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至未至。一页书院,一盏烛火,人影两只。
莫非和丫丫从迷梦中醒来,像僵尸一样瞪着眼睛坐在床上,目光涣散。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两人终于恢复了精力。如此一场恶战之后,大难不死,此时心中无尽的轻松自在。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许久没有进食,肚子饿的直叫唤,将莫非和丫丫尚未清醒的意识强行拽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噗嗤——”开怀笑着,丫丫摸了摸肚皮,下床后趿拉着鞋子就去捣鼓饭,莫非则坐在床上发着呆。
这次遭遇追杀,也算是无妄之灾。虽然背负二十一条人命,但对他来说并无心理压力。这次算是彻彻底底得罪了冷家和二皇子。
不过,在莫非看来,冷氏一族,权势赫赫,皇室早有警惕提防之意。二皇子的母妃虽出身于冷家,但只要当今圣上不想让李氏大唐改姓冷,在不采取极端的手段下,二皇子注定会受到圣上的冷落,也注定不会被立为太子。
所以只要能在如今微妙的局势中,找到平衡处的节点,借势而为,就不用惧怕来自二皇子的报复。
……
如此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丫丫已将饭端在外边的石桌,莫非将烛盏端出去放在石桌中央。
饭是丫丫做的,简简单单炒菜和米饭,若是放在以前,丫丫一定会敷衍了事的随便做做。但这段时间以来,莫非在饮食方面给她提供了不少意见,使她厨艺大有长进。就算不是做火锅、烧烤这类食物,也能随随便便做出可口的饭菜。
再加上两人饥肠辘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的吃起饭。
饭菜吃到一半,就在此时,郑独欢天喜地,一路小跑的向一页书过来。可能是欣喜若狂,忘乎所以了。郑独连门都没敲,竟是用两只臂膀直接怼开大门。
看着院子里正沉默着吃饭的莫非和丫丫,郑独气喘吁吁的弯着腰,用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的说:“上……上榜了,你……上榜了。”
莫非和丫丫奇怪的看了一眼郑独,继续埋头吃饭。
上榜……很应该啊……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小子,你上榜了。”
莫非吃着碗里的饭,默默的点了点头。这种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因此心中也没有多少惊讶,面无表情的闷声道:“嗯。”
郑独以为他没有听清楚,继续喊道:“你上榜了啊!就是你可以参加天下文会了。”
“嗯。”
郑独皱了皱眉,随拍了一下脑门儿,急声道:“你不会高兴傻了吧,你快说句话啊。”
“……”
郑独踱着步子看着莫非,双手拍着,嘀咕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过去给他一巴掌,听说好多中榜高兴傻了的,给一巴掌就好。”
想着下了下狠心,就要上去抽莫非一巴掌。见巴掌携雷霆之势而来,莫非咽下口中的饭,斜眼瞥着郑独,像看一个傻子一样,无奈道:“我没傻,我知道我中榜了。”
不说还好,一说郑独就来气。见莫非这么不咸不淡的说话,他内心郁闷的真想吐血。自己这累死累活的跑去看榜,担惊受怕,心情忐忑,可人家似乎浑不在意。
看他那风轻云淡的样子,郑独恨的牙根直痒痒,真想脱了鞋,在他那欠扁的脸上抽两下。想了想,还是算了,谁让他有才呢?看着桌上的饭菜,再想想自己脚上独特的味道,还是先吃饭吧。
“不过,我说你小子这是可以,两刻钟啊!两刻钟你怎么就答完了?还能上榜?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莫非摇了摇头,笑道:“因为我是外星人啊。”
“什……什么外星人?那是什么东西?欸!不管了,反正我也看不懂你。你知道吗?最近在这长安,你的名字那可是如雷贯耳啊!”郑独兴致勃勃的正说话,忽然蔫坏的笑了一下,搓着手指问道:“不过你猜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
“作弊。”
