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痛苦的煎熬和等待(2)

  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巴掌有所退让,他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儿子已经出事了,后半辈子他们老两口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相依为命,他要保护她的。

  他往前走了走,还是想搀起她,有什么事情总可以回去说嘛,但是老婆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抓了一把劈好的柴火撒了他一身,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大的看着他,里面充满了愤怒。

  他把身上的柴火和尘土掸干净,一脸愁容的看着老伴,心里想着的就是坚持坚持,在苦在难也要坚持。老伴看到他掸衣服的可怜劲,甚至连自己打他一巴掌都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急躁,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啊。

  泪水继续向下流着,刘青林往前走了一两步,老伴扑过来趴在他的肩上放声哭了起来。这是埋怨之后的爱怜,还是愤怒之后的痛惜,没有人知道。

  “明明出了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哭过了好一会儿,老婆终于由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泣,手指甲都深深的掐入到他的胳膊肉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见过老伴这么哭过,自认为对老伴他做的很不错。但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看来始终还是没有瞒得住她。当然这个最终还是要穿帮的,只是他还在希望这个穿帮的日期,可以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抱着老伴微微发抖的身体,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两个人在慢慢的变老。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之前他就是不信这个邪,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五十岁才是一个人正要干事业的最好年龄。如果这个时候知天命,那之前三十年的积累就白费了。

  或许其他五十多岁的人会认命,唯独他刘青林绝不会认命。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低着头,重新来思考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啊,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个啥啊,自认为风风光光的过了那么多年,其实到头来什么都不是。相反最重要的孩子还倒给耽误了,真是舍本逐末啊,这辈子的价值到底体现在哪里啊。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不管你曾经多么的荣耀和自豪,最终你都会臣服于时间,这是每个人都会走的一条路。关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又经过了怎样的过程,收获了什么,这才是人生的真正价值之所在。这种价值里面占到第一位的不应该是所谓的事业,而应该是家庭和孩子。

  他没有管旁边捡拾柴火的筐子,扶着老伴绕过房后面进了家门。回到房间他这才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红色抬头的审判通知书,颤巍巍的拿起来,一字一句的读完。老伴依坐在炕沿上,低垂着头,眼中没有一丝的血气和光芒,整个人就跟被抽了精神一样的无力,漠然无视周围发生的一切,包括他也在这无视的范围内。

  他轻轻的坐在老伴的对面,拉起她的手,详细的把整个事件的全过程讲给了她听。这里面他提到了正清,提到了女儿刘琴,提到了儿子租住的破烂不堪的房间,还有那个肉嘟嘟的女房东……

  老伴耐心的听他讲完以后,没有一句回应,心里仅存的可能是搞错了或者是误会的那些希望也破灭了。一切都是真的,儿子真的犯罪了。她一头倒在炕上,哇哇的哭起来。他也忍不住内心压抑良久的情绪,老泪顺着脸庞疯狂的向下流淌着,这些天忍耐太多了,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为什么不能够内心轻松一些的去面对呢。他知道很难,因为那是他的儿子,他们家将来的希望,但是国家的法律在那里,犯了罪就要受罚,怪只能怪自己教育儿子还是不到位啊。说到底还是读书太少,太早的进入社会的缘故啊。

  正清这些天也没有回西安去上班,他同样焦急的等待着刘明事情的进展。那天他和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路过“闲话中心”偶然听到有人说刘明的审判通知书的事情,他进了家门搁下锄头就去了刘青林家。一切都很明了了,要等待的就是开庭审判的时间到来。

  正清也打算参加完刘明的开庭,就直接回打字社工作了。请了两个月的假,虽然电话里面老板没有说什么,但他内心总觉得亏欠别人。

  那天他陪着刘青林老两口坐上去西安的班车,程发财还是没有来,只有刘琴早早的在法院门口等着他们。看到女儿,刘青林老伴还是情绪有点失控,但是很快就控制住了。所有的人经历了整个审判过程,最终因为没有什么异议,审判长宣布审判结束,审判结果择日公布。

  就在全体起立离席的那一刹那,刘明转过头朝旁听席看了一眼,所有的人都红着眼眶看着他。他羞愧的低下头转身走了,或许他也为自己那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后悔不已吧。

  经过检察机关的取证,加上相关人员的证言证词,整个犯罪事实是很清楚的。五个嫌疑人均参与了此次的强奸案,王伟实施了抢劫,他们头上套着刘明摆夜摊售卖的丝袜,实施了整个作案过程。根据我国刑法的相关规定,犯罪嫌疑人王伟是整个案件的主谋,策划并组织实施了本起抢劫强奸案,检察机关起诉给予王伟十五年徒刑;其他犯罪嫌疑人因年轻易受诱惑,按照法律规定,可以从轻处罚,但是均年满十八周岁,建议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不等的有期徒刑。刘明因为被胁迫,判处了四年有期徒刑。

