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一章 兄弟 是用来伤害的

  南宫图的到来,的确出乎了梦同学的意料。

  毋庸置疑,梦同学把人家整个南宫家族集团都给覆灭了,不管什么理由,他都是南宫世家的仇人,也是南宫图的仇人。值此“宏源商行”重新挂牌营业之大好日子,南宫图出现于此,莫非踢馆来着?

  显然不是。

  即便是南宫世家最是辉煌时刻,也不敌梦同学的捣鼓,在他的打击之下,分崩离析,全线崩溃,更何况此际的南宫世家已经落寞式微,跟势力如日中天的梦家集团对掐,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南宫图又不傻,如何会做那傻子才会做的事儿?

  据华二公子介绍,南宫图一直在北方经营商业,兢兢业业,诚信待人,倒是在中规中矩下稳步打拼下一片颇具规模的实业。

  尤其,自从方如诗和梦同学冰释前嫌之后,梦家集团和华家强强联手,南北纵横,居于北方的南宫图先获益,被华家拉进阵营,为大联盟代理一方,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南宫图是来感谢的。

  不过,这关系呀,貌似,有点乱哦。

  当年,南宫家主南宫玄拥有七个夫人,最年轻的七夫人马婉儿产下南宫柏林,南宫图和南宫柏林虽不是同胞兄弟,却至少是同父手足,见着马婉儿面,哪怕年纪相仿,却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姨娘”。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他的“姨娘”,马婉儿已经是梦家三少的夫人了,这点破事,地球人都知道了,凭辈而论,貌似,他至少得喊三少一声“姨夫”?

  唉,不得不说,贵圈有点儿乱呀。

  偏偏,南宫图又是出名了的知书识礼的儒商,面对着这比他年轻几乎一圈的三少,真是不好称呼,因此,落座之后,因为称呼问题,差点没把他给难成大红脸,愣是看着梦同学,嘴巴嗫嚅,不知该如何开口方是适宜。

  却是把华二公子逗笑了,他拍了拍他的膊头,笑道:“得,看把你着急的,也不知你这迂腐思想怎么居然把生意打理的那么出色,真是异数。喊三少罢。”

  南宫图道:“可是,礼不可废呀。”

  梦同学莞尔,摆摆手道:“只要你不怨恨与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如果你看得起我,就当我是你的兄弟也未曾不可。”

  南宫图正色道:“以前都是五弟的任性胡为,加上家父认识不足,自食其果,即便是没有三少的参与,南宫世家也迟早断送。而且,三少对南宫世家不仅没有赶尽杀绝,而且暗中帮衬扶持,让南宫世家破而后立,此中大恩,不足语言诠释。”华二公子眼神一亮,道:“莫非,除了放行让我扶助你扩大经营重新建立集团,还有其他方面的提携?”

  南宫图看了他一眼,慢慢点点头,道:“是,我三哥南宫道在扶桑经营事业,这次,三少远赴扶桑,交代武藤家族,把三哥联系上了,安排了很多重要资源。我也是刚刚获悉消息的,他嘱咐我一定要来给三少致谢。”

  梦同学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如果,你不嫌弃的,就让我喊你四哥罢。”

  南宫图道:“这,这如何使得呀......”

  梦同学道:“就这样。嗯,四哥,你老远赶过来,不会只是对我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言语罢?”

  南宫图道:“当然不是。三少游侠江湖,懒散习惯,处事随心任意,这原本没有什么坏处。然而,现在入朝政途,便得如履薄冰,凡事须得小心。所谓侯门一入深似海,又道是伴君如伴虎,常人眼里的梦寐以求权力圈子,对你而言,却未必是好事。故而,在朝里的大哥和二哥,都使我来给你提个醒。”

  华二公子道:“是南宫煌和南宫洛吗?”

  南宫图点点头,道:“是。他们的官职较小,而且,他们都在工部傅单洒手下做事,傅大人由来不跟木灵道等人对付,倘若来了,木灵道不敢明着对傅大人挑刺,却很有可能会通过大哥和二哥侧击旁敲实施打击手段。”

  华二公子冷笑一声,道:“他敢?!”

