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这是大英帝国在维多利亚时期之后,帝国在远东的最大考验,我们的情报机构甚至给出了战争也无法解决的难题。”李法勒男爵看了一眼在身后远远的跟着,似乎是庄园内安保人员的影子,让他有点不胜其烦,而矗立在庄园内部道路上的灯光,仿佛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
“阁下,您多虑了。帝国无法做出强有力的回应,但是民国一样如此。在昨天,帝国在民国的公使埃斯顿爵士也说过,民国的总统乃至整个内阁都没有做好和帝国开战的打算,甚至连交恶的打算都没有。从这一点来说,王学谦的华南政府处于被孤立的环境之中,他所面临的难题,比我们要严重的多。”莱朴生爵士常年研究东方政治,在内阁之中,他也为数不多的东方问题专家。
李法勒男爵迈开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才踩实在地面上,长处一口气道:“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坏消息之中,唯一的好消息了。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义和团运动,这本来不过是一个民间组织,但最后酝酿成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王学谦不是那群什么也不懂的农民,而是受到过高等教育,在美国获得了博士学位的学者,站在知识界顶端的人才。他不会看不到这些问题的。而且从民国各地的反应来说,仅仅长江流域,江西、江苏、湖北、湖南、安徽、还有四川几个主要的省份,都用公开支持的方式来相应,一旦战争爆发,我们将要面临的敌人将不下于百万大军。”
“天哪!这些可恶的民国人,天知道他们是如何组织起来如此庞大的军队。但是从情报上说,王学谦的浙军除了在陆军火炮上的数量无法和帝国的正规军相比,但是战斗力会要比帝国在南亚组建的军队强一些。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莱朴生爵士抱怨道。
站在银行公会大概两百多米的距离,看着那座灯火辉煌的建筑,连李法勒男爵的内心也感慨不已,这如果是在欧洲,他一点都不惊讶。但是在亚洲的日本?他会觉得日本人的自尊心又一次作祟了。
可是在帝国内阁普遍认为穷困的民国,建造如此规模的一个庄园,需要多少钱?就算是民国的土地非常廉价,但是几百英亩的土地,加上十几栋风格各异,装饰奢华的建筑,估计需要六七十万英镑吧?
民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钱了?
而相比之下,大英帝国的辉煌已经渐渐地褪色起来。如果放任民国的成长,连李法勒男爵都有种后背发冷的惊悚,因为无法预料民国未来的成就,他的担心和忧虑仿佛像是棉花糖一样,飞快地膨胀起来。
难道帝国真的要放弃民国的所有利益了吗?要知道,英国在民国的利益,大部分都是维多利亚时期打下来的基础。在袁世凯善后大借款之后,已经到达了巅峰。
两场鸦片战争,就是维多利亚时期发动的。
而对于英国来说,维多利亚时期是英国最为强盛的一个时代,整整六十多年里,英国的殖民地扩张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也就是在这个时期,英国才有了日不落帝国的称号。
在新加坡和香港,李法勒男爵都选择停留了一段时间,用来听取各地情报对于民国局势的分析。王学谦,这个民国政坛新贵让他认识到了这次远东之行的困难。别看英国打赢了德国,但英国上下付出的代价是全英国的国民都畏惧战争。
这是在维多利亚时期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当时的英国,用几乎气吞山河的气势不停地在全世界宣布自己的占领权。可就算是那个被誉为英国最美好的时代里,英国也无法占领远东的超级古老帝国。和印度不一样,华夏一直是一个完整的,中央集权国家,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富裕的财政收入都是英国无法忽视的力量。
八十年过去了,英国正在走向衰弱,而民国的建立并没有太多的起色,至少对于华夏的百姓来说,民国和清廷没有什么两样,国家一样被欺负,洋人一样能够在各地耀武扬威。
李法勒男爵下车步行一段时间的原因,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欣赏周围的景色,而是为了等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随着日本邀请客人的车队缓缓地进入了银行公会的庄园。币原喜重郎像是商量好的似的,他乘坐的汽车在李法勒男爵的身边停下来,下车之后,币原喜重郎和李法勒男爵站在一起,前者比后者矮了一个头,但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对等的身份。
“抱歉,李法勒男爵阁下,帝国并没有做好发动一场战争的打断。尤其是‘黑龙会’在帝国高层的印象之中并不好,尤其是这个组织自作主张的行为让帝国在外交上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他们的要求很难被支持!”
币原喜重郎郑重地回答了李法勒男爵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日本没有出兵的打算。实际上,日本内部别说出兵了,就算是打仗的经费都已经拿不出来了。除非增发公债,而且不是在日本内部发放,而是去欧洲或者美国。
但是,这种募集资金的风险很大,美国财团早就拒绝了日本政府想要发行公债的念头。因为华尔街对于日本国债的风险评估非常低,加上日本在华盛顿会议之后,疯狂地发展海军。国家财政的百分之三十都用来海军的新军舰和航母的建造和维护上。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发动战争了,币原喜重郎说出了一个内阁的想法:“除非,军费方面英国负担。”
李法勒男爵咬住了后槽牙,在英国内部,并不是一贯的要求和平,也有支持战争解决民国民众反抗的呼声。
主战派们无一例外的都是想到了日本,因为从英国本土运送陆军肯定是不现实的,唯有让日本出动主要的陆军。要是在一战之前,英国可以有两个选择,日本和俄国。
而如今,对于英国来说,只能选择日本。可让英国内阁承担战争军费,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英国人也不傻,到时候日本肯定是获利最大的一方,而英国将在战争没有爆发前,就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冤大头。李法勒男爵表情凝重,摇头道:“这绝对不可能!”
