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煎熬的首次之旅(1)

  从拥挤的检票口经过后,正清拎着沉重的行李爬上火车站里面那破旧不堪的楼梯,借着候车厅外昏黄清冷的灯光,经过空中天桥转而下楼梯后就到了火车跟前。三水县还没有通火车,这也是正清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庞然大物,正清站在黄色警戒线外面,向前伸着身子朝两边扫了扫这个像毛毛虫一样结构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看多长时间就被人流裹挟着朝前走去了。他买的是站票,无论哪节车厢都是可以上的,所以他不在乎具体在哪个车厢,最后他被推上了中间位置的车厢。

  火车里面的情景和他之前想象完全不一样,难怪很多年以后他仍然能够这么清晰的记着当时火车里面的一切。他曾经听别人说过,火车里面是一个小社会,是具有着相同目的地的人短暂相逢和生活的空间,火车车厢里面会有美丽的列车员给乘客服务,乘客之间温馨和谐有说有笑,甚至于在有些人离站的时刻还会有内心的不舍。可是真实情景并不是那样,大多数行李较少的人很快就窜上了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后拿出各种零食小吃开始吃了,边吃还边看着其他人寻找座位、整理行李甚至把大包行李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车厢里的人吵吵嚷嚷,乘务员也只是应付性的偶尔过来打扫打扫卫生。现在这个时间,也是大多数务工人员回乡的日子,在外面忙活了一年他们也要赶回家去收获家里的收成,等到年后再踏上务工的旅程。这些人的装扮基本上都是这样,背着蛇皮袋子装裹的被子棉絮,手里提着使用过的装饰涂料桶,桶里面放着打工期间使用的水壶、衣架甚至锅铲筷子等生活用品,他们将蛇皮袋子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艰难的腾出两根手指攀附着列车台阶两边的扶手,费劲的进入到车厢。他们和正清一样都属于临时买票的,所以也都只有站票,只是这些人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个,来来回回这么多次,站着和坐着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差别。他们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把车厢连接处给占了,把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里面,然后从不知道多深的包里面抽出来买的锅盔,蹲在那里边喝水边填补肚皮。

  正清在车厢里面转了一圈,所有的位子上都有人,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所以很多东西他不清楚。他只是听年峻说起过,很多车厢并不会在这一站坐满,还会有其他人从其他站上车,他尝试着转了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座位。不过很可惜,上天并没有垂青他。他把行李放在列车中间的座位下面,想着后面如果有人下车,自己站在这里正好可以前后兼顾,但是很可惜列车员检查行李放置时,还是把他赶到了车厢的连接处。

  其他人对于他的到来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和关注,有几个人坐在各自行李上竟然打起了麻将,这也太奇怪了。正清拎着自己的行李在那里站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黑黑的矮个子男人把自己里面的东西整了整,让正清把自己的行李放上去。十有八九人家是看他可怜吧,觉得都出来混不容易所以给他腾了块地方。那几个人边打麻将边说话,听口音正清马上就知道他们是四川人,估计就是在西安打工现在要回去收获庄稼的。听父亲说过,四川人口很多,全国各地哪里都有四川人,这些人特别能吃苦,能吃辣,为人热情豪爽,走到哪里都招当地人喜欢。这些人说话和陈义炎不太一样,他们说的更正宗更绕口一些,陈义炎毕竟在三水县待了那么多年,多少有点三水县口音了。

  正清不怎么会玩麻将,本想靠着车门看会书的,怕去那边万一碰到考试或什么的提前有点准备总是好的。他想好了,自己在学校学的最好的是数理化,这三门他都可以教,没有问题,其他的科目就是历史和地理,这两门他也非常喜欢,可是没有数理化那么有自信。可是这些人打麻将的声音很大,而且言语间还夹杂着互相嘲骂的声音,火车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车厢里卖方便面的小推车、卖晚饭的晚餐车、书刊杂志的人一趟接一趟的来回奔波着,在这本来就没有下脚的地方,还要来来回回腾出车子经过的道路,可想每个人身体都要扭曲成什么样子。所有的这些都打扰了正清的学习,他不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看哪怕一页纸的内容。他索性把书装回到背包里面,靠着车厢门开始让大脑漫无目的的游走开来。

  从检票上车到最终在这里安下脚,他已经热的全身湿透了,但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种热,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车厢里面远比外面热的多,火车急速的向前奔跑,但车外的凉风并不能进来帮助里面降低温度。此时的正清脑子里想了太多太多,暂时忘记了汗水浸透衣服所带来的不适感。

  早上出门,在离去的车窗里面看到父亲身影不断变小最后消失的那个时刻,他是哭了的,他想了很多,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是从他出了客运站真正进入到西安,他把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他当时脑子里想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快点买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思考太多。此刻置身于黑暗中急速前行的列车中,车窗外一片漆黑,除了偶尔可以扫见城市的街灯外,什么都看不见,正好给了他舒展自己思绪的环境。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现在在火车上,在去往四川省的火车上,如果自己不离开的话,此刻他应该是在和年峻、白秋明一起喝酒、吃夜宵,不,或者只有年峻会陪他一起喝酒,因为是白秋明鼓励他出来闯的,如果自己真的选择留下来,估计白秋明就不怎么会搭理自己了。如果说之前他对于自己离开的决定多少有点冲动和后悔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想了,已经在车上了,还去思考这个决定的正确与否已经没有意义了?

