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清闫丽合影

  正清和闫丽两个人来到街东的一家照相馆前。从外面看,这个照相馆应该已经开了有些时间了,仅有的塑料招牌在岁月的侵蚀下都已经褪色。照相馆本身正好被左边的小吃铺和右边的理发店夹在中间,从小吃铺里出来的热气混着理发店高分贝的音响声,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中间还有一家照相馆。左边的小吃铺没有招牌,只在蒸笼后面的砖墙上贴着简单的供应品种和价格,但来吃早餐的人还真不少。高高的笼屉使劲的往外冒着热气,老板正忙碌着将一笼笼的包子、花卷等送到客人的面前。右边的理发店,从外面崭新的装饰来看应该开张时间不长,门口高分贝的音响在怒吼着时下最流行的音乐歌曲,两三个店员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无聊的看着挂在半空中的电视,偶尔会有人转过来朝门口瞄一眼,以确认是否有人进来。刚才正清和闫丽经过的时候,有个店员正好朝这边看了一眼,而且眼神还等了几秒钟,但很快就转过去了,估计是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不是来剪头发的。

  正清和闫丽走到照相馆门前,脏兮兮的深红色门帘完全遮住了屋外阳光的所有入口,只在门的左上角留了一个烟囱的位置,灰色的铁皮烟囱从窗户里面伸了出来,不断的向外吐着浓浓的黑烟。煤炭在燃烧过程中,那些没有完全燃烧的粉末化为气态后,跟随烟气一起飘到烟囱口,遇到外面的冷空气后迅速制冷变成了液态,随着后面烟气的不断熏烧,正一滴滴的从烟囱口掉下来,烟囱的正下方留下了一团黑色的液体。

  利用煤炭取暖是北方大部分地方的传统。每年当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即将来临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就开始储备煤炭,清理自家的煤炉,准备着冬天所需要的一切。而住在县城的人,一年四季都要用到炉子,因为炉子做饭很方便。为防止煤气中毒,也为了节省煤炭,一般人家晚上都会将火炉熄灭,第二天早晨再重新燃起来。炉子熄灭容易,给炉子生火确实是一件技术活,需要用易燃烧的纸张等做引子,还要用细小的干柴将火引子烧旺,等细小的干柴烧旺以后,再慢慢的将煤炭放在上面,这个炉子就差不多生着了。干柴和煤炭的放置时间和放置量都要把握好,放的太早太多,火引子可能会被压的窒息,放的太晚太少,火引子烧的差不多了干柴也很难点燃。住在县城的人们,点煤炉用的火引子一般家家都有,但是易燃的干柴却未必好找到,眼前这一家可以肯定是没有的。

  点着的煤炉煤炭会达到较高的燃烧率,这样经过烟囱飘到外面的烟气也比较小、颜色主要以灰色为主,而这家烟囱里冒出的不仅是浓浓的黑烟,而且还持续了很长时间,从这里可以大概推断,屋里的主人正在和煤炉进行着一场怎样的战斗。

  正清揭开门帘,自己先进去,然后才把闫丽拉进去。估计外面的样子已经有点让他们后悔今天来照相了。这家人应该起来不久,厚厚的门帘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里面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明亮,看起来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正清环顾了一圈照相馆,昏暗的灯光下,斑驳的墙上挂着几张流行歌星的单身画。进门处放着一张和百货商店一样的柜台,柜台的后面是煤炉。如果不是视觉的暗适应能力,他都忽视了那个柜台的存在。一切都是昏黑的,什么都可以看清楚,什么又都好像看不清楚。

  “好像没有人,要不我们走吧?”闫丽拉着正清的手,边往正清身边靠边说。

  “没事,有我在呢”他能感觉到闫丽的手把他握的更紧了。

  “要照相吗?”一个声音从柜台后面传出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从煤炉后面站了起来,满脸煤屑的脸证实了刚才正清的想法。

  “恩”正清点了点头,背后的闫丽却使劲拽着他的手,看来刚才的声音把她吓着了。

  “你们能在那边稍微坐着等一下吗?我抓紧时间把炉子烧着,要不做不了早饭了。”店主人用征询的目光跟正清说。

  “嗯,可以,我们先坐一下”。说着,正清拉着闫丽的手朝柜台斜对面的沙发走去。这套沙发已经不能叫做沙发了,历经岁月的洗礼,外面的沙发套已经难以掩盖他的年龄,棱棱角角的地方都已被磨破,露出了嵌在里面的海绵。只在沙发的中间还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应该也是人们常坐的地方,否则那上面也不可能有那么明显的屁股印。