  南宫图摇摇头,道:“敢与不敢是他的事,两位哥哥却是担心给三少添不必要之麻烦,所以没来道贺啦,还望三少见谅。”

  梦同学道:“既然视我自己亲人,客气话,再也休提。”

  南宫图点点头,道:“嗯。两位哥哥说了,三少毕竟初进官场,很多事儿不明不白,闲时,可以去找他们问之一问。”

  梦同学道:“好。”

  南宫图看事情交代的基本清楚了,也不再逗留了,起身告辞而去。

  把南宫图送出门外,适逢华二公子的妻子使人催促回家,也并一起告辞了。

  远处,传来三响更鼓。

  三更。这倒是一个好天气,雪晴,明月当空。

  月下,站在门口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夜风拂过,卷起一阵尘土,飘过,寂静的长街,分外孤独。

  两个伙计行出来,道:“三少,时候不早了,您也够累的,先休息罢。”

  梦同学点点头,随后道:“打烊罢,今天比较特殊一些,你们担待一些,以后却是不用如此深夜的。”

  两个伙计点头道:“是,三少。”

  *******

  寂夜,最是漫长。

  一缕清风,一壶浊酒,品味苦涩之人生......

  雷天横手上没有酒,却似乎醉了。

  人酒醉的时候,是不是会头痛?

  现在,雷天横就感觉他的头非常的痛,那么,便是醉的非常之厉害。可是,通常,酒醉之人,即使是醉的很是厉害,头痛的要命,也是多数在浑浑噩噩之中,陷入迷迷茫茫之下,昏昏睡去,然后静待酒醒。

  雷天横却是非常之清醒,清晰的感受着头痛欲裂的痛苦一点一点的折磨着他。

  这是城外一座破落的庙宇。

  夜风拂过,灰尘扑簌簌掉落。

  神案上原本供奉的神祗折腰坍塌,看不出是什么神祗。

  当然,雷天横也没有祈求神灵庇佑他的奢望。

  神案上的灯盏油尽而灭,四周一片漆黑。

  或许,有时候,黑暗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光明之中做黑暗之事。现在,孤独的他只有一个希望:这一个寂夜,永远不会天亮。

  ********

  天亮了,秋儿姑娘双肘支撑着桌面,双手托着香腮,望着大门口处。

  大门依然关闭着。她清晰的听得,三天前的那个半夜时分,爷爷乘坐着马车出门去了,而前两天,驾车的师兄却驾着空车而回,爷爷杳然无踪。

  三天,整整三天了!

  这不像是爷爷的性格。

  虽然,他也会偶尔天马行空十天半月见不着影踪的,但是,他老人家每次出门过三天的话,都会预先给自己说的。

  这次,却什么也没有交代。

  最是让人担心的是,连一起出去的大师兄都浑浑噩噩不知所然,问他什么情况,他只是吱吱唔唔,说什么在哪儿等着门主,一时倦意上头,便似睡着了,醒来之时,已是躺在车厢里面,至于门主去哪了,他真的不知。

  气的秋儿姑娘几乎要飙,大师兄也不给面子的狠揍他一顿。

  后来,在几位师兄弟的劝说之下,才免去了大师兄的皮肉之苦。

  “师妹——”一个锦袍汉子出现在屋檐之外,不敢进来。看见他,秋儿姑娘就来气,不过,到底过了三天,该气的也气了。现在,她心里蔓延着的已经不是怒气,而是担心,拿眼看了看锦袍汉子,没好气道:“怎么了,大师兄?”

  大师兄嗫嚅道:“要不,咱再去唐老爷子家走走?”

  秋儿姑娘道:“三天前不是去问过了嘛,估计也没有消息,要是有,唐老爷子一定会通知我们的。”

  大师兄道:“那天唐老爷子的心情也不好,唐家主遇刺被害,他心堵的紧,哪里有闲心给我们打听呢?这几日过来,想必他的心情得到舒缓,再跟他老人家商量商量,或许有所收获也未定。毕竟,在这京城地面,他们的人手比我们多的多,消息渠道也广阔的多。”

  秋儿姑娘沉思一会儿,微微点头,道:“好吧,去走走也好。”

  *******

  秋儿姑娘到唐府的时候,唐崩正在吃着早餐,抬头看见了秋儿姑娘,微微一怔,然后笑了,道:“丫头,来的凑巧,来这燕窝粥还热着呢。”

  秋儿姑娘道:“老爷子,秋儿已吃过啦。”

  唐崩“哦”了一声,扒完碗里最后一口粥,让下人收拾去了。

  他迈动着颤巍巍的步伐,慢慢的转到茶桌前面,看着他益见苍老的身形,秋儿姑娘似乎触动了什么,鼻子一酸,眼睛红了,几乎落下泪来。

  唐崩坐落,看了她和她的大师兄一眼,然后视线停在秋儿姑娘的脸上,神色有点讶异,柔声道:“怎么啦,丫头?”

