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红莲教二护法辛百川又喊了一通话,见庄子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扬了扬手,轻慢道:“撞开罢!”

  五六个壮汉同扛了根硕大树干哇哇叫着正要撞‘门’,约莫只有七八步时,那庄子大‘门’却在这时候打开了。撞‘门’的收脚不及时,一下子全冲到了地上,将开‘门’的一个十三四岁小子吓得直哆嗦。

  倒地的人被搀扶起来,皆是骂骂咧咧。辛百川往‘门’里瞧了瞧,里面灯火朦胧,从重重叠叠的树木暗影里透出,隐隐可见到几处院落错落。他微微笑了笑,对旁边人说道:“这章记的东家倒是雅人,这般在深山老林里置下个庄子,听风看月再好不过了。”

  他旁边的是红莲教四护法朱又亮。这位原来是个杀猪的,大字不识,但在这回江陵事件里立了大功,被新近封为护法。他是江陵本地人,对章记有多少家底再熟悉不过了。当下举着大刀,呵呵笑着附和说:“也好藏东西,章记的宝贝肯定都藏在这庄子里了,兄弟们,这下子咱们可是发大财了。”

  朱又亮的话得到了许多响应,一时群情‘激’奋,纷纷叫嚷起来。

  辛百川笑着说道:“都安静些罢,咱们可不是那等打家劫舍的土匪。”

  朱又亮虽是个粗人,却也知些风趣,立时嘿嘿附和说道:“嘿,嘿,是啊,咱们是来喝茶的!”

  这半夜里,大队人马来章记这庄子里,当然不是为了喝茶,这事人人都明白。二护法是个雅人。做事之前就喜欢整个好听的名头,这事大家已是不新鲜了。

  辛百川笑着摇了摇头,往身后看了看,点了几人,说道:“你们跟我进去。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朱又亮将自己没有被点上,咋呼问道:“二护法,干嘛不让兄弟们都进去?人多好办事啊。”

  辛百川笑着说:“这庄子统共有多大?你们一窝蜂进去,可不要将人都吓到了。老四,你们还是留在外面,若是有事也好有个呼应。”

  朱又亮眼睁睁见辛百川领着四五十人进去了。呸一口唾沫,说道:“我呸,一个秀才都考不中的东西,还想学人家诸葛孔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当我不知。你不就是想吃独食吗?”

  朱又亮身边留下来都是自己人,当下有个问道:“四护法,那咱们怎么办?咱们不进去,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

  朱又亮扭头说:“这姓辛的想吃独食,‘门’儿都没有!一会儿,大伙都盯紧点,这章记的宝贝都在这宅子里,等四护法喝了茶。找到了东西,咱们就全进去,有多少拿多少。”

  辛百川自是不知道外面人的打算。他带着人跟在杜业平身后进了庄子里,见里面树木扶疏,庭院雅致,静悄悄一片,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到了主院‘门’口,屋檐下站着两个奴仆模样的男子。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生得虽是眉清目秀。却脸‘色’苍白,‘腿’脚打颤。另一个已是‘花’甲之年。满脸惊惧,看见大队人马过来,竟是吓得像是站都站不稳了,也幸亏旁边的小子扶住了。

  辛百川看了这两人一眼,就丢在一边了。进了主院里,杜业平引着辛百川坐下来,接过旁边小子递过来的茶水,亲自奉到辛百川的手上,恭敬道:“四,四护法,请。”

  辛百川见他一路强撑,到这会已是满头冷汗,心里更是轻慢。他手上拿着章记的几个人,对这庄子里情况已是知道一些了。他接过了茶水,闻得淼淼香气,抿了一口,笑‘吟’‘吟’问道:“你们东家不在吗?”

  杜业平低着头,答道:“不在。”

  “这庄子的主事呢?”辛百川又问道。

  杜业平瞟了辛百川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这庄子主事是小的父亲,他,他也不在庄子里。”

  辛百川见他那样子,猜到他大约就是章记在江陵这边大掌柜杜晦明的儿子杜业平。他见他年岁虽小,惧怕流于表面,却也不失大体,遂笑着说道:“你是杜大掌柜的儿子?”

