

  “我等年少,萧二公子岂非小瞧了我等?”

  “庞哥无虑也,你有所不知,萧二公子有意撮合其女嫁于哥哥,我等乃是哥哥亲密兄弟,素来友爱,若是有我等帮衬,便是有些成算。”

  庞同善听了这话,顿时笑道:“萧二公子竟然也有这等好想法,只怕他的女儿,未必如何美貌。”

  “嗳,庞哥此言差矣。当初萧二公子的女儿,可是差点被选入宫中,若是寻常姿色,岂能入皇后法眼?庞哥也是知道的,如今增补后宫的事体,皆掌于皇后之手,皇后贤名路人皆知,哪能做房氏妇那等无耻事体,必是美貌年轻女子。”

  这话让庞同善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张德在洛阳收的两个小娘,其中一个,貌似也差点被收入后宫。

  想到这里,庞同善又回忆起皇帝陛下跟张德之间的互动,顿时暗道:莫非和陛下有些干系的女子,更讨欢喜?

  一刹那,庞同善突然有了一个念头,竟是笑了起来。

  “庞哥,怎地笑的如此……猥琐?”

  “咄!说甚么怪话,何来猥琐?!”

  庞同善呵斥一声,然后小声道:“九郎,且先拜访萧二公子,事成之后,为兄有个计较,便是要和你商量。”

  言罢,他咬耳跟许九说着私密话。

  好一会儿,许九突然也是一愣:“是啊,哥哥身旁女子,多是跟陛下有些干系,莫非真是喜好这等趣味?不不不,这也不是甚么好趣味,若是让人知晓了,怕不是要引起陛下的猜忌。哥哥也是个胆大的人,怎地有这等怪癖?”

  两人长吁短叹,不由得暗暗道:真乃英雄也。

  过了几日,夏粮库存开始处理,因为石城钢铁厂的面粉需求量暴增,以至于浮水漳河的水力磨坊就没有停歇,凑够一船立刻就发往平州。

  而这光景,平州也是拼凑了一支民夫,要做好石城到海岸的道路。

  平整道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按照张德和王孝通老爷子的意思,石城钢铁厂得有一条直接到海岸的专线轨道。

  老张对专线轨道的期待还是很高的,但是目前来说,为了缓解运输压力,首先要赶在冬天之前,把原先临时平整的道路,再夯实拓宽一下。

  正当老张又开始在工地上忙碌的时候,李震终于又传来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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