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家庄庄内一处大屋之中,灯火通明,李令问、冯子猷、郭待封坐在客座,来文广、李子明主位陪坐。
“今夜之事,全凭冯大侠与鲁少侠拔刀相助,李公子才不至落入豺狼之手,来家庄才能有这一线生机。大恩大德,来某在此先行谢过。”来文广言罢起身,向着冯、郭二人一揖到地。
“不错,老朽这条贱命得以留存,亦是全赖冯大侠与鲁少侠之力。”李子明也起身施礼。
“李公子功臣之后,冯某岂能袖手旁观。来庄主与李堡主侠肝义胆,不惜毁家纾难,冯某心下佩服的紧,至于恩德二字,实在是愧不敢担。”冯子猷毫不托大,郑重回礼。
那边李令问也忙起身,对众人拱手道,“祸端俱都是因为在下而起,连累来家庄和二十八里堡遭此浩劫,李某实在是有罪。”言辞甚是恳切。
“李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我辈江湖中人,自然是以侠义为先,天下大义当前,一家之私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来文广正气凛然,又叹道,“来某这次虽说元气大伤,不过根基尚在,可恨突厥人下手歹毒,李堡主亲人家业毁之一旦。”
“也是命中注定,老朽的二十八里堡虽说付之一炬,族人尽数死于非命,能为忠良之后出力,也算是死得其所。”李子明面色悲伤,但还是豪侠本色。
郭待封听闻众人言谈豪迈如斯,倒是极佩服这些人英雄磊落。
这时,冯子猷剑眉微挑,笑望向郭待封,开口道,“鲁少侠还不曾认识,不知……”
那边来文广忙道,“竟然忘了引见。鲁少侠单名一个嘉字,日间才到得敝庄,”来文广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手搔了搔光头,尴尬地道,“鲁少侠,来某日间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郭待封闻言,忙欠身回礼,道,“来庄主不必如此,日间鲁某并不知晓内中详情,冒失之处,还请长者见谅。”
冯子猷听着不得要领,满脸疑惑,来文广面色更是尴尬,简单将日间之事略做说明,冯子猷听了哈哈大笑,道,“冯某于江湖上成名也算有些时日,却是不曾听过鲁少侠的名号,不足弱冠之年,已是凝气中级修为,想来定是出于名门大派。”
郭待封正琢磨如何作答,来文广面色凝重,道,“鲁少侠,来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来文广如此言辞,郭待封便知不妙,不待发问忙道,“来庄主,是想问在下既然修为不俗,为何却要来贵庄拜师学艺?”
冯子猷就是一愣,与众人一道望向郭待封,看他如何作答。
郭待封面上古井不波,缓缓言道,“鲁某些许修为不足挂齿,说出来倒是辱没了师门。实不相瞒,鲁某确实是初出茅庐,奉师命行走江湖历练一二,冯大侠不知晓也是情有可原。此次前来拜庄,确实是久仰铁腿头陀大名,欲要拜访却没有合适理由,故而假托拜师,希望得见真神,欺瞒之罪还望海涵。”
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众人便知他不愿说出实情,今夜多亏他出手才能化解危局,知他并无恶意,便也不再追问。
话说到此,李令问起身来到冯子猷和郭待封面前,深施一礼,道,“李某遭此大难,多亏两位恩公出手相助,萍水相逢,却是再造之恩,此生难以为报,请受李某一拜。”
冯子猷忙离座相搀,道,“愧不敢当,冯某与公子也算是颇有渊源,倒不必如此客气。”
“哦,此话怎讲?”李令问有些吃惊。座中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只道这混元霹雳侠最好打抱不平,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