  “是,正是。”杜业平点了点头。

  “你父亲在我府上做客。”辛百川笑‘吟’‘吟’说道,“我红莲教红莲大王乃是天命所归之身,四方百姓无不诚服,杜大掌柜也是积极拥护,愿将全部身家奉上,以助我们大王早日成事,我们这次也是为了成全杜掌柜而来。”

  杜业平吓得一下子跪到地上,哆哆嗦嗦说道:“我,我,这事,我做不了主……”

  辛百川看着脚边上的杜业平,居高临下说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杜业平的头几乎要伏到地上去了,连忙摇头,“不,不,不敢,是,是我家也没有什么家底,实在拿不出……”

  辛百川的靴子在地上踏了踏,一笑,说:“杜掌柜说,杜家虽是没什么家底,但章记的东西都在这庄子里,现都由他管着。东家不在,他替章记做主了,将这批东西都献出来。小杜管事,你看,是你拿出来,还是我让人过去搬?”

  杜业平吓得索索发抖,一时不知如何答话。辛百川又笑着说:“小杜管事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这里有杜管事所给信物,你看看便知真假了。”他说着,冲旁边人扬了扬下颌。那人立时拿出个布包丢到杜业平面前。

  那布包只是随便裹着,丢出来便有些散了。杜业平见布包外面沁出血‘花’,心里已是吓到,当着一众红莲教的人,他却不敢不伸手拿过,哆哆嗦嗦打开来,一截手指便现出来了。杜业平吓得惊叫一声,跌在了地上。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谷雨连忙扶住他。

  辛百川含笑看着杜业平,温和问道:“小杜管事现下应该相信了吧?”

  杜业平盯着那根手指看了半响,谷雨狠狠掐了他一把。杜业平定下心神来,点了点头。哆哆嗦嗦说:“信,信了,我,我领你们去,去搬……”

  辛百川满意站起身来。杜业平叫了一声:“二护法!”辛百川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似笑非笑看着杜业平。杜业平又说道:“您,您也知章记那些东西,多是些,珍奇易碎的,那库里不好进太多人,寻常也只有我和我父亲进去过……”

  辛百川当然知道章记最值钱就是奇珍‘玉’石。人多手杂,一下子进的人太多了,确实难免有所闪失。好东西总要先过了自己眼再说。他心领神会,冲两个死忠心腹点了点头,道:“你们跟我来吧。其余人就等在这里。”

  杜业平也转头对谷雨说道:“你们好生伺候几位大爷。莫要怠慢了。”

  谷雨低头应了一声,招呼留下的人吃茶果。

  杜业平领着辛百川转到一处冷清院落‘门’口,上前开了锁,恭敬说道:“二护法请进。”

  辛百川进来了,打量院内一圈,见里面较之别处更为幽静想,心中暗生警惕,递了一个眼‘色’与两个死忠心腹。那两人会意。一人寸步不离紧跟杜业平,一人始终跟在辛百川身边。

  杜业平又开了一处屋‘门’,回头看辛百川几人一眼。见他们站在‘门’口不动,知他们大约起了疑心,一低头自己率先进去。辛百川待杜业平与自己心腹进去后,他方才跟进。进到里面,才知这屋不过是个普通的书房,里面书架靠墙放着。上面摆满了各‘色’书籍,居中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他心中不免疑‘惑’。不悦看向杜业平。

  杜业平不敢与他对看太久,低头抓了桌子上的砚台。转了转,一阵嘎嘎声之后,东边靠墙的一排书架竟是从中间分开了,‘露’出个黑幽幽‘门’‘洞’来。

  辛百川眼睛一亮,心中暗赞,自己这招还真是使对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要是他们先前一股脑冲进来,不小心将这杜业平误杀了,只怕是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对地方。

  杜业平将角落的烛台取下来,手指了那‘洞’‘门’说道:“这就是章记的暗库了,只有东家与我们父子两人知道。”

