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之战过后,整个江浙仿佛都变了样。
陆二太太从来没想过日子会过得这样艰难,整个陆家安静的就像个牢笼,而她就算在牢笼也放声大哭也不会有人理睬她。
不管是老太爷还是老爷或者是管事、下人,每个人都是一张脸孔,伸出手来就向她要钱。
钱,钱,钱。
陆家的钱被流寇抢走了大半,还有一小半在杭州买了宅子,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想到宅子,陆二太太忽然后悔起来,离这里三条街的宅子,比这处大一些,价钱还便宜一千两,当时她想的是老爷初来乍到不能被同僚笑话,这处宅子毕竟离城中近一些,老爷若是在家中办宴席,也会更有面子。
贵一千两银子,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因为无论怎么样陆家都不缺这点钱,当时顾家还依靠着陆家,老爷的仕途蒸蒸日上,她父亲也将要任镇江知府,随随便便就能弄到银子。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顾家脱离了陆家不说,镇江这仗赢了,却抓住了韩御史通敌叛国的证据,李成茂差点就在镇江战死,李家人本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李成茂还没回杭州就被下了大狱,人人都说他与韩御史合谋通敌,李家现在四处打点,希望能够脱身。
老爷是李成茂帮忙引荐才在杭州任职,认识的人也大多是与李成茂有些往来的,这下子船翻了,也不知道老爷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陆二太太只觉得度日如年,不知道哪一天,头顶上的天就塌下来。
结果她的这种预感不幸实现了,王家下人来报,父亲被下了大狱,他母亲和哥哥不日就要来杭州为父亲打点。
在这样的打击下,陆二太太终于病倒在床,事实上从她去年小产了之后身子就能好起来。
陆三太太带来了百草庐的郎中给陆二太太看诊,两副药下去,陆二太太的病见了起色,可是百草庐的催账单子也来到了陆家。
陆家管事看到单子直骂,“还怕我们陆家不给你们。”
百草庐的伙计笑吟吟地道:“我们东家就是怕你们不肯给。”
居然有这样嚣张的东家。
陆家管事刚要骂过去,伙计又道:“我们东家与您府上是多年的相识,知晓您府上的脾气和做派,因此说过……绝不能欠账……若是二太太还想要让我们堂医上门看诊,就要交足了诊金。”
“我们东家还说了,您家的姻亲王家下了大狱,仿佛就是因为仗势欺人,您家若是有人敢动手,我们东家就会立即告上官府。”
陆二太太听这话越来越离谱,根本就不是来看病,简直就是在找茬,他们陆家什么时候这样任人欺负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岔了气,猛烈地咳嗽起来。
陆家下人急忙上前拍抚陆二太太后背。
“谁跟你说的……”陆二太太瞪圆了眼睛。
“杭州城都在这样说,可不是我们独一份,还说您家欠钱庄的银子还没还呢……”
如果是往常,陆二太太一定会让人打断这伙计的腿,可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这口气她只能吞下了,让人将诊金和要钱给那伙计。
送走那伙计的时候,陆二太太忍不住问,“你东家到底是谁?”
那伙计“嘿嘿”笑起来,“我们东家可跟陆家是老相识,镇江的顾家您还记不记得。”
陆二太太只觉得天仿佛裂开来,顿时头晕目眩地倒在了软榻上。
本该是顾家求着陆家来杭州的。
结果,陆家没有在杭州站稳脚,顾家却将药铺开了过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陆老太爷耳朵里,陆老太爷顿时骂起来,“反了天了,顾家一个小小的乡绅,竟然也敢这样无法无天起来。”
陆老太太握着手炉,“老太爷忘记了,现在顾家可不是普通的乡绅,那是资助了官府军粮,帮助朝廷守住镇江城的顾家。”
“听说那个顾四老爷在战时被韩璋提拔做了押运官,这一年半的时间,运送粮草没有出半点的差错。”
“那又怎么样,”陆老太爷瞪圆了眼睛,“那是在战时不得不用他,现在战事过了,韩璋还能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不成?”
到了现在老太爷还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陆老太太轻笑一声,“那韩璋认了顾琅华为妹妹,顾家没有男丁撑门面,就算给顾四老爷谋个官职又怎么样?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就算是韩璋伸不上手,可还有闵怀呢,听说闵怀要升为江浙布政使了,不日就会来杭州上任。”
陆老太爷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们和顾家的那门亲事还在不在?”
陆老太太抿了一口茶,“婚约是在,不过现在要看顾家愿不愿意将琅华嫁过来。”
“那也由不得她,”陆老太爷说完又换了口气,“要知道我们瑛儿可是状元之才,等到过两年考了乡试入京,定能拔得头筹,别说她一个乡下女子,就算是京中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
随着陆瑛越来越优秀,婚配也自然是水涨船高,可是陆老太太却觉得,顾琅华做的那些事,只怕不是任意哪家小姐都能做的。
这就是陆老太太格外关注顾琅华的原因。
他们陆家在镇江这样的大事面前散了架,顾琅华却帮着顾家更上一层楼,这样的本事不容小觎。
陆瑛的态度也是始终如一,坚持与顾家的这门亲事。
陆老太太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将这门亲定下来。
……
琅华坐在椅子上听掌柜的报账。
丁掌柜笑着道:“我们家开始从施药到如今,基本上收支持平了,现在战事了了,我们也不用再赠药施药,从这往后就是进的多出的少,药铺也就能开始盈利。”
琅华点点头,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等到韩御史通敌的案子尘埃落定,镇江的事就算完全了了。
琅华刚想到这里,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门口的丫鬟打帘,顾四太太望了进来,坐在椅子正中的琅华穿着粉红色的褙子,如荷叶般的绿罗裙铺展开来,黛眉舒展,清眸流盼,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也不知道顾家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生出这样一个出挑的后辈来。
琅华站起身去迎顾四太太,顾四太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一位陈大人突然来拜访你四叔,老太太说瞧着有些奇怪,让你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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