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此时却是笑道:“慕容老先生就不要在自卖自夸了。别人不知道,在下还不知道老先生的身份吗?”
慕容博看了林明一眼,又向王语嫣瞧瞧,道:“是你?”
林明上前一步挡在王语嫣前面,朗声道:“萧老先生,慕容老先生都出来了,您就不准备出来吗?”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见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将下来,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才看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另一支手上还抓着一个人。只见这人光头黑发,也是个僧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等到群雄将目光移到他手上的人时,顿时引起一阵惊呼:“是‘无恶不作’叶二娘。”
那老僧站定后只是盯着林明,也不说话。群雄见这先后现身的二僧身材都是甚高,只是黑衣僧较为魁梧,灰衣僧则极瘦削。
只有萧峰却又是喜欢,又是感激,他从这黑衣僧挥长索远掠而来的身法之中,已认出便是那日在聚贤庄救他性命的黑衣大汉。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此刻聚在少室山的群雄之中,颇有不少当日曾参与聚贤庄之会,只是其时那黑衣大汉一瞥即逝,谁都没看清他的身法,这时自然也认他不出。
那黑衣僧看着林明问道:“你是谁,老夫隐身少林三十年,你怎么会知道老夫的身份。”
林明一指慕容博,轻笑道:“他还不是隐身少林三十年,不一样被我知道了身份。”
群雄听了二人的对话,俱是一片骇然,没想到这两个老僧都在少林隐藏了三十年。
那黑衣僧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林明笑道:“萧老先生如今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吗?”
萧峰此时走到黑衣人身前,恭敬道:“恩公。”
林明轻笑道:“萧兄这可叫错了。”
黑衣僧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叫错了。”不等萧峰说话,便一把拉下面罩。
萧峰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了起来。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来。两人并肩而行,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萧峰带来的“燕云十八骑”拔下长刀,呼号相和,虽然一共只有二十人,但声势之盛,直如千军万马一般。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虬髯老人指着最后那几个字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便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焉可不报?”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所击毙。智光和尚以及那个自称‘赵钱孙’的家伙,已为孩儿所杀。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萧峰急道:“此人是谁?”
林明此时却道:“萧老先生,冤冤相报何时了。”说罢,看了叶二娘一眼,又道:“你已经让他父子相见不相识二十年,如今却又将叶二娘带来,这可是要让他身败名裂呀。”
萧远山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就在眼前,我如何能就这么容易放过他。叶二娘,你说那个小和尚是不是你儿子?”说着一指虚竹。
叶二娘神情一惊,颤声道:“不····不·····”
萧远山嘿然笑道:“不是?那我就宰了他。”说罢一掌向虚竹拍过去。
叶二娘浑身一震,大喊道:“不要。”
萧远山收起掌势,问道:“他是不是你儿子?”
叶二娘只好点点头,轻声道:“是。”
其实她这是关心则乱,以虚竹如今的武功怎么可能被一掌拍死。
萧远山此时却是大笑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叶二娘颤声道:“不······不能说的。”
萧远山却是质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一位高僧是不是?”
“不······不是。”叶二娘勉力说道。
萧远山讥笑道:“不是,那你为什么在孩子身上留下戒疤,你是要他生下来就去当和尚吗?”
叶二娘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可别去难为他。”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飘飘的老僧射子过去。
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事?过了好半天,纷扰中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
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
叶二娘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林明叹息一声,道:“萧老先生,你将这些东西都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再说,你真正的仇人也不是玄慈方丈呀。”
玄慈摇了摇头道:“林小施主慧眼如炬,恐怕对这之间的事早就知道了。三十年前,雁门关一事,毕竟是老衲错杀了无辜之人,得此业报,倒也应该。”
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内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慕容博”三字,又都是一惊。群雄大都知道慕容公子的父亲单名一个“博”字,听说此人已然逝世,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来?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慕容博?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站在一旁的灰衣僧人。众人这才想起刚才林明叫这老僧“慕容老先生”。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说道:“方丈大师,方才那小子叫出我的姓氏,你便想到了吧。”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手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林明嘿嘿笑道:“玄慈大师是不是很奇怪,慕容老先生为什么假传消息。”
玄慈看了林明一样,双手合十道:“请林小施主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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