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时光里,破虏军完成了全部的战略调整,神风全部收缩到河南地界,这里根基比安徽好,方大虎要确保整个西面的安全,说白了,朱雀后撤,不代表河南彻底放弃,如今大清从天津海路运送洋人物资的路已经断了,其西部兵马的武器弹药补充不易,退往西安的光绪不见得还能组织起有效的西路大军,这算是载津胁迫破虏军滞留平津之间,出关应对俄国人的带来的意外好处。
青龙军在荣禄退守娘子关,确保山西门户之后,也轻松许多,段一山和章高元联手,确保了从德州到山海关一线的整个防线,而山海关则在六月二十一日,被张奉先部不到一个时辰的攻打后占领,据张奉先回报说,清兵显然是接到某种命令,只是象征性的抵抗。
有山海关在手,俄国人的威胁大大降低了,北线、东线、西线都相对稳固,就看变数很大的南线,现在还不知道英法增兵多少,更不知道南方清兵会怎么出力配合洋人军队。
虽说英法动向不明,泰西消息匮乏,不过谭嗣同还是能从德国人的态度上揣测出一二来,何况他现在有陈季同这个老油条。
按照陈季同的分析,就算德国人不管破虏军输赢都获利,这二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破虏军败了,德国在山东的利益能保住,但市场呢?中华这个大市场不见得能保得住,因此,他从瑞记洋行按时按约定将染料机器运到益都这一点,就断定德国人是从破虏军能赢这个角度来合作的。
德奇染料公司选址在益都,有兼顾华北市场和海运南方市场的味道,这个亚洲最大的染料公司占地四百亩,奥斯卡.亨斯堡是这里的首席总工程师,他如今才不管什么中外大战,一门心思的指挥德国来的工程师和本地工人安装设备,而威海姆.赫兹堡仍旧留在泰安的实验室,拼命完善配方工艺,他二人,也算是把宝压在刘奇身上了。
这是一个眼见的巨大财富,只要德奇染料公司投产,整个亚洲市场,便无敌手,为此,谭嗣同都不得不花时间投入到这件事情中,他要在这家公司里安插足够多的人,以此掌握染料工业的秘密。
如果不知道实际情况,光看山东大地,完全看不到战争阴云下的景象,尤其是南部,从泰安到兖州,从兖州到徐州,沿途几万人挥汗如雨,过往行人早已对这几万洋人卖力干活见怪不怪了。
得益于德国人突然间的发力支持,大量钢铁被用于制造铁轨,从泰安南下的铁路正以惊人的速度延伸。
詹天佑很想抢通这条大动脉,哪怕是单线,若能直通徐州,那么整个南线战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同样在发力的还有徐华封等人,武器弹药还在其次,他非常清楚消息的快速传递有多重要,为此,他加速着有线电报往四方的延伸,而开封、章丘和菏泽之间,栖霞和益都之间,徐州和淮阳、凤阳之间的无线电报也在他的努力下率先完成,机器大不要紧,用电困难也不要紧,在这个时候,徐华封认为钱不是难题。
刘奇也知道此刻是关键时候,谭嗣同没有精力和时间与他乱民主共和,他安安心心的接受徐华封的安排,开始补充编纂学部送来的新教材草稿。
进入七月,德国人传递过来几个消息,第一个是俄国人的,眼下俄国人屯兵锦州府,正在等物资从遥远的西部运过来,当然不是走陆路,而是海路,没有西伯利亚铁路,走陆路可比海路还要慢!
从这个消息里,谭嗣同能够断定,俄国人在攻打辽东时,损失非常大,大到大军集结锦州,却无力继续进攻,可见杨寿山在辽东完成了了不起的战略牵制,这是改变整个甲午战争走向的关键。
要说此刻是破虏军攻入辽西走廊的好时机,不过如此漫长的战线,稍有闪失,那就辜负了杨寿山死守旅顺,连谭嗣同都认为此时进攻,得不偿失,更别说孙万林,他打定的主意就是让俄军来攻。
另一个消息是年轻的第五代罗斯伯里伯爵,阿奇博尔德普里姆罗斯出任英国新首相,英国议会通过了新的战争法案,同意大英帝国增兵中国。这是一个坏消息,不过谭嗣同在意的是时间,从时间上看,英国短期之内加入战局是不太可能了。
第三个消息是有关法国的,法国人虽然也做出了增兵的决定,不过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据哈根传来的消息说,法国派出的五万兵马,先到的是安南,随后才会北上中国,这五万人显然不会都来。
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味道,谭嗣同和陈季同说及此事,陈季同笑了很久,洋人就这个德性,他断定,法国人真正参战的可能性非常低,如今他是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尤其是压迫德国人之后,更是让他得意洋洋。
谭嗣同不懂他的心理,出使过西洋的人,心里总有大国外交的渴望,在这里,陈季同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感觉,让他兴奋。
“谭大人,若是满清不捣乱,就洋人……,不够看的。”陈季同自信满满。
“断不可掉以轻心……”
陈季同轻蔑的哼了声:“谭大人,若海路无忧,你可敢让破虏军十万大军,去攻打那法兰西或英吉利?”