“抱歉,我能争取的也就这么多了。”币原喜重郎用生硬的英语应对着:“但愿王学谦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李法勒男爵唯有苦笑。
如果王学谦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根本就不会和英国的舰队发生正面交火的事实,也不会在交战之初,就果断地下令全歼了那支小型舰队。
这个人的胆子已经大到了让英国内阁都大吃一惊的地步,可是王学谦选择的时机却很好。好到了让英国人也有点束手无策的憋屈。加上日本不太可能在短期内参与对民国的军事行动。其实李法勒男爵也知道一点,日本押宝押在了奉军的张作霖身上,没有必要参与英国的报复行动,如果有报复行动的话。
两百来米的距离,就算是日本客人的腿短了一些,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一两分钟也就站到了主楼的石头台阶前,而等候在此的顾维钧象征性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脸上带着盛情的笑容和李法勒男爵、币原喜重郎握手之后,说了几句欢迎的话。
在其右手边的王学谦也笑着迎上了李法勒男爵诧异的眼光:“是……威廉先生?”
“我们在华盛顿见过。”
“是啊,真的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顾维钧临时充当主人,就介绍起来:“王学谦,民国闽浙巡阅使,主政上海、浙江和福建的军政事务。”
看到王学谦就是当初华盛顿会议上那个顾维钧身边的副手,李法勒男爵的心头咯噔一下,暗暗揣摩起来。这不会是民国政府,或者说是北洋军政府对英国态度的试探?
要不然,两年多前王学谦怎么可能以外交官的身份参加华盛顿会议?虽然当初王学谦因为不具备外交授权的权力,被各国代表团忽视,唯独美国人是重视他的态度的。
可惜,王学谦在华盛顿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和老约翰洛克菲勒去了欧洲。
以至于其他几个国家的外交人员都对他只有一点粗浅的印象而已,可是当他知道那个不被重视的外交副手,竟然是民国实力最强的几个军阀之一的时候。那种内心的震惊,顿时让李法勒男爵有点措手不及。他为什么临时决定参加这次宴会?
难道李法勒男爵不知道,这次宴会的规格仅仅是一场商业性质的宴会吗?
按照外交惯例,这是一个最低级别的外交宴会,是属于民间组织的交往,最多也只能算是半官方的宴会级别。李法勒男爵的目的就是让他和币原喜重郎的出现,让对手有种猝不及防的突然,从而利用心理上的优势,来给英国获取更大的利益做好准备。
这次会面,只是试探,是正面交锋的准备而已,而不是真正的正面交锋。
正当李法勒男爵愣神的功夫,王学谦却表现出一副诚意十足的亲切表情,眼神正视李法勒男爵,语气中宛如他根本就没有和英国人隔阂似的,开口了:“长久以来,东方和西方的文化、经济、乃至信仰的基础都有着太多的不同,在西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但在东方却被当成禁忌。反之亦然……”
李法勒男爵口干舌燥,他不知道王学谦到底是想要耍什么把戏,眼神飘忽不定,努力想要和王学谦对视,想着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像是见鬼似的看到真诚的味道。这太不可思议了,这说明,王学谦内心的想法根本就不会流露出来。相比顾维钧更多的悲愤情节,李法勒男爵忍不住将这两个人对比起来,结果发现王学谦要比顾维钧难对付的多。
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善意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一颗嗜血的心脏。
仅从这一点来说,李法勒男爵已经输掉了谈判的主动权。
因为王学谦对他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对手,他对王学谦一无所知,甚至他认为情报处反馈的那些情报也毫无用处。只有近距离接触了王学谦,才知道这个人隐藏是如此的深。
可王学谦还是按照既定的想法,继续说着开场白:“现代科技将整个世界都联系在了一起,我们完全有理由,有信心,放下所有的成见和过去不愉快的事,用真诚和行动来促进相互的了解和沟通,从而消除不必要的误会和误解。民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拥有庞大的人口基础,但还相当落后。而英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所以,我们绝对有理由相信,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站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在文化、宗教、尤其是在经济和技术等各个领域里,相互合作,公共发展,并期待中英友谊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友谊!
别说李法勒男爵一脸的懵逼相,连币原喜重郎等其他国家的外交成员都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甚至连英国外交团的部分成员都有点怀疑,大英帝国根本就没有和民国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海战。李法勒男爵的身份并不是外交斡旋的谈判成员,而是经济代表团的团长。
这种怪异的气氛,让李法勒男爵有种来错地方的错觉。
看着魂不守舍的李法勒男爵走进宴会厅的背影,顾维钧嬉笑道:“子高,你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要不然怎么样?我开口就说这个时代民国的主旋律就是‘反英’,下个时代民国的外交主旋律是‘反日’,这不是等于冲上去打人耳光吗?这可是外交场合,我们要慎重。”王学谦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顾维钧心中腹诽不已:“你说的慎重,难不成是慎重的说假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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