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河边上,跪立着那个雨患书院的掌门人,叶落这个名字很不吉利,纵使这个名字享誉天下,可依然不吉利。
有时叶落会突然想起那个穿着蓝色衣衫,抱着琴弦之音在雨患的“低头看路”徘徊的男子,他对叶落说过,雨患已经腐朽,后人早已忘记当初建立书院的初衷,当年的昆阳也成如今的幽都,雨患若是不变,要灭绝。
叶落当年四十岁,方才接管雨患,志得意满,意气风发,抱琴男子说的这些话不入耳,可那时的叶落听进去了。
于是雨患的院长想着改变,可也因为这个于是……叶落这才发觉,他不知道雨患到底哪里腐朽!
广收天下学子,一心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若能拔一毛而利天下,雨患可说费尽心思。
但叶落依旧不明白,雨患到底哪里腐朽了?
所以今日跪在流河边上,望着眼前那个笑嘻嘻看着自己的“仙子遗腹”时,叶落是愤怒的。
流涯上了雨患,打伤法家一派师长,再以自己的孙子叶明胁迫自己到幽都王府做客,然后严刑拷打……
一般受到严刑拷打是有理由的,无非就是要从被拷打人嘴里得到什么,或者说报复。
可惜,在流涯这里,叶落蒙了。
流涯从来没有问过他一个字,也不曾因他受到折磨而高兴激动,甚至到了今日,叶落才得见这个男子一面。
可是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叶落完全觉得不需要再问了。
面前的人,在幽都乃至魏国的名号都很响亮。
仙子流涯?不,那是狗屁,此刻的这个人早已不屑于伪装,他的笑意是那么肆无忌惮,没有半点的往日的沉稳温和,如今的流涯,像是一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这跟以往是不一样的,以往的流涯,可以见到的东西很多,但绝对逃不过两个字,那就是乐趣,探索流涯八岁以后的整整十年日子,没人会否定这种看法,可以说,只要是有乐趣的事,流涯毫无疑问会表现的极为积极。
可是今日,叶落才终于明白当年那个称呼是怎么被叫出来的。
邪君……邪君流涯……这个称呼,足以概括流涯这整个人。
“你这个人真是无趣呢,本公子都在这等了半天了,也不见你问些什么,这样聪明可不好啊。”
头顶传来嬉笑打趣般的话语,仿佛主人家训斥做出错事的仆役,如此的平静,如此的顺理成章。
“……”叶落却依旧无话。他的眼神越过流涯看向他身后的堤坝,然后是在阴云下变得森严的幽都。
因为雨患坐落在那座城里,所以其中有很多名师大家,一个个才学可以顶了魏国乃至这天下的半边天。
可惜再了得又是如何,当年天师自持为天下师,然后唯一的女儿就消失了,自个也惶如丧家之犬逃离而去,都没来得及在这个人手下挣扎那么一下。
而如今,自己这个也能算作天下师的人也到了这种境地,仿佛为赎罪般跪倒在地,一切缘由,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面前人的手里,那么多的才子佳人,大儒学者,不过与角斗场上的野兽等同,想让自己死,衣食住行欲,那样不成,可有办法了!
所以,争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罢。
但心中为什么如此不甘心,如此怨恨?自己已经很老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少年来审判自己?而罪名,竟然是没有罪名。!
“你让百家联合所图何事?”叶落最终还是开口了。
“好玩啊!”
于是所有的大仁大义,家国天下在对方的回答里一下变得那样不值钱。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回答的,就连回答时都还在逗弄身旁的凌元大将军,按理说这样想也没想的回答肯定出自真心实意,可叶落仍然升起一股难以置信。
百家联合,大义掣肘,对抗天下而拥兵自重……如今的流涯不说众矢之的也差不多,叶落想过多少流涯这样做的理由,却在如此孩子气的回答里,几乎崩溃!
那么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放逐在如此淤泥脏水中跪立的缘由,竟然也是——好玩啊!
叶落从来是理智的人,可是这一刻,他歇斯底里的爬了起来,用作的力量甚至连一旁的军士都不能顷刻拿下他,叶落疯了一般朝流涯扑过去,用上了身上所有可伤人的“武器”。
“哈哈哈……哈哈哈……”
牙齿切实的咬在那个人的肩膀上,指甲也掐进皮肉,恍惚间叶落还能见到流涯脸上被他抓出的十道血痕。
可是耳朵里听见的,是流涯无比愉悦的笑声。他是如此惬意,即使处于如今这种状况,却依旧维持着自己方才的坐姿,连反抗都没有一下。
“唔……呜呜……”
之后,叶落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烂泥一般滑落到了地上,他抬起手掌看了看那些指甲里的新鲜血肉,一时难以接受,竟是声……泪……俱下。
叶落突然在这种心情里明白了一个道理。
受人尊重的原因是什么?
那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些比你强大的人得——先把你当人!
不然,你终究不是人。(此处为叶落极端心情下想法)
“少帅,少帅!”
灰蒙蒙的天空下传来无比喜悦的笑声。
只见一人正从堤坝外跑上来,他的左手努力持着因奔跑而颠簸的佩剑,右手则是高高举起,拿着什么东西在极力炫耀。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到了近前,凌元先发声呵斥了两句。
“父帅莫怪,儿子这不是高兴嘛。”凌冲才从流涯此刻的狼狈里醒转过来,先消化了一下此刻情形,忙着道了声“饶”,这才镇定下来。
“定安伸手了?”流涯问,丝毫不管脸上流下的血液,舒坦的换了个姿势。
“玉儿好像真的按耐不住了,宫中传闻,太子楚广被刺杀了。”凌冲没有把手中的讯息递上去,反正流涯也早知道了。
“有天第二光,人间鲜半阳。本公子倒想知道,这话说的到底对?还是……不对!”流涯眼中闪着明灭不定的光,一笑如鬼厉:“派出三千骑兵,向东追杀,车马毁尸灭迹,大道行人斩首,小道行人分尸,尸体一半留下,一半带回,每三日大小道变换一次,半月后停滞,扮作商队、乞丐、难民搜寻楚广,找到提着头来见,若不然,化整为零,入幽都,刺杀宫玉!”
“是……”凌冲却竟然想也没想便就要下去。
“少帅怎能确定楚广会往东边去了?”凌元看着凌冲离去背影,分外不解,有一句话他还不敢问出口,那就是一个废柴太子,真的有必要让自己等人如此大动干戈么?
“东边临海啊!”流涯一笑,顺着话语,也看向东方。
海,可比金山值钱多了,所以宋国的军队才能越过魏国把手伸到越国去啊。
“西厢起珠帘,还亭疑梦乡。巧妹尤惊奇,似猜孟郎子。”
突而,一摊烂泥似的叶落竟然念出一首诗来。
“真是够了,还当自个在做梦呢?”凌元不善诗词,却也听出叶落这诗里不相信此刻境地是现实的意味。
“既如此,本公子也合你一首。”
于是有了后来的《葬》,念作:
圣人死披星戴月
我若去万人陪葬
平地抬眼唤神雷
龙凰相请不想容
大意是:有功德的人死的时候被人说是去上天成仙去了,我要是也有死的那一天,就把那些说这样话的人都接过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成仙,因为如果有仙,那我活着的时候,就算抬眼,也是要让天觉得大不敬降下神雷惩罚的人,所以,如果有真龙有凤凰这些瑞兽在这个世间出现请我去做神仙,那我一定会做屠龙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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