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了很久,比倾盆大雨还要维持的细长,当太子楚广死在东宫的消息传出的时候,苏宁还在背负双手看着一株梅树。
那是从隔壁梅园跑过来的,今年格外顽强,能见到上面有一个个不大不小的果子,布满了整棵树,在雨幕里颇为摇曳,令人担忧它的努力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全部被打落。
“城外出事了!”
宫玉站在苏宁旁边,缓缓说话,他们都没有说楚广死去的事情,而是把话题引向了几乎毫无干系的城外。
“一座庄园,女儿被奸杀,粮食被抢,听说连衣服也搜刮干净了。”宫玉说,有些似笑非笑,像是觉得那些匪徒没有一点骨气。
“这么说,快了!”苏宁回了一句,不咸不淡。
这种事不会断绝,野象谷的人都出来了,遭难的人只会更多,他们有的是目标,会从幽都一直抢到赫连去。
“听说公子刚刚带着司马千浔出了城。”宫玉又说。
“那流霜没了么?”
“应该是没了!”
“哎……”苏宁叹息,他本来有很安全的退路的,不想流霜却死了。
流霜死了,那么自己面对的就不再是为了乐趣的公子流涯了,相反,邪君只会更加可怕!
“太师还没来?”宫玉低头看袖子,他习惯了这个动作,每次见客人,总会下意识的看看袖子那里有没有污秽。
苏宁没有回话,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多说话,宫玉对这些事都应该是了若指掌的,可他现在这样问,说明已经心神不稳了。
毕竟,孝伦公主的病只有岳阳能医治。
“楚广没了,莫于轻应该就会被魏国皇帝重用了吧?”宫玉很久没有图谋过其他人了,很不自信。
于是苏宁还是没有回话。
天边终于有了一丝霞光,太阳静静地躺在那里,按照计算,此刻接近傍晚了,雨还在漂浮。
“这里离边界不远吧?”很久之后,苏宁突然说。
就和先前的宫玉一样,这句话问的很没有意义。
“不算远!”宫玉说,魏国接壤很多国家,可他知道苏宁问的是哪一个边界。
“陈朝不乱吧?”苏宁却又在问。
这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样问,一样的,只是不自信罢了。
男人一旦碰上女子,以往再聪明似乎都会笨拙。
“陈朝那条路很好走,只是宋国那一条,很艰辛。”
宫玉回答苏宁,未来很近,即使策划了那么久,苏宁都还在这样问,让宫玉感觉不真实。
“我只是怕!”
这句话不是意犹未尽,苏宁已经说完了,他罕见的用了“我”,罕见的用了“怕”!
“哎!”
于是这一次宫玉叹气,他看见自己哈出的气体成了水雾,有了焦点之后的眼睛猛然失神。
他,时日无多,却在为一个女子的病体牵肠挂肚。
他,前路莫测,却在为一个女子的归途担惊受怕。
“有时候笑今就在想,如果你我公子三人一起生在魏国,结局会如何?”宫玉说,微笑的面容里带着疑惑。
“若是那样,只会有一垢八岁,不会有芽儿八岁。”苏宁右手抬上腹部,做学士儒家站立姿态。
“那么明珠恐怕也不是如今的明珠了!”
宫玉想到那种可能,蓦然一笑,要是那样,他就不会遇见孝伦,该多好!
“家主,太师来了,他在客厅,您……”老管家前来禀告,话语未尽,望了望宫玉一旁站立的苏宁。
“一起去么?”宫玉问。
“不去或许更好。”苏宁说,抬头看城外,目光始终不能穿的很远,但已经能听见那条江河愤怒的咆哮声了。
“那些话不说也不要紧么?”宫玉觉得说说或许会更加好,安项出了名的偷奸耍滑,到时候在皇帝面前或许会谎称。
“有些人命不说也会没了。安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苏宁依旧看着墙外。
这些话让老管家的目光有些畏惧,在传闻里,神子这种身份,能当成天雷使用。
“那好吧!”宫玉答应,安项不是笨人,有些话确实不用方面说清楚。
而见了面,宫玉觉得苏宁可能会忍不住劈了安项,公子流涯现在就坐在流河边上呢,那双眼睛如今可没有什么玩乐的心思,流公子是真的想要置苏宁于死地。
变成这样的缘由,安项这位授业恩师至少能占上一半。
“童家……”走了一半,宫玉停住脚步,话语却没有继续下去。
“不管怎样,童孝是要死的。”苏宁说。
童家不恨自己,不恨皇族,这是不成的。
“可安项未必会答应。”
“那就现在不用死。”苏宁说。
“甘酩呢?”宫玉终于说了这个名字,他曾经的未婚妻。
“……”
苏宁转过了身,他的目光平静,在淡淡的望着宫玉。
宫玉没有低头,也在对视,甚至不曾躲闪一丝一毫。
“雨患都要破了。”苏宁说,意思是自个的家业都要亲手毁灭了,宫玉却在这里纠结一个女子的死活,这很邋遢。
“缘故如此,笑今才问呐。”宫玉也平静,两个人的交流不曾出现任何火药味,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争执,更不会有人觉得这些交谈在决定一个女子的死活。
“如果“不”呢?”如果答案是“不”呢?苏宁很好奇宫玉会如何。
“这不是任何交易,只是朋友的请求。”宫玉看着苏宁,他发现自己的话极其苍白。
……
风很注意场合,在宫玉终于低下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吹了起来,将苏宁的眼睛都吹的一跳。
“朋友么?”
呢喃,然后惊讶,自始至终苏宁都在愣神状态。
苏宁听过这种词很多次,尤其是在十年前,那个同为灵族的小家伙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每当自己不胜其扰的轰他时,那人就会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自己说:我们可是兄弟啊!
或许,这将是苏宁这一辈子听过最为动人的情话了,虽然它可能无关男女。
听姓,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分之啊!
“我答应!”
苏宁对宫玉说。
背对苏宁,宫玉脸上得意地绽放了一个笑容,被老管家看见,木了半天。
“那肖瑶我……”宫玉却竟然顺势转身对苏宁,还想得寸进尺。
“笑今似乎……觉得一垢很好说话。”苏宁带着疑惑,坦然说出这句话。
“不答应并无所谓,究根结底,这只是……”宫玉没能吐完这句话。
因为苏宁已经背过了身躯,给了一个答案。
这些在以往,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苏宁身上。
别人不答应,只会躲闪,给一个变相抵制,而苏宁不同,他不答应只会对峙,应用极为暴烈的手段镇压,而一旦躲闪,只能证明他已经应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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