郑独一愣,翘了个大拇指,哼声道:“这帮蠢货,你不用理会,马上就是公试了,只要你能拿了榜首。哼哼!我看他们还不闭嘴。”
莫非吃着碗里的饭,心里想着的却是其它事。过了半晌,抬起头,映着昏黄的烛光,看着郑独问道:“城郊草场的事,最近怎么样了。”
郑独闻言,指间的筷子一顿,看着烛火颤抖中莫非平静淡薄的脸,叹息道:“刑部将此事算在了匪盗的头上,不过……估摸着圣上会将此事交给悬天府调查。”
“恩。”莫非低头继续吃着饭,好像听了一件毫不紧要的事。
郑独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却感觉一点儿也看不透,摇了摇头,想着:看不透就看不透吧。反正……那帮人,没一个好东西,死了就死了。
至于悬天府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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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永清宫。
灯火通明。
宫中有一庭院,院内坐着众多歌妓,歌妓环伺在一株桃树之下。桃树下边,二皇子李怀璟头戴如意冠,身着鱼鳞甲,外边罩着锦鸡斗篷,耳贴小兰花泡子,手捏粉白娟子。唱念做打,浓妆艳抹下,活脱脱演绎出一副青衣名伶的样子。
庭院中丝竹之声传来,靡靡之音绕梁三日,但在一旁跪着的中书侍郎以及京县丞等人,头上却是冒着冷汗,时不时的觑一眼二皇子。
在二皇子旁边,另有戏子演着《霸王别姬》中的项羽,举手投足间,霸气十足。
项羽:(白)据孤看来,今日是你我分别之日了
……
虞姬(二皇子)嘤嘤呀呀:(白)大王啊!妾妃岂肯牵累大王?也罢!
……
二皇子摆着云手,将楚霸王手中的剑拿了过来。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跑进一家丁,头上淌着汗,颤声道:“二……二皇子,不好了。”
二皇子手中的剑一顿,将头轻轻一摆,继续用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道:“你且说来!”
那家丁提着袖子抹了抹汗,睃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中书侍郎等人,语速飞快道:“就在刚才,朝中支持大皇子的那帮言官给宫里递了折子,听说……听说是参中书侍郎、京县丞……,还有……还有二皇子你的。宫中来人说陛下看完折子后当场震怒。还有……”
二皇子横了一眼那家丁,将剑反转,诡异的笑了一下,又复用霸王的唱腔咿呀道:“哇呀呀!你这家丁,速速道来。”
那家丁咽了一口口水,颤声道:“还有,沧海书院那名叫莫非的医科夫子上榜了。”
二皇子挑眉,再用虞姬的唱腔道:“啊!当真?”
“千真万确。”
二皇子剑在空中转了一个花,一剑刺向那个家丁,血“唰”的染向锦鸡斗篷,二皇子唱道:“今日虞姬不死,你且替她死去。”
一旁跪着的中书侍郎和京县丞骇然的看着死去的家丁,斗大的汗珠冒出,跪着的膝盖不住的颤抖,而旁边的那些歌妓则与之相反,神情淡定的继续吹拉着手中的丝竹。
中书侍郎跪了良久,双腿早已支撑不住,这才哀求道:“二皇子,您看……我儿的死。”
二皇子摆着云手唱道:“此一番连累我损兵折将,令郎死有余辜。尔等速速离去,切莫扰我。”
中书侍郎和京县丞齐齐哀叫一声:“二皇子——”
见二皇子紧紧盯着手中的剑,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中书侍郎和京县丞刚刚离开,二皇子握着剑,发了疯一样,一剑朝那死尸刺去。一剑一剑又一剑,两剑三剑四五剑,六剑七剑八九剑,庭院鲜血红满天。
刺了一会儿,发泄够了,二皇子突然直起身子,冷笑一声。
随后面露无奈、哀楚、不甘,再无一丝唱腔喃喃自语道:“只因为我是皇子,只因为我母妃出身冷家。所以父皇冷落我,兄弟忌惮我,冷家利用我,你们怕我。呵呵呵……这是我求来的吗?难道我就活该承受吗?你们谁曾考虑过我?你们没有。谁也没有……”
丝竹喑哑的庭院里,二皇子一人独自站在中央,在烛火下,孤独的身影拉的瘦长,再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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