谭嗣同倒吸口气,半响道:“不敢,太远了……”
“正是!我在泰西,仔细研读过这些国家在外的扩张,他们也就是欺负下那些弱小的,美利坚当年造了英吉利的反,他们最后不也无可奈何?为何,不就是远嘛,这月余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任谁都无法统兵征战,何况咱们比那美利坚远多了,那德人聪明就在于此,英法俄若是侥幸赢了,不是脱层皮的事,怕是连骨头都得交待了。”
谭嗣同闻言哈哈大笑:“那么说来,法人还是聪明的,想在南边占些便宜?”
“大人说对了,此番再战,已无悬念。”
“那就托你吉言了…….”谭嗣同心情大好,陈季同的说法,他认为非常有道理。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胶东和山海关时,长城外爆出震惊世人的消息,那打着平清王称号的杨悦春趁着关外一塌糊涂,迅速完成了从草寇向枭雄的转变,在占领一些小村镇之后,他率大军逼近赤峰,为剿灭金丹道余孽,刘盛休部第四镇不得不出关,征战热河。
或许是过于小瞧了杨悦春,或许是俄国人进入锦州府给刘盛休带来了压力,他集合了几乎全部兵马,意图在赤峰城围歼杨悦春。
这一回,刘盛休马失前蹄,那杨悦春以五千兵马在赤峰诱使刘盛休来围攻他,他自己亲率八千精锐,避开大路,悄然到了承德外围,并派人混入承德,里应外合,凭着金丹道徒的狂热,在刘盛休大兵回援前,攻破承德,将刘盛休所有的粮草物资据为己有。
盛怒的刘盛休回军狂攻承德,不料又被杨悦春的手下伺机强攻赤峰,当消息传到北京城时,杨悦春已经拿到赤峰、承德两座重镇,刘盛休等于两头皆失,一时间成了无根浮萍。
载津闻讯,大惊失色,他虽说威胁刘奇,破虏军不敢强攻京城,但张家口的后路,他始终是留着的,如今杨悦春突然势大,关外不安稳,若杨悦春西进张家口,窥探京畿,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某种程度上,杨悦春的威胁比刘奇还大,金丹道与蒙族之间那是你死我活的,杨悦春打得也是灭满蒙的旗号,所到之处,满蒙两族可谓尸横遍野,因此,满蒙对杨悦春的仇恨比对刘奇还大,至少民间是绝对这样的。
放任杨悦春肯定不行,否则大清国也不会在畿辅如此危急下,抽出算是强横的第四镇去剿灭杨悦春,谁会想到,刘盛休会败?
他这一败,连锁反应顿时显现,第四镇坐镇承德,不管怎样,能够压制已经非常尖锐对立的蒙汉关系,而杨悦春攻占承德和赤峰,首要做的,就是杀光满蒙之人,如此一来,整个地区都乱了,满蒙两族见汉人就杀,同样的,汉人见满蒙族人也是眼睛血红,两天之后,还想重新夺回承德的刘盛休就不知所措,他能帮那边?他敢帮那边?
在山海关的张奉先同样接到消息,这种事情,张奉先难道不头大?他除了谨守山海关外,根本不敢出关半步,此刻就是有天大的机会,他也不会贸然去和俄军交战的,相反,他还得小心关外的这场浩劫影响到关内,他和章高元之间的联系,并不牢靠。
一个杨悦春,生生将磨刀霍霍的各方压制得不敢动弹,载津不得不派出兵马前往古北口长城一线,还得抽调兵力增强张家口方向的防御,乍眼一看,载津有些和刘奇联手,拒杨悦春于关外的架势。
然而载津非常清楚,杨悦春引起的动荡不止是他这里,西安那边,好不了,保不齐他和李鸿章都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这回,他可真得考虑借用鎏盘,谋取权利了。
俄国人或许看到杨悦春闹事对俄国的好处,少有的不吭气,待在锦州府不动,俄国人不动,日本人自然也不会大动,山县有朋命令各师团缓缓压向栖霞、招远,至于莱阳方向,他再也不会作为主攻方向。
这场中华乱战等于被杨悦春突然踩了脚刹车,这个平清王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居然引得各方观望,当然,这之下,该备战的照样还得备战,对于刘奇和他的手下人来说,除了这事,还有一件让人挠头的事情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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