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江西巡抚衙门,德馨脸色异常难看,反贼以他这个方向为突破口,显然是击中要害了。
自太后和皇上移驾西安后,江南渐渐变得四分五裂,督办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刘坤一已经没有号令南方各省的能力,或许,他也不想这么做。让德馨感到难受的是,刘坤一和张之洞牵头弄什么联保,引得闽浙总督希元也联合南方满族大员抱团,作为南线防御反贼的要地,刘坤一当然希望他管辖的江西听命于他,而希元同样也要德馨加入他的阵营,确保大清的江山。
夹在中间,德馨是相当难受的,听谁的都不是,有心等等看,却不料这一等,等出了大麻烦。
在前年编练新军时,江西两镇绿营合编为第二十六镇,由九江镇总兵宋朝儒、南赣镇总兵王得胜分任正副统制,主要负责江西防务,应对贼兵,刘坤一尚有其他兵马调过来,再不济,还有湖广总督张之洞的支援。
前年,破虏军杀过来,驻守九江的二十六镇打败溃逃,德馨差点就要逃离南昌,好在破虏军停下脚步,算是让他喘了口气。
上年,刘坤一调集三镇兵马围攻九江,二十六镇算是捡了便宜,重新收复九江,只是这宋朝儒和王得胜也就此分化。
在二十六镇丢失九江时,德馨保下了宋朝儒,也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之人,当时德馨不能不这么做,否则刘坤一是要拿问宋朝儒,让王得胜接替他,一来给朝廷一个交代,二来把二十六镇控制在自己手里。
没有兵,德馨根本应付不了苏长水和破虏军引起的江西大小暴乱,为此,他顶住了刘坤一的压力,这当然,让本有机会上位的王得胜不满。
攻占九江之后,刘坤一还是将此地交给二十六镇,随后破虏军收缩,连安庆都放弃了,刘坤一当时担心破虏军会集中兵力打江宁府,不敢分兵占安庆,便令二十六镇占领安庆,德馨和宋朝儒一通商议后,将王得胜支到安庆,只给了他一协人马。
这有些借刀杀人的味道了,那王得胜不傻,越过德馨和宋朝儒,直接向刘坤一申诉,请求两江总督派兵支援他。说实在的,刘坤一当时还没有排挤德馨的意思,毕竟洋人出兵,南方还是要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刘奇,只是他无兵可调,便让王得胜自行招募兵勇,他想法子给予武器物资支持。
王得胜反倒因祸得福,召集散兵游勇,迅速扩充到一万多人,加之有两江总督直接的物资资源,他比宋朝儒还显得兵强马壮,让宋朝儒十分的吃味,几番要他调兵来二十六镇。
上司发话,王得胜置之不理,二人便心生龌龊,弄得德馨也对刘坤一不满起来,要不是这样,德馨不会犹豫等等,要想保住山西,他还得依靠刘坤一,毕竟希元这边那些将军手下,都是换汤不换药的的八旗军。
此番破虏军突然再次南下,直接大军攻打安庆,此地并不归江西巡抚管,德馨指望的是刘坤一调兵挡住破虏军,只要破虏军过不了长江,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者,那王得胜也是刘坤一扶持起来的,他不管谁管?
谁曾想,该谁管的事都还没个着落,前些时日有些耀武扬威的王得胜便显露了原形,安庆城一天都没守,他一万多人便飞一般的逃过长江,而且还不是往江西逃,是直奔宁国府,全然不管江西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二十六镇。
得知此消息,德馨头皮一下子麻了,就算刘坤一仍旧把江西看做他两江总督的职责,从江苏调兵过来,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向张之洞求援?
比德馨更为猴急的是宋朝儒,两年前打不过破虏军,两年后一样,驻守九江的结果绝对不会比上一次好,他飞奔回南昌,说了一大通废话和难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放弃九江,退守南昌。
德馨真是有些恨啊,保你作甚?九江北有长江,东有鄱阳湖,只要破虏军没有从九江西过江而来,暂时还是安全的,一旦真放弃九江,别的不说,刘坤一和张之洞知晓后,恐怕都不会再派兵支援,做做样子,求援才说得过去不是?
只是,德馨不能不考虑宋朝儒暗示退守九江背后的理由,此番破虏军再次南下,只怕不会轻易罢手了,否则来来回回,折腾个什么事!
