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去人事局

  毕业之后的时间是令人难熬的,每一天都是那样的漫长,时间过得好慢。正清总是在期盼着村口那个小卖部的公用电话里面会有自己的电话,而且那个电话是县人事局打来的。

  那天,小卖部的主人刘叔确实跑到他家让他去接电话,只是这个电话不是县人事局打来的,而是年峻打来的。这个家伙从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县城待着,刚开始还颇有兴趣的跟着他爸去西安玩了几天,但是很快就没有兴趣感觉到无聊了。人啊,还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即便那是自己不喜欢和不擅长的事情,只要有事情做那种感觉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开始跑人事局去咨询中专生分配的事情,刚开始是一周去一次,紧接着是一周去两次,现在基本上是一天去一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样,先是上面的政策还不清楚,让回去等消息,然后是上面的文下来了,可是县里的政策不清楚,让回去继续等消息,最后因为他去的太频繁,别人也有点厌烦他了,所以不管他怎么询问,别人的答案就只有回去等消息这一个了。

  从小到大,年峻还没有这么着急过一件事情,他内心里面知道现在不光是自己着急,正清和陈涛也在着急,今年本县毕业的三十名农牧专业中专生都在着急。当他看自己去县人事局没有结果,就转过头来央求他爸去打听消息。

  年志宏现在也有点着急,之前到县农牧局打听消息,他们说的好好的。怎么到现在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后来通过饭桌边、酒场上县领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自己才意识到了,自己把最重要的一关给忘了,那就是县农牧局没有人事权,全县的人事权都是县人事局,农牧局说自己缺少人手,但是人事局不给你编制和指标,你光在那里空喊屁也不顶。真正要问的应该是县人事局,不愧在官场的边缘混了这么多年,虽然不做官,但是看都看会了。

  很快年志宏就接到了好消息。那天年峻高兴的一夜不合眼,连夜出去给苏正清和陈涛打电话,让他们第二天去县城人事局,要分工作了。

  这么正式的电话本来应该是县人事局亲自给他们打才对的,现在由年峻打过来,让正清对这个事情多少有点怀疑,但是毕竟是个好消息,一家人高兴的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是啊,对这样一个家庭来说,马上就有人要成为公家人了,从此这个家庭就要被别人羡慕、眼红甚至嫉妒,弯曲了多少辈人的腰身终于要挺直起来了,谁能不开心,特别是苏力勤。

  在弟弟苏力行之外,苏家又要出第二位公家人,这在整个镇,甚至于整个县都是极难得极罕见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家了。在这个穷门破户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不开心不激动呢。

  第二天苏正梅起的很早。正梅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长的很标致,除了高原特有气候带给她的“高原红”以外,其他方面和正清学校的毕业生没有什么区别。正梅特别懂事,她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对于正清和这个家的重要性,所以她一大早就起来,烧火做饭,给爸爸和哥哥、弟弟做了鸡蛋羹,还炒了两个拿手小菜,一家人和和暖暖的吃了一顿饭。

  尽管一家人对于他即将参加工作充满了热情和激动,可正清自己的内心里面对这个事情充满了疑虑。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个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当然他内心里面是希望这个事情可以越简单越好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苏正清一直没有把今年中专学校不再分配的消息跟爸爸说过。有好几次机会,他帮爸爸在果园里干活的时候想说来着,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方面是不忍心把这个消息跟爸爸说,另一方面是对于年志宏的话还存有希望。是啊,如果真的如年志宏所说的那样,他们按时分配了,到时候大家皆大欢喜,何必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让他彻夜难眠呢?

  简单吃完早饭后,苏正清就出发去县城了。他在陈涛家的门市部里面喊了陈涛后,就钻到了去县城的面包车里面。

  三年来,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样,可是今天分外的特别。苏正清知道他还要走很多次,有可能是一辈子,只是从今天开始他的身份将发生变化,以后他将以一个公家人的身份乘车。这个身份给予他的将不仅仅是每个月那份稳定的收入,还有回到村里所有人跟他打招呼时的虚荣心,从此以后,他们会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学习,向苏正清那样优秀然后成为公家人,结束和黄土地打交道的日子。

