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忠孝不忠孝，孤都不稀罕
朱翊钧到陈皇后这里来得勤，感情牌见天儿玩命地大派送，直打的深宫怨妇大明朝版陈阿娇最近天天有些晕头转向。
他这么狂刷爱心牌，主要是因为现在他的侍从虽多，但真正属于他自己完全掌握的人儿却还没有一个。
早在当年朱载垕一家子从王府搬进皇宫时，他朱翊钧从抱去养在陈王妃名下回到新出炉的李贵妃身旁那当儿，他从前的侍从人员便被一再清洗过。
除了冯保、徐夫人等等这票嘉靖爷当年为唯一皇孙精挑细选的超强牛人，其余陈王妃和宫中其他人塞过来的人儿，全被打发了。
此后，每年都有从李贵妃娘家精选送来的人，威权日重的冯保也在宫里宫外搜集调训后得来不少人。而与外面徐阶高拱张居正等等这些内阁近臣朝臣关系颇深表面却半点不露的来路不明之人，各勋贵宫戚家族中明里挑选、暗里栽培的人，等等等等，这些年也不断往他这里塞进来，从未间断。
此外，见天儿还总有各色人等绕着他的活动轨迹在这里那里现现身，摆各种勤奋、忠顺、能耐、讨好pose，刷刷存在感，在他周围晃荡。
比如，每次在渣爹皇帝朱载垕暖阁那里，他总能看到一位老太监。他去那里请安在那里玩耍，遇见这老货的次数，比孟冲等大红人还多。
这老货除了总是一副低眉顺眼在角落里打杂帮衬，看不出什么来。
朱翊钧搜寻记忆留心他举动，知道他姓殷之后，稍加琢磨，立刻确认这是史料中曾有一笔记录，后来一众人等救高拱性命时露过一手的那货。
这极可能是嘉靖老皇爷为儿孙们留下的一票埋藏特深老妖中的一位，是与高拱关系颇深的积年老妖物。
但知道又如何？他不可能跟踪追击，八卦出这老妖的其余同党同类地下组织势力。
后宫万余人甚至数万人，茫茫人海，老妖小妖到处都是，平时不起眼，需用时才出手。
他现在虽然急于找称手的棋子帮手，但万一找到的却是这类货，那可就糟着了一个大糕，吃不了兜走吧。
他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到处寻找、扶持、联络各种酱油党、不得势失势当权派，准备带随这些人加入即将开场的各种朝争宫斗。
将来在搅混水过程中，他还得让这些大家伙儿全都自个觉着也能下水去。得让这些人他们将来混水摸鱼儿，让他们也觉着自个都能有份儿。
或许到那时候，他才能装呆傻子一样坐在一旁，老神在在拿根竹杆坐等最大鱼儿往他乘人不备挖的坑里钻。
比如在陈皇后这儿，他就很可以寻摸到有用的子儿。而这子儿，他现在还挺急着要用。
比如他的侍从团，他现在急需丢几颗子儿掺进去几粒沙子。
宫中如今的武力，除了司礼监御马监掌控主力，一部分便由勋贵成国公家掌着。
成国公家朱希忠朱希孝这兄弟两，一个管京营，领锦衣卫都指挥使。（北平城卫戍司令，兼克格勃中情局局长；）一个更是在他穿过来两个月前，被任命为东宫侍卫团首领。
朱翊钧自己身边的这帮带刀舍人控马舍人，会点儿少林武当东邪北丐国术的，可全得听朱希孝号令。
后来的这哥俩，一个在渣爹皇帝朱载垕第一次中风时，就是领旨受顾命三人之一。若不是朱希忠他自个忽然病的比渣爹朱载垕还快还厉害，隔年也终于成了忠臣，拍马狂追，随渣爹而去。后来的顾命大臣里头，没准还得有他这一号。他死后，张居正收受了他家里好处后几番鼓捣之下，朱希忠还被追封了异姓王爵。
而朱希忠接了兄长的位子后，也更上层楼。
就这么一家子世代受天家信重的世袭勋贵，天家用来防备结党文臣、权臣的恩赏最厚之人，却一向是在高拱张居正两边同时下注。
高拱倒台时，朱希孝略略善后完毕，擦干净自个屁股，就第一时间一头扎进张居正怀抱，献投名状当马前卒。
虽然不至于把向来以天生富贵傲视文臣的勋贵们脸子丢光，却也几乎半点没发挥天家要求于他们的制衡之力。
难怪几十年后，这家子货的后人会做投机客。崇祯皇帝在最后关头把北平城门和自个的太子交给这家子后人，他能兴奋地把两者变作最好的投名状，马上全卖给农民阶级领袖，大明西北物流快递公司裁员开除的老李家的下岗邮递员。（李自成，明未农民起义领袖，祖上世代为延绥镇驿卒）
希忠希孝，倒底还是不忠不孝啊。
反正忠孝不忠孝，孤都不稀罕。
弄掉你哥俩，孤现在是没这能耐。但找人来掺沙子，有机会给你俩上点药水什么的，孤是那闲得下来的人么？
陈皇后家里那一大票挂了衔儿，领了俸禄，整天满大街欺男霸女的舅舅老表们，孤也是该找几个渣得不太离谱的出来，给孤办点人事儿。
这些个便宜亲戚里头，李贵妃娘家那儿也很不少。孤一给这些人脸子，这帮子人形渣货立马会飞奔而来等着大用呢！
朱翊钧对老朱家祖宗们传下来的那几票勋贵老基友，印象都很一般。
中山王徐达，明成祖朱棣徐皇后这一票，南北两京两国公府老徐家。这是专责看守祖坟、看守南门的主儿，上坟上门两桩活儿干的麻利溜了的勤快。
这一家子与老朱家血缘深厚，彼此难分难离。总体上，也还算凑和。
英国公老张家，那是老军方世家，是武将们的首领。
有这家子在，虽然这家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天下大乱时体系外的草莽当然会无视之乘势而起，但在太平时节，有这家子坐镇帮衬，体系内的各派军头倒也还服贴。
当然，这家子的后代与成国公那家子货一样。最终也是开门迎接农民起义领袖，被阶级敌人的正义杀猪刀当肥猪给满门屠了。这家子后人是全家被拷掠而死，也够惨的。
勋贵里头，最恶心就是成国公这支了。
这家人，时刻紧跟历史书写者下注，永远站在胜利者一边。从祖上到末代，全都是时务学堂毕业的俊杰，一水儿的看风拉舵高材生。
这会儿的大明朝，文臣们整体上才将将压倒武将勋贵，他们家却早已经是武人气节尽丧，而后更是专一各处拜码头。
最后更是毅然背弃了腐朽没落阶级的反动立场，兴高彩烈地欢迎坐在历史新火车头里的下岗邮递员、换证上岗的李司机上门，拿他们家开刀问斩。
这一家子货，名字还特好听。
崇祯朝那位卖主求杀的未代成国公那货，大名便是朱纯臣。没准后世那位乱了方寸慌了手脚的崇祯小儿，就是冲他这名字，才托付的自己子孙身家性命。
如今这会儿，成国公府里现在当红的这哥俩，大名一忠一孝的，也被很快就会慌了手脚的渣爹皇帝朱载垕，看作是能托付子孙后事的救命稻草之一。
得，在孤手里，你们成国公只怕将来是不成了。
孤是穿过来的妖孽，也不等什么秋后算帐了。
在孤手里，咱两老朱家，同姓各家的，把帐儿趁早麻利溜儿地清了得了。
省得几十年后，两家后人你卖我来我卖你的，别人旁边看了，也怪寒碜的。
成国公府内，朱希忠看着弟弟那自得的脸，只觉着心里有点儿堵得慌。忽然心下一紧，若有所感。他抬头望向紫禁城方向，不由深感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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