如真这样,破虏军是否会打九江就不得知了,宋朝儒一句话说得好:“中丞大人,卑职若是贼军,还打什么九江,直接趁虚而入,直取南昌,南昌一下,江西休矣……”
想了一晚上,德馨悲哀的发现,没人救得了他,救得了江西,除非破虏军此番是声东击西,如上一次一般,浅尝即止,不管什么结果,九江都没有守的任何价值。
他将在家中着急上火的宋朝儒叫来,吩咐他后撤九江,为给自己一个借口,他分别向刘坤一和张之洞发去文书,说九江对面,发现破虏军大队人马,恐破虏军迂回包抄南昌,他不得已只能退守南昌,等待救援。
就这么,陈道都还没有大动作,江西便塌了,而造成的严重后果是,张之洞得知九江方向也发现破虏军,顿时不敢动了,他担心这次破虏军是冲着他来的。刘坤一同样不敢动,苏北贼军异动,江宁府吃紧,他害怕这是诱敌之计,从战略上来说,破虏军攻江西确实有些脱离目标。
渡过长江之后,陆震鹏统领的本部一师和一并受他节制的三师顿时有些找不到方向,按照计划,他们至多是占领贵池,等待清兵动向。然而,配合他们的陈玲手下、天狼小队和两师自己的侦察人马都回报让他们动心的消息。
首先是从这里到江西境,没有任何清兵驻守,其次是九江清兵居然放弃此地,三是南昌府空虚异常。
打开长江这个盖子,看到的是江西空空如也,陆震鹏也是有眼光的,他很清楚,造成如此情况,皆因安庆不战而下,白虎毫不费力的渡过了长江,此刻湖广和两江的清兵都来不及调动。
等待的结果很可能是让清兵反应过来,调兵增援,从以往的情况看,陆震鹏能够大致计算出他有多少时间,保守估计,十五天是肯定有的,他找庞涛商议,看看这个时间,能不能来得及南下南昌。
从距离上来说,时间当然是够的,但这不是光走路,还有攻打南昌的时间,鄱阳湖一带水网纵横,并不利于随军火炮跟随,南昌也是有数的坚城,要是陷在这里,那可就麻烦了。
当然,打下南昌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有此要地在手,两湖和江浙的联系就切断了,以后不管破虏军打那一边,都可凭借南昌阻断清兵的增援,而且,也能让破虏军彻底在江西站稳脚跟。
六百多里路程……,庞涛还是倾向于赌一把,按他说法,最背时的就是白跑一趟,反正破虏军上一年来来往往也没少折腾,就这安庆,也是稀里糊涂放弃,又稀里糊涂的拿回来。
陆震鹏闻言有些好笑,确实,军中有不少官兵很不理解上一年的收缩防御,都说白折腾了,也没见清兵怎么打过来,白丢了不少地方。陆震鹏知道,这其实是以结果来推定当初的决定,事后诸葛亮而已,难说也正因为破虏军的全面收缩,清兵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也许会出现和现在一样的情形,清兵攻破一地,看到其里面空空如也,毫无防御力量,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既然庞涛这么说,陆震鹏也就下了决心,从稳妥的角度出发,他率一师扩张到整个池州府,巩固长江南岸这一片地区,由庞涛率白虎三师,不带火炮,奔袭南昌。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下的神风大军做出了计划调整,方大虎率军抵达六安州,便接到陈道的消息,说安庆不战而取,驻守清兵逃窜过长江,白虎一师和三师顺利渡过长江,进入池州府,要他加速冲入湖北,迫使张之洞做出反应,好让朱雀大军确定攻击方向。
这么快重新占领池州府,出乎方大虎意料,想不到一年未战,清兵更加不成样了,如此,三师神风出击湖北黄州府,有些多余,不若分兵到九江溜达一圈,看看从这里能不能过江,威胁武汉,若无机会,沿着长江扫荡进黄州府,也是不错的。
王豹、郑万成皆赞成他的说法,就这么,神风一师脱离大队人马,冲向九江。
事情就此演变成谁也想不到的结果,五天后,王豹抵达黄梅,此处一营清兵望风而逃,占领黄梅后,王豹马不停蹄抵达长江边,看到破虏军再次出现,有渔民兴奋来报,说九江没有清兵,那二十六镇统制宋朝儒早在六天前就逃之夭夭,知府老爷也跑了,如今德化城人心惶惶。
王豹欣喜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一趟居然能得九江?真是天助我也。急忙让人找船渡江,费了番力气,总算带着七千余人从小池口过了长江,当看到德化城门大开,里面一片混乱,王豹哈哈大笑,这回神风可扬眉吐气了,坚城又如何?神风照样拿下!
占领九江,王豹显然是短时间动不了了,他一边派人飞报方大虎,转总指挥陈道,要步军前来守卫,一边不死心的派出千余人马,南下南昌。
这到不是他对南昌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是一种本能,想要掌握九江周边的情况,顺带占些便宜,吓唬下清兵。
只是这一次,他的举动暗合了庞涛的奔袭,虽说后动,可马军腿快,而且这千余骑兵并无攻城能力,反倒让德安县在慌乱之余,有时间和办法将消息传递到南昌的巡抚衙门,此刻德馨和宋朝儒已经接到消息,说破虏军大队人马正朝南昌而来,已抵达余干,距离南昌不过一百五十里,宋朝儒在证明自己多么睿智的同时,却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就是守南昌的把握,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德安飞报说破虏军先锋骑兵南下而来时,德馨真的六神无主,宋朝儒本就对破虏军从余干而来怕得要死,再加上北面出现破虏军,他那里还有死守南昌的勇气,只知道说这下完了,贼兵是要围攻南昌了。
哆嗦了很久,德馨还是想逃,他非常清楚,没有援兵,肯定没有,否则刘坤一不会对他的上书毫无回应,至于张之洞,恐怕不会轻易趟这浑水。
也不知谁先表达了这个意思,总之,德馨和宋朝儒都没和其他官员商议,便做出了撤往临江府的决定,江西布政使翁曾桂对这个决定气得半死,堂堂巡抚和大清国新军统制,先是不战丢九江,这回又要不战弃南昌,简直是废物,可按察使松寿认为此举甚好,避开贼兵锋芒,留有反击余地,这总比死战南昌,最后丢了整个江西强!
看着一众官员那种怕的要死,极力说德馨决定英明的嘴脸,翁曾桂唯有长叹一声,心道大清国完了。
最终,翁曾桂没选择逃,但也没选择带领军民守南昌这种事,那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选择出城到乡下归隐,从此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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