  当面包车即将驶进县城的盘山公路时,整个县城的景象展现在了正清眼前。以前每次去县城都会经过这里,也都会看到这副景象,可是今天因为观看者心情不同,让眼前的景色呈现出不一样的光彩。整个县城如一条蚯蚓一样横卧在三水河的两侧,县城高高低低的建筑物映入眼帘,正清可以清楚的指出每一栋建筑物的名称。县城的街道上,车辆像蚂蚁一样来回穿梭流动着,三水县的深山里面最近发现了煤矿,所以这些全身布满灰色的大家伙基本上都是拉煤车。从这个角度看县城的人,是不可能看到的。河两侧的山上绿色葱郁,景色宜人。他们毕业前夕攀爬的凤凰山就在他们的正对面,一线天是看不到的,但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线天的大致位置,因为一线天中的风力很大,经常可以带动出口处的树木以高于周围其他树木的振幅而摆动。

  我来了,我亲爱的县城,虽然我曾经来了这么多次。我来了,我亲爱的岗位,我曾在心里期盼了你如此之久。

  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向下疾驰着。现在虽然是酷夏,可是一周左右的连阴天让外面的空气充满了焦躁,人们都急切的期盼着晴天的来临。

  当车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久违的太阳终于从东边的山崖缺口处露了出来,在锯齿般的山崖的遮挡下,露出的部分犹如小孩的笑脸一样迷人,车上的人都欣喜的欢迎着晴天的到来,大家的心情变得舒畅和自由,每个人都在这晨光的微醺下,沉醉于眼前的美好,苏正清和陈涛也不例外。

  他们俩刚在车站下车,年峻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三个人见面互相给了对方一个见面礼,他们之间的见面礼就是轻轻的一拳头。这一拳头里面充满着各种含义,好长时间不见了,最近干什么去了,也不跟哥们联系,还好吧等等,所有的感情都蕴含在其中,不用说什么,这轻轻的一拳全部含在了里面。

  三个人朝县人事局方向走去。人事局在县城的东边,也就是河东镇,距离师范学校的距离不是很远。在县城上了三年学,三个人之前都没有去过这个地方,虽然都知道这个地方决定着自己的一生。在去的路上,年峻跟他们两个讲了自己这段时间在县城的事情,把自己如何到县人事局打听咨询的事情说的玄乎其玄的,还说他感觉到每次给他解答问题的那个小姑娘可能喜欢上了自己,惹得正清和陈涛一阵狂笑。

  县人事局并不大,和县民政局挨着,属于一个公共的办公区域。今天看来来的人不少,很多家长带着孩子都在人事局门口等着,人家九点才上班,现在还不到时间。

  年峻拍了拍正清和陈涛的肩膀,用手指指了指旁边办公室的窗户,里面正好有一双眼睛朝外看,发现他们三个人都转过头朝里面看后,猛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正清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人来上班了,年峻给他们指的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个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孩。那个女孩胖胖的,脸盘比较大,头发是卷曲着的,显得她的头更大一些,但是皮肤很白,因为坐在桌子前,正清他们难以看到对方的下半身。如果仅从上半身判断的话,这完全不属于年峻喜欢的类型。年峻之前在学校谈的那三个,哪一个不是身材优美、********的,而且性格都比较泼辣一些,眼前的这个和之前的相差太远。

  他们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年峻会说他感觉这个女孩对他有意思了。这句话的后半句意思是,他不一定看上对方,就眼前来说,陈涛和正清是很难相信年峻会喜欢这个女孩的。这家伙估计指她给自己看,就是为了炫耀自己无处不在的泡妞本领,即便是分配工作这样正式的场合,他也不放过。

  很快所有的人都上班了。一个人从最东边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红纸和透明胶布,他麻利的把这张纸贴在了公示墙上,就转身回到了办公室。所有的人都一哄而上围住了公示墙。

  他们三个人也都跟着人群挤到了公示墙旁边。六只眼睛在红纸上快速搜索着自己的名字,从左上角到右下角,最终他们只找到了年峻一个人的名字。

  当他们回过头来重新搜索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张红纸最上面的标题写的是师范类中专生毕业分配结果。第一个就是闫丽,她被分配到了自己实习的城关中学,刚才因为太过于急切的寻找自己的名字,正清都忽视了闫丽的名字。可是如果这个只是师范类毕业生分配的话,年峻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纸上呢?而且年峻的分配单位并不是学校,而是县农牧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人群里人声鼎沸,有的人孩子分到了好的学校,正大声向周围的人炫耀着,有人被分到了不好的学校埋怨着家里没有找关系送东西,还有人仍然在搜索着自己的名字。

