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高拱不是孔明,张居正形似司马懿
在他这腹黑女版朱翊钧心里,高拱是能臣干臣。当然,高拱对朱载垕感情深厚忠心耿耿,但对自己这十岁小太子就未必了。在朱翊钧这里,他是不是忠臣还两说。高拱是能臣,却未必是他朱翊钧也能象朱载垕那样放心放手放权的忠臣。
不过,从朝堂政治大局考虑,高拱有致命弱点,掌控难度不大。
高拱现在已是到了耳顺之年,六十岁了。这客观的自然生理状况,就决定了他干不了多久。原时空六年后,他就在罢官归乡后郁郁而终。
从出身来说,他高拱与出身中下阶层、底层草根的徐阶张居正两师徒不同。他是高官子弟官二代出身,有更强烈的所谓世受他老朱家朝廷恩典的封建观念束缚。高拱性格刚愎独断,却未必是跋扈的权臣料子。
他对皇权的态度,相对徐阶张居正两师徒而言,更多的是维护。而非后两者常常要挑战,乃至分夺限制皇权。
此外,高拱自己没有亲生直系子嗣,他的后代与海瑞的情况一样,都是从族人中过继而来。这与子嗣颇多爱子情深的徐张两师徒常为各自子孙谋,从而对最高权力更有渴求野心更具威胁也不同。
他在朝堂要害部门中的真正亲信党羽,比张居正少得多,与军队中要员的联络也远不如徐阶张居正师徒。
他和司礼监内廷权宦的矛盾甚大。一旦冯保掌印司礼监,这两人互相牵制,朱翊钧自己更易居中掌控。
让高拱在朝堂再卖几年苦力,让他做满一任或二任首辅的三年乃至六年任期,对朱翊钧自己的威胁危险,都比张居正未来长达十年的江陵柄政的风险要小得多。
对张居正这种全能型政治人才,朱翊钧当然会力争在自己相对掌控下尽量充分发挥他的能耐。
但出身草根颇有底层反抗愤青精神,如今年龄才四十七岁的张居正,与高拱可大不相同。甚至与他的老狐狸恩师徐阶相比,更草根的张居正也不同。
在他张居正内心深处,他如今所取得的成就,更多地依凭的是他自己的天才能力,而非什么老朱家的皇家恩典。
张居正早在初进中枢未掌大权时,就设局把自己家族的仇人,昔日张氏家族世代侍奉的主子,大明辽王这朱家藩王世袭贵胄,直接弄的家破人亡。
这件事足可见他对这时代无上皇权王权的敬畏,其实很有限。
他能在嘉靖驾崩时欣然接受恩师的违制夜召,越权拟定反攻倒算为核心内容的遗诏,发动一场针对威福天下四十几年的无上皇权的无声政变。虽然天下称颂,但对老朱家来说,无上皇权也从此一落千丈。也足见他的政治胆略粗大到可包天。
原时空朱载垕突然驾崩之际,他又迅速勾结冯保蛊惑皇家年轻寡妇年幼天子,对过于自信的高拱发动突然袭击。此后十年内牢牢掌握大权,父亲死了还违制夺情,玩皇家于股掌。若非他自个作死身体垮得快死得早,胆大多谋的他还会玩出什么花样,真的很难说。
如果女版朱翊钧自己是穿到别人身上,对他张居正的观感看法自然就是另一样。但站在老朱家十岁小太子的立场上,他对张居正首先只能是警惕,是时刻不忘深知其危险性。
原时空渣爹皇帝朱载垕,是把高拱当作他自己的诸葛亮来全盘托付后事的。可惜这高拱可没有孔明的政治敏锐与手段。
蜀汉刘备白帝城托孤给诸葛亮时,还安排了益州地方派系领袖李严共同执掌蜀国内政,也安排军方代表赵云照顾他曾拼命救过的阿斗。宫中的掌权宦官黄皓,与诸葛亮也向来不对付。但诸葛亮一直都能把这三人全拿捏得死死的。
而高拱呢?张居正和冯保这两人,大明朝版的李严与黄皓一联手,轻松地就把他这大明版的诸葛亮搞下了台,还差点把他干掉弄死了。
他高拱差诸葛亮太远了。
高拱不是诸葛孔明,张居正却颇可比拟司马懿。
大明朝内阁辅臣之间内斗虽然每届内阁都有,但此前的内斗发展到你死我活必除之而后快的,真正弄出人命的很少。
首辅之间的恶斗以嘉靖朝最严重,夏言与严嵩,严嵩与徐阶这三人之间,都曾你死我活。