“李公子有所不知,冯家自南北朝起,世代镇守岭南。隋末天下大乱,李靖将军率军平南,一路秋毫无犯,保全岭南百姓,不受战火荼毒。后又上奏朝廷,力保冯家归顺大唐,继续镇守岭南。李靖将军于国于民,于我冯家,可谓是大大的恩人。冯某怎能不竭尽全力。
冯某虽说没有见过李靖将军,自幼多曾听闻族中众老谈及往事,每每思及李靖将军神威,冯某也是心向往之。”
原来,冯子猷乃是是岭南第一豪族冯氏族人,冯家数百年间世镇岭南,不论皇朝更迭,冯家族人一直管辖岭南地方,隋末天下大乱,当时冯家族长冯盎保境安民,待到中央朝廷派李靖帅大军南下,冯盎立刻带领人民土地,归顺大唐,天子准其继续镇守岭南,没有诸侯之名,却有诸侯之实。
众人听冯子猷讲出个中渊源,俱是感慨良多,李令问喜出望外,当下便与冯子猷以世交兄弟相称。
这边郭待封忙道,“鲁某年纪虽轻,在师门学艺之时,也多有听闻大唐开国将帅往事,极佩服李靖将军乃当世军神,既是遇到李公子蒙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李令问称谢不迭,转身落座。来文广又道,“若非冯大侠及时赶到,李公子必将落入突厥人之手,不知冯大侠如何得知的此事?”
“冯某前日里听闻江湖朋友讲,狼山八骑追杀李令问公子,故而一路寻访而至,所幸及时赶到,否则真要抱憾终身。”冯子猷解释道。
“狼山八骑?”郭待封面露疑惑。
“哦,阿史那贺逻鹘等人正是江湖上闻名的‘狼山八骑’。原本是‘狼山四十八骑’,贞观十三年他们攻击九成宫谋反,被太宗皇帝杀死大部,剩下这八人被贬到岭南,就称为‘狼山八骑’了。”冯子猷解释道。
“原来如此。”郭待封恍然大悟,略一思考之后,坦然又道,“狼山八骑闯入之时,鲁某已经发觉,自问绝非其对手,故而一直未曾出手。后来冯大侠赶到,鲁某这才可以锦上添花。还请诸位见谅。”
“哈哈哈哈。”冯子猷仰首大笑,重重一拍桌子,道,“江湖中人虽说侠义为怀,但也要量力而为。鲁兄弟能说出这一番话,足见襟怀磊落,冯某交定你这个朋友。”
冯子猷修为高深,又兼豪气干云,几句话便轻易为郭待封解了围,郭待封心下极为感激。想起自己体内真气异动由于此人,以及断肠人消失之前所说的几句话,郭待封几乎可以肯定,冯子猷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之一。不觉便多多留意起来。
这时,一名庄丁进来,附耳向来文广禀报了一些什么,来文广面色悲愤,挥手叫那庄丁退下。
众人正待发问,来文广已经道,“一百一十七条性命毁在狼山八骑手上。”
众人默然不语,冯子猷开口道,“狼山八骑目标只在李公子,倒是那断肠人实在有些诡异,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来文广接道,“来某也是头一遭听说。”
李子明略一沉吟,小心道,“不知断肠人到底是何等样修为,恕老朽直言,似乎冯大侠也并非其对手。”
冯子猷面露凝重之色,道,“李堡主不必客气,冯某确实不是对手,说来惭愧,适才我与鲁兄弟联手出击,非但未能伤及对方,竟是连对方身形如何、怎样救走贺逻鹘等人都未曾看清,此人修为之高想起来就叫冯某不寒而栗。”
郭待封接话道,“断肠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论理想要击杀我等可以说是毫不费力,但却只是将贺逻鹘救走,冯大侠和我出手拦截,他也仅仅将我二人震退即走,并无伤人之意,真是咄咄怪事。”
说到这里,郭待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极为忐忑。
他一直用假名鲁嘉示人,断肠人最后却说出“姓郭的小子”这样的话,委实叫人尴尬。可更为奇怪的是,座中诸人包括冯子猷在内,竟然无一提起此事,难道他们都没有听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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