  闫丽在正清的帮助下坐在了那个“屁股印”上,她坐下后不断的搓着手,虽然最近气候比较干燥,但由于照相馆地处一层,再加上整个铺面是朝北的,估计一天也不会有多少光照,显得阴冷了许多。正清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把闫丽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嘴边,轻轻的呵气,希望可以为她祛除潮湿。这样小小的动作,虽然那么的随意和不起眼,但是却让闫丽感动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来看一下,这炉子为什么今天点不着?”炉子背后的人朝里面喊了一声。顺着他喊的方向,苏正清和闫丽这才注意到,原来柜台后面的墙上有一块是挂着布帘的,布帘后面还有空间,估计是他们住的地方。只是因为灯光太暗,他们一直都没注意到。

  “来了”,一阵咳嗽声之后,一个穿着厚睡衣、头发蓬松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脸色发白,脚上喇着一双夏天的凉拖鞋,腿上穿着单薄的秋裤。女人蹲在煤炉边鼓捣了一会儿,中间又出去换了一些干柴火,最后火炉终于点着了。煤炭经过燃烧所释放的温暖从煤炉传了出来,传遍了整个房间,冰冷的照相馆也渐渐的暖和起来。

  虽然灯光仍然那样昏暗,但里面的人因为肢体的温暖所带来的心理的变化,显然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些了。

  看到炉子终于点着了,男主人将炉子边的折叠床折在一起,抱歉的走到他们身边说,“不好意思啊,媳妇感冒了,我这是第一次生火炉,半天都没搞好,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们现在进去照相吧”。

  男主人从刚才折叠床腾出来的位置走过去,拎起灰白色墙上的一个纯白色的门帘,照相室的门露了出来,“照相”两个红色的大字成为这个房间里面最艳丽的色彩,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照相的地方。

  进入照相室,苏正清才完全搞清楚了这个不到十六平米的房间的真正布局。前面的六七个平米就是照相馆的接待等候区域,也就是他们刚才坐着的地方,相馆主人用木板将剩余的十平米分为两个隔间,一个用作自己住的地方,另一个用作“摄影室”。

  “摄影室”不大,估计也就是五个平米。里面的灯光很亮,估计是专门因为照相需要而专设的灯光,里面放着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个拍摄的背景图册。有海边风情的、沙漠景象的、火车站的、世界代表性建筑的等等,需要哪个背景就选站在哪个背景前面照,对于常年劳作深山的人来说,虽然没见过这些风景,但是能够拍几张照片至少也可以弥补他们内心的遗憾了。

  正清选了一副水墨山水画做背景,精致的笔墨之下给人一种难得的宁静与闲适,和闫丽淡雅的着装也比较相称,连老板都说他会选背景。

  照相的时候,两个人都比较别扭。如果两个人坐着照,有点照结婚照的感觉,但是现在为时过早,如果站着的话,两个人又不知道用什么姿势。虽然两个人好了这么长时间,但是他们私下里其实也就仅限于拉过对方的手,其他过分的举动是一点都没有过的。他们内心都在说,早知道照相这么难受就不来了。最后还是在老板的帮助下,正清艰难的将手放在闫丽的腰上,并且两个人尽量的靠近、微笑。第一次如此亲昵,正清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烧似的红,他那放在闫丽腰上的手一点都不自在。终于在老板和闫丽的笑声中,照相结束了。正清交了钱,拿着小票领着闫丽离开了照相馆。

  他们想不到的是,以后的好几年,这张照片都成为他们面对人生众多选择时仍然心怀彼此的唯一信物,那个照相馆以及在照相馆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成为他们记忆中最宝贵的回忆。

  送闫丽回到学校后,正清一个人跑步回到了学校,现在的心情确实比出去之前好多了。每次都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或者问题,只要和闫丽在一起,她总能帮自己出主意解决,在正清的心里面,自己对于闫丽已经有了很强的依赖性,虽然从小他很独立,可是这种独立是在面临困境中锻炼出来的,其实他也希望在自己困惑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帮助自己,给自己出出主意,或者即便是坐在他的旁边给他支持,那也是不一样的。现在的闫丽就是这样的角色,她俨然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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