  跟着辛百川进来的两人心里既‘激’动,又有些担心——这‘洞’‘门’里黑幽幽的一通,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埋伏?要不是一不小心中招了,那可就麻烦了。他们两人都回头看辛百川。

  辛百川轻缓点了点头。他手上拿着章记的几个人,章记的大掌柜杜晦明虽是嘴硬,被剁了一根指头也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手下有个伙计却是被撬开了嘴。章记的东家还在京口镇上,这庄子里只有二三十人,落到他手上已是有五个了,算起来,这庄子里最多也就二十来人了。不过是些打杂伙计并一些丫头婆子,能顶什么用?他带进来的这两人,都是能以一抵三的好手,还奈何不了这些人?况他们在主院里以及庄子外面都还留着人手,这杜晦明的儿子再大胆也不敢跟他们对着干。

  得了辛百川示意后,一人紧随杜业平进去,辛百川领着另一人也随后进来了。

  想是这院子离山较近,章记的暗库是开在山里的,他们在甬道里走了没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了。就杜业平手上的幽光照着,但见眼前空间约莫有一两间屋大小,层层摆放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色’奇珍异宝,有装在匣子里的,也有就这么搁在博古架上的,在昏暗的灯光下面泛着莹莹闪闪的光泽。

  辛百川是穷家出身,饶是他们将江陵城大小富商官员府上都收刮了个遍,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一时有些傻眼了。跟他进来的两个心腹更是失神,有个失控冲到一个开着匣子前面,抓起里面的珍珠,欢喜看几眼,立时就往自己兜里装起来。

  辛百川带他们进来,就想着好东西要先过一遍自己的手。另一个跟进的心腹见辛百川不出言制止,也心痒痒了,顺手捞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翠‘玉’装进了自己兜里。辛百川边走边看,见前方架上搁着一方以红锦稠罩着的匣子,他立时走过去,掀开了红锦稠。匣子木纹流畅,入手微凉,像是黄‘花’梨。这匣子明显与周围陈设不一样。里面定然不是凡品。

  辛百川小心翼翼打开来,匣子里铺着红绸,里面只放了一颗指头盖大小的珠子,鹅黄‘色’,晶莹夺目。辛百川辨认了良久,方在心中惊愕猜到:这莫非就是北珠?!

  北珠产自东北牡丹江一带,素来只能供朝廷所用,采摘事项皆是在朝廷亲派主管与驻军双方监督之下进行,任何人不得‘私’自留存。近些年,朝廷越发昏庸,对东北那边管辖也大不如前,这北珠才渐流于市面——然而,也仅在东北一带‘私’下能见,江南这边也只有一些世家豪‘门’或是能见。

  真想不到章记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章记商行与云氏马帮原本就是相通的,云氏马帮遍布天下,各处的买卖都有,它家能侥幸得一颗北珠,也算不得很稀奇的一件事了。

  只可惜,这样的好事最后还是要便宜了他。

  辛百川心里几乎要笑出声来。真是不虚此行,有了这颗珠子,他日后发家富贵都是不愁了,便是红莲教的大事不成,他也不惧了——这珠子一转手,少说也是千金!

  辛百川正要将珠子揣起来,突然听得噗通一声惊响,他立时转头顺声响看去,就见到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倒着一人。灯火昏黄,那人颜面朝下倒下,背心赫然‘插’着一支羽箭。跟了自己多年的死忠心腹,他不需看颜面就能辨别了。

  “三子!”辛百川惊叫一声。

  随着他的话音落定,又是一声噗通声传来,伴随的惨叫正是他熟悉的声音。

  辛百川心中一凛,正要行动,却才抬了一脚,就差点一头栽下了,眼前也是一片发黑。他这时才知道自己中了招,连忙摇了摇头,又咬了咬舌,得片刻清醒。转头打量周围。昏黄灯火就搁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博古架上,执灯的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昏幽幽空间里除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人,就是不能动弹的他了。

  “三子,丁锤!”辛百川叫道。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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