  第二天早上,看着刘青林老两口坐上回家的班车后,正清重新回到打字社开始上班。老板对于他的回来没有说什么,倒是之前在这里干活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老板说是他们打的稿子质量不合格,所以被辞退了。这句话多少对于正清有点刺激,如果老板说的是真的,看来自己以后还要认真对待打字社的这份工作了。

  最让正清忘不了的还是,前一天晚上刘青林跟他说的话。那天晚上为了感谢正清这一段时间为刘明的事情跑前跑后,刘青林特意请正清吃顿饭,作为答谢。正清直接给拒绝了,毕竟对于刘青林来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没有理由去接受他的请客的,但是刘青林固执的还是要一起吃个饭,说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两个人来到当时和刘明来过的大排档里面,要了两三个小菜。天气有点凉了,但是周围的人还是光着膀子和上身,热闹的喝着酒,吃着各类烧烤等。两个人先眯了一口酒,又对干了一杯,刘青林这才开始张口说话了。

  刚开始正清不太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渐渐的越来越清晰。刘青林劝他回去,觉得凭着他的人品和能力在农村也一定会混一片天地出来的。城市这个东西不适合我们这样的农村人,各方面不适应不说,每天过的不舒畅不开心。吃的不好,睡的不好,空气也不好,人还那么多。

  关键是人那么多,你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关键时候帮忙的。对着这些正清都是微微笑了笑,城市的问题确实多,毕竟人太多了嘛,但是城市的好处他怎么就一个都没有看到啊。机会多啊,工作多啊,更重要的是不需要整天从早到晚在地里刨食。因此,刘青林的这些话并没有真正触及到正清内心想留下来的意志力。

  不过,刘青林后面说的话确实让他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了。是的,他打出了亲情牌,父亲年龄比较大了,虽然还可以营务果园,但是果园的活计那么多,一个人从年头到年尾的忙,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年轻人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是父亲这个年龄呢。特别是喷施农药、施肥这样的事情,既耗费时间又耗费体力,更不是一个人能够干得了的。父亲是那种节省惯了的人,不会舍得花钱请别人来做,一般都会独自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家的活,往往开始的比别人早,结束的比别人晚的原因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正清奶奶,她老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自从二妈跑了以后,奶奶就在二叔家带孩子,两个孩子特别淘,奶奶因为太累也是经常身体不好。除了看孩子以外,她经常还会跑回村里给父亲帮忙干农活或者做饭,也是忙不过来啊。

  要说刘青林的话也是在理的。他说如果他早知道儿子在外面干的所谓的事业这么辛苦的话,他肯定早就劝他回家了,因为他觉得就算回家种地也比受这种苦更值得,更有尊严。正清知道他无法去用刘明的梦想说服刘青林,因为他们属于两代人,他们经历的正是这个社会最为激烈变革的时刻,旧有的思想还没有被新的思想所完全取代。

  刘青林说的更为彻底的一点就是,像刘明这样没有知识和文化的人,就算吃这样的苦,就算一辈子吃这样的苦,他也留不到这个城市。他认为正清还是有希望留下来的,但是会很辛苦,毕竟现在打字社的工资才那么一点,难道要指望他们来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吗?相反他觉得农村有前景有希望,现在国家不是提倡科技兴农吗?有知识的人,在农村不会比在城里混的差。如果还有点关系和人脉,会来点事儿,比如像他妹夫周一那样的,不也能够靠着自己的本事和国家的好政策,照样发家致富吗?

  刘青林的话让正清动心了,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里面。他从来不是一个短视的人,也从来不会固执的认为自己所做的就是对的,他更欢迎那些对自己长远有利的建议和想法。但是此时此刻要他放弃眼前的工作回到农村去,他确实有些不愿意。这种不愿意的心理背后是迷茫和无助,离开了西安回到三水县,他要做什么呢?在这里虽然迷茫,但是至少每天有事情做,这让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安慰的。

  现在年峻已经在镇政府上班了,陈涛也成为了镇中学的转正教师,闫丽更是被评为了全县的优秀教师,相比之下,只有他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如果回去,他连一个职业都没有,更不用说引以为豪的单位了。在这样一个敏感而又脆弱的年龄,其他人可以给他建议但是没有办法替他做任何决定,最终的决定还是要来自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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