  三个人都扫兴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正清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年志宏找了人,对方把年峻以教师的身份分到了县农牧局。这年头,农牧专业毕业生想进教育系统难上加难,但是师范专业毕业生进农牧系统却广受欢迎,因为师范学生文笔好,有教养而且听话好管理,哪个单位都喜欢。这样以教师身份进农牧局,就以鱼龙混杂的方式把年峻搞进了农牧局。年峻以为是整个县统一分配,所以高兴的通知了他们俩,现在看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分了,陈涛和正清都没有分,年峻的心里也很失落。

  他们在人事局院子的树下站着,各自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年峻感觉是自己给了正清和陈涛希望,又让这个希望破灭了,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看了看正清,又看了看远方的陈涛,他去那边办公室询问农牧专业毕业生分配时间了。

  “年峻,你别胡思乱想。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搞错的。”陈涛跑过来说。

  “那边怎么说的?”正清没有理会陈涛跟年峻说的话,直接问到。

  “那个女的说,现在市里的政策很明确,除师范类专业外,其他专业毕业的中专生都不分配。县上领导还在开会,政策不明确,让我们回去等消息。”

  “哦,那要等多长时间?”正清追问道。

  “这个她没说,她说只要政策明确了,他们会逐一打电话的,让咱们别再来询问了。”陈涛把刚才咨询的话重复了一遍,看了看年峻,又看了看正清。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短时间的沉默是那么可怕。此刻心里最难受的当属正清,早晨一家人可是满怀欢喜的送他出门啊,自己也怀着幻想今天分配了就不再让家里担心。谁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而且按照陈涛打听的消息,如果县上严格按市里的规定办的话,真的有可能就不分配了,这对他和他们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啊。

  “正清,不好意思啊,我搞错了。我爸没跟我说清楚,我……”年峻知道此刻正清心里最难受,他不敢看正清的眼睛。正清一直都比自己优秀,结果自己分配了他还没有分配。虽然他们两个关系一直很好,但他就是不敢看正清的眼睛。他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友谊。

  “年峻,涛子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搞错的。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再说了今天来也不是不无收获,至少你还是被分配了嘛,中午这一顿可不能轻饶了你啊。你得让我和涛子随便点啊。”正清拍了拍年峻的肩膀,好兄弟就是好兄弟,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好,你们随便点,我绝不说一个不字。”年峻抬起头看了看正清的眼睛,心里的愧疚少了许多。

  三个人相跟着走过了三水桥,来到农牧学校附近之前经常去的小餐馆,年峻请客三个人胡吃海喝了一顿。要是在平时,三个人肯定呼喊乱叫的热闹一通,可是今天大家心里都有事,所以也就只是互相闷着吃菜喝酒,彼此之间不怎么说话。

  此刻的年峻心里跟火烧的一样,他感觉本来高兴的事情,好像变成了他的喜事了,不知道陈涛和正清怎么想。他现在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完饭马上回家问清楚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涛一直都是想法比较简单的人,他内心里面想着既然人事局让我们等,那我们就等等再看吧。他的这种思维方式和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有关,一直都是被安排着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从小家境还比较优越,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家里对于他马上工作挣钱没有那么迫切的愿望。此时的他心里虽然焦急,但是还没有到急不可耐的程度。

  此时的正清确实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陈涛和年峻可以暂时不着急上班,甚至他们可以一年两年的不着急上班,他们没有什么压力,但是他苏正清不行。他的家里急切的需要他上班来支撑这个家,来帮爸爸和妹妹分担,而且只有快点工作了,他才能继续和闫丽交往下去,刚才的分配信息中闫丽留在了城关中学,那个邓斌以后还会继续纠缠他,如果自己不工作,那以后连主动去找闫丽的勇气都没有了,还怎么谈得上和闫丽的未来呢。最最重要的是,对于正清这样从小自尊心就极强的人来说,他不允许自己没有工作,他不能忍受村里人知道他不再分配工作后看他的眼神,他也不能接受成为农民的命运。他可是忍受着极度的痛苦为公家人的身份而学习的啊,现在就这样失败了,他怎么能甘心?而且这种失败不是他的原因造成的,就更让他觉得憋气和委屈。

  今天他本来和闫丽约好见面的,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了。如果闫丽在分配表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他相信闫丽会理解自己的。他闷着头吃完饭,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头脑里面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待会回家跟家人怎么说?说好来县城分配工作的,现在成了这样,自己要怎么办?

  三个人吃完饭就默默离开了。陈涛和正清两个人走着到车站坐车回镇上,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到了镇上陈涛直接回门市部了,正清慢慢悠悠的往红星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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