  正清笑了笑,很感叹自己做出来的这个决定,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离开家,要知道家里除了爷爷以外,其他人可连西安都没有去过呢。很多疯狂的想法和行动有时候是没有办法用理智和科学去解释的,而离开对自己来说,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他不能像年峻那样继续待在单位,等着政策发生变化,年峻等得起因为年志宏有工作可以养活他们一家人,年峻可以工作可以不工作,可是他不行,他肩上有太多的想法和责任,这些都等着他去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呢。

  紧接着他想到了父亲、妹妹和弟弟正华,那天凌晨走的时候,从汽车尾灯的光影中他发现父亲哭了,虽然只是那转身的一刹那,可是已经显现出这个内心刚强的男人心里软弱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孩子们。

  此时的苏力勤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正清现在到哪了?儿子只身一人前往那么远的地方,他内心里面的不放心也可想而知,他三番五次在电话里面跟陈义炎确认,将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仔细的询问,包括那边的天气变化、适宜的穿着、学校的学生以及放假时间等,每一个他想到的问题都不会错过。他知道孩子不能溺爱,更不能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不堪风雨,他也知道孩子迟早是要出去经历风雨和挫折成长的,但是他这三个孩子从小到大基本上就是在风雨中长大的,经历的挫折和苦难已经够多了,他竭尽全力的想要保护他们,想让他们少受一些苦。可是眼下正清一切都不顺利,这孩子心思比较重,从小什么都追求完美,虽然在农牧局上了班,可是因为发工资的事情,整天闷闷不乐的,他真怕给憋出病来。农村人说穷则生变,此刻的正清就处于这样的低谷中,或许真的需要转变想法换个思路试试,说不定前途就在另一条路上。再加上陈义炎跟他承诺,如果正清过去不喜欢那里的工作,他是可以随时让孩子回来的,还不让孩子花一分钱,这多少增加了他支持正清出去看看的想法。苏力勤这样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苏正清在摇晃的火车上很难入睡,他又想到了妹妹和弟弟,听父亲说妹妹正梅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弟弟正华也上高中了,他的妹妹和弟弟从小都很懂事,知道家里人的辛苦,除了物质上比较匮乏外,其他方面却从来没有让家里人操心过。当然物质上的匮乏也培养了弟弟正华和自己相类似的性格,倔强、敏感、追求完美,性格本身就有两面性,这样的性格好,也不好,具体会怎么样还真不知道。

  接下来他又想到了闫丽。他不怪闫丽那天晚上的失约,他知道闫丽肯定有自己不能参加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肯定比来参加送别宴更为重要,他们两个相识六年,从初中开始两个人就彼此喜欢和对方在一起,虽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爱,可是两个人懵懂的感情就这样开始了,后来一起中考一起上中专,到现在一起毕业一起参加工作,一切都是那么近乎于完美,可是在最后一步他扯了她的后腿,两个人可能因此而不能在一起。闫丽家里发生那样的事情,对这个家庭的打击是巨大的,闫丽作为两个老人最后的支撑和心理依靠,她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这些正清都可以理解,甚至他都想象过,闫丽将来和邓斌在一起比和自己在一起更幸福。邓斌的家境可以帮助闫丽减轻很多负担,只要她能幸福快乐的生活,正清内心就是满足和开心的。

  虽然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真的要他放开闫丽的手,又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毕竟是六年的感情啊,两个人憧憬了太多将来的生活,经历了太多事情,对彼此的习惯、爱好和脾性都分外了解,真的分开彼此是否会许终身与他人呢?是不是会把重新选择的那个人作为对方的替补和影子呢?因为害怕这样的失去,害怕真的可能就这样失去闫丽,他最终决定去四川省,去闯一闯,他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便是农牧局不给他发工资,他苏正清仍然有能力在这个社会上面生存,仍然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家人,特别是自己心爱的人。

  那天晚上他想趁着酒劲告诉闫丽的就是这些,他想告诉闫丽希望她等他一年,一年以后他一定会回来娶她。可是闫丽没有来,他内心的话没有说出来,可是这个誓言却在那一刻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一年以后,他要回来娶闫丽。他必须更加努力的去奋斗去拼搏,这也是他证明给所有人看的机会。

  站着确实很累,即便靠着车厢门也是一样。正清靠一靠然后在仅有的可以容脚的地方左右活动活动,要不脚都要麻木了,他知道明天下车以后脚肯定就肿的不成样子了,十二个小时的站票对他来说还是很有挑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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