  秋儿姑娘神情悲凉,微微哽咽道:“刚才,秋儿看见了,老爷子逐渐老去,触景伤情,不由想起了爷啦......”

  唐崩一声轻叹,不无感慨道:“是啊,岁月催人老,半点不由人呀......嗯,丫头,老头好像记起来了,你三天之前来过......你还在为你爷爷担心吗?”

  秋儿姑娘道:“是。爷爷三天未归,秋儿想,老爷子您在京城周边广布眼线,消息比较灵通,故此,便来向您询问啦。”唐崩微微皱眉,道:“这次唐门遇上刺客,损失惨重,京畿之中所剩人手并不多,昨夜才信回川蜀,教些人手过来。”他微微摇头,又道:“丫头,你也无须多担心,你爷爷都是人精了,他什么都愿意吃,就是不愿意吃亏。不说他的武功远胜于老头,便是那震慑天下,让天下英雄闻风丧胆的霹雳弹,也不是好受的家伙,谁招惹他才是倒八辈子大霉哩。”

  秋儿姑娘道:“按理虽是如此,不过,事忽然,秋儿总有些心情不宁的。”

  唐崩道:“丫头,你尽管宽心便是,老头已传下令去了,估计,不用多久,便将有所消息,你安心等待便是。”

  秋儿姑娘点点头,道:“嗯,老爷子,秋儿最怕的是,对老爷子您不理的刺客,是否会对您失败之后,找上爷爷呢......”

  唐崩脸上表情一变,沉思了一会,摇摇头,道:“按照时间推测,你爷爷先于半夜出去,而老头这里,却是将近黎明之前生的事儿,虽然,不排除那刺客有充裕的时间作案,只不过,老头相信,同样的一个人,是难以完成的——别忘了,你爷爷行走江湖的年月比老头多,经验丰富,要暗算与他,未必可以在全身而退之后,又再次进入唐家行那刺杀之事。”秋儿想了想,道:“老爷子,您可知刺客是什么人?木公公知道吗?”

  唐崩自然不会告诉她,刺客便是木公公支使而来的,甚至,很可能,老朋友雷天横并没有自己幸运得到三少的保护,而身遭不幸了。

  究竟,秋儿姑娘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没有必要让她了解江湖的险恶和黑暗,要不然,除了导致她更多的恐惧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他摇摇头,道:“刺客来去匆匆,所使用武功也驳杂之极,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出来,若非恰逢一个侠义之士路过伸手,怕是,你也见不着老头子啦。”

  “至于,木公公那里,很多事情,丫头你是不会懂的,我们之间只是近似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关系,并没有义务承担谁为谁的安全提供相互保障协议。故此,是没有必要跟他提起的。”

  秋儿姑娘轻轻道:“这样呀。”

  她站身起来,道:“那,老爷子,请恕秋儿心情焦躁,不作久留啦,我这回去,说不定,爷爷已经回到家,在家里等着我呢。”

  唐崩微微颔,道:“或许,果真是那样也未定。你回罢。”

  秋儿姑娘和她的大师兄对唐崩作揖告辞,退身而出。唐崩看着他们将近行出门口之时,忽然道:“丫头,你不妨去‘宏源商行’走一趟。”

  秋儿姑娘莲足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唐崩道:“老爷子,您是说,我该去见三少?”