徐阶对高拱或许并不想留余地。但因为朱载垕完全信任依赖高拱,后来也看破了他徐阶打着红旗反红旗“还威福于主上”不过是哄孩子的把戏,徐阶对高拱也就自然只能点到为止。
高拱回朝后一路拳打脚踢,把李春芳陈以勤赵贞吉殷士儋赶回家,也没有对谁赶尽杀绝。
原时空高拱对张居正虽然不无打压,却留有余地,他终归还是爱惜张居正人才难得。便是亲眼当场发现了张居正与冯保私下勾搭的首尾把柄,也只是付诸冷眼旁观,点破之后一笑置之,并没有穷追猛打。
反倒是对权斗过于敏感紧张的张居正,自己一再扬言要退职求去,以退为进。刻意渲染塑造出高拱蛮横霸凌的形象,吓唬冯保以及李贵妃朱翊钧幼儿寡母。
而原时空张居正在政变成功后,却对高拱有赶尽杀绝,必杀之而后快的念头,也亲自操刀布局。
甚至因为具体办事的人水平太烂玩脱了线,他还亲自策划细节。结果却被不愿看他玩太大以免他杀顺了手立威过重的其它朝臣,上门劝说时,当场发现要害证据拿住了把柄。他这才收敛屠刀,不得不妥协,放了高拱回乡。
张居正这份一不做二不休不留余地后路的狠辣,是颇有司马懿当年风采的。
当然,原时空张居正这种权臣对皇权的威胁,更多的是他与朱翊钧君臣个人互动上,长期相处下来形成的心理气势上的无形压力。在实质层面,原时空朱翊钧长大后真要觉得受到逼迫感到了威胁,下决心要收拾他,其实难度也不大。
这时节的大明朝已整体进入太平盛世的节奏,没有谁希望朝堂的恶斗无休止扩大化。张居正杀高拱立威的想法,自然会被其它中间派系抵制。这时的边关威胁也大为减轻,张居正毕竟是文臣,对朝廷武力的掌控没有什么机会,还很不得力。
这样一来,哪怕他掌权十年,他真要决心谋逆,即便是他的亲信,绝大多数也会立马断然与他划清界限。
高拱不是孔明,张居正也仅是形似司马懿。
朱翊钧在乾清宫暖阁外思虑万千,回到内阁值房的张居正也在端坐凝思。
他与高仪奉旨传言给各处听闻鸣钟而来的朝臣,打发一众人等回衙安心办差。两人也回内阁处理今天的政务,两人虽然都心不在焉,却也只能各抱几本奏折阅读起来。
端本宫文华殿太子出阁讲学仪式上再次露面的朱载垕,气色还不错。此后半个多月二十来天,他又没有露面。宫中的消息是他体疮还未全好,仍然有时行动不便。
今天忽然莫名地鸣钟召集朝臣,他与高拱高仪都很意外。
很快,应该前来宣旨的太监便慌乱赶来,说是皇上出了乾清门后便不大好,到了会极门眼瞧着更是不妥。孟冲等太监跪地哀求奏请皇上回宫,皇上却自己下矫辇执意要来文华殿这边见朝臣。请辅臣赶紧去帮忙劝谏。
三人听了,都是吃惊。急忙往会极门赶去。路上张居正余光看见太子仪仗也赶了过来,心下还道:冯保这货见事反应倒快。
到了会极门,却见朱载垕站在轿辇外怒气冲冲,满面发红,言谈举止颇见狂乱。一众太监惊慌失措跪地叩头不止。成国公朱希忠显然也是刚赶到,老脸一片急形于色。
不知为何,突然见朱载垕是如此模样,张居正虽然也有些慌张,心中却有一丝喜意涌上来。看着前面高拱急冲冲地跑过去,他没来由地竟是松了一口气。
朱载垕看到高拱,似乎心下清醒了许多。一把紧紧抓住了高拱的手,口中只是说“朕不回宫,朕要去文华殿见朝臣。”
这时,小太子已下了舁辇向这边快步走了过来。他这才注意到,领头的太监是陈矩,太子队伍里,冯保根本没在。他心下吃了一惊。他也注意到,太子仪仗虽然来的快,却一点不见慌乱。
然后,他就听到了小太子一连串的“父皇必定无碍”的镇定宣言。自己心中那莫明其妙的一丝淡淡喜意,瞬间一扫而光。自己跟着众人安下心来的同时,自己的心也莫名地忽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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