  唐崩缓缓道:“丫头,你休得看三少好像只是自己一个人在京城走动,三少在京城的力量远非我们之想象。你向他相托求助,或许,有意外收获也是未定。”

  秋儿姑娘点点头,道:“谢谢老爷子提醒啦,秋儿这就去。”

  *******

  事实上,秋儿姑娘并没有去“宏源商行”,倒不是姑娘对唐崩的出力不足不满拒绝听他的建议,而是,这一天,正是“宏源商行”重新开张营业的庆典大喜日子。

  不说“宏源商行”门前门庭若市贵宾如云,便是在人家如此个好心情的日子里,跟人家提及一些影响气氛的事儿,实在有失厚道。

  秋儿姑娘虽然江湖历练鲜少,秉性单纯,不过,这点人情事务常识还是具备的,故此,便打消了念头,教大师兄驾车回家了。

  *****

  天亮了。

  雷天横缓缓走出了破落的庙宇。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仿佛脚下千金之重,分外沉重。

  ***

  天亮了。

  秋儿姑娘顾不上吃早餐,便在洗漱之后,唤上大师兄再次充当她的司机,载着她,出了雷府,望“宏源商行”而去。

  而当姑娘走进了刚刚开市的“宏源商行”屋里,她的爷爷却是在同一时刻迈入了唐府。

  秋儿姑娘的芳驾光临,的确让梦同学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人家大姑娘清早拜访,没有个要紧事儿,会挑这个时候么?

  所以,他先按下其他工作打算,优先招待大姑娘。

  大姑娘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求三少帮忙,找一找我爷爷,他已经失踪四天啦。”

  梦同学微微一怔,道:“雷老失踪了四天?”

  大姑娘道:“是。”

  梦同学神色微变,一丝不妙的预感涌起,刚泡好的热茶都顾不上给大姑娘和她的大师兄倒,便向着内室之门喊:“何荣,你马上给我备马。”

  大姑娘反而一愣,道:“三少,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梦同学道:“唐府。”

  大姑娘道:“唐府?”

  梦同学没有回答,直接往外走去。

  大姑娘愣住了。

  他大师兄更是不知所措,都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儿。

  大姑娘很快回过神来,大声道:“三少,我有马车。”

  梦同学脚步一顿,微微点头,道:“也罢,迟也不争迟这点点儿罢。”

  大姑娘满头雾水,道:“三少,到底怎么回事啦,啊?......”

  梦同学摇摇头,沉默不语。

  *****

  雷天横出现在唐崩面前,唐崩忍不住楞了一愣。

  雷天横笑了笑,眼里似乎隐隐掠过一丝痛苦,而语气还是以往一般的爽朗,道:“怎么,几天不见,便把兄弟生疏了么?”

  唐崩冷哼一声,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到底还要不要孙女了,她为你几乎翻遍整个京城,在我这儿,差点没哭鼻子,你,你这老混蛋,是怎么当人家爷爷的啊!”

  雷天横脸上的肌肉微微扭动了一下,苦笑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几时有过安稳的日子。”

  唐崩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跟我出来啦?”

  雷天横摇摇头,道:“我们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事实上,多年的打拼,奋斗,其实,反而把家人推上更不安稳的浪头顶峰,遭受更多的折腾和未知的各种危机胁迫,与我们的初衷相去甚远。”

  唐崩点点头,道:“是啊,尽管我们不停的付出,而获得的,在许多眼里或许是高人一等的华丽外衣,实际上却是数之不尽的无奈。”

  雷天横摆手道:“不说啦不说啦,现在,我只想喝酒。”

  唐崩道:“好,喝酒。”

  他从壁柜取出一樽该是存放了好些年月的美酒。

  好兄弟,好酒,恰如侠士之宝剑,佳人之胭脂。

  樽空,杯尽。

  两人相视而笑。

  然后,就在这惺惺相惜知己良朋的美好氛围当中,雷天横伸手入怀,慢慢取出了一把圆碌碌指头大小的紫色丸子,顿时,一阵淡淡的硫磺味道慢慢散了开来。

  唐崩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眼神变幻不定,似吃惊,似怀疑,似恐惧,似绝望......

  最后,他盯住雷天横的老脸,眼神赤红,好像要喷出火来一般,低沉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我可是数十年的过命交情呀......”

  雷天横笑了笑,却比哭都要难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冷冷道:“数十年的过命交情?嘿嘿,杜默若呢?他不是?”

  唐崩愣住了,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雷天横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杜默若不一样,因为,他威胁了你,所以,他必须死!倘若,有那么一天,你又认为我威胁到你了,我的结果,岂非与他无异?”

  顿一顿,雷天横道:“在你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谁是你永远的兄弟,又或许,对你而言,兄